脫離了紙面束縛的文字,緩緩飄向克裡亞。
「到手了……呃?!」
青年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份沒有實體的契約,而契約卻在他面前扭曲變形,轉眼間炸裂消失了。
「怎麼回事?!」
「哇哈哈哈……蠢貨我見過不少……蠢成你這樣的,倒是少見。」像是看到了什麼非常好笑的東西,依芙蕾雅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相較於平常的優雅又是另一種魅力,「動腦子想想,我怎麼可能為了那些無聊的理由把自己和同伴一起賣了?那個笨蛋是我的東西,別說是一頭,你給我一群龍我也不換~~~」
這種與平常不同的表現是一種無意識的宣洩,看來之前依芙蕾雅的壓力不小。
相較於同名者的驚訝和依芙蕾雅的愉快,科裡亞異常淡定的蹲在地上,順手接住因疲憊而睡著的加特莉絲,用著他那充滿了脫力感和傻氣四溢的聲音慢慢地說:
「依芙蕾雅,為什麼要讓我來簽啊……我不能簽訂任何契約的嘛……」
「笨蛋!就是因為『不能簽』才讓你來簽的。」
「這不可能!」克裡亞猛地跳起來,還來不及做什麼動作就被狀態完好的特納奇克按倒了。
「沒什麼不可能的,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算是什麼東西,總之不接受任何契約就是了」
「居然……居然真的有不能定契的存在……你騙我!」臉被壓在地上,克裡亞劇烈的掙扎著說。
「那個……我不是東西,是神降士來的……」
一旦脫離戰鬥時的狂熱,科裡亞弱氣的聲音立刻被所有人無視了。
如果說科裡亞抵抗常規的魔法是由於無意識的【魔力消解】和自身生命力、魔力儲量過大的關係,他不能簽訂契約則是出於另一種理由。
契約,之所以能夠成立,其關鍵在於一個對契約雙方都有約束力的第三方。在我們的世界,這個第三方通常由國家和法律擔當,大多數情況下不會出現問題,但還是會有一些人鑽其中的空子。
而在朱茵大陸,擔任契約中「第三方」的是某位神明或者世界本身的規則,因而通常不存在違反契約的情況存在。但是,科裡亞作為「神降士」,神明的代行者,在判定上是等同於「神明」本身的,而在那位來自異界的神明實力足夠強大的情況下,無論是吉斯提斯還是朱茵大陸所在的世界本身都沒有資格約束他。
既然契約對於其中一方沒有約束力,契約本身自然也不能成立。
「騙你?我可是從不撒謊的。要是笨蛋他真的『成功』地和你簽訂了契約,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和你簽約的,」說著,依芙蕾雅帶著一臉欠扁的笑容攤開雙手搖搖頭,「而且,就算騙你又怎麼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才行。」
不,不管是外表還是實際年齡,無論用哪裡的法律和習俗判斷,你也不能算是成年人。
「……」
短暫的沉默之後,克裡亞開始大笑起來,毫不在意身上被塵土弄髒。
「哈哈哈哈……輸了,徹底的輸了,早知道就不應該把你們作為目標的,現在連凱莉絲也失去了,果然憑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和裁決教會對抗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喂喂!不要無視我啊!」
老實說,那種「碰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輸了也很痛快」的樣子挺不錯的,但是一旦被別人無視就只能顯得克裡亞很傻了。
依芙蕾雅早就把注意力轉向呆滯的站在原地的娜塔身上。
「抱歉啦,剛才嚇到了你了吧?沒辦法,你缺乏一些必要的演技。」
儘管依芙蕾雅臉上的歉意和語氣中溫柔的部分很是珍貴,不過配上她全身上下僅僅披著一件過大的襯衫的模樣,實在沒辦法讓別人覺得感動。
至於襯衫的來源……特納奇克的身材還是不錯的嘛。
「真是的~~~依娜又欺負人了~~~下不為例啊~~~」琳蒂絲同時張開雙臂和羽翼,把依芙蕾雅攬進懷裡,那種充滿溺愛的,不痛不癢的責怪像是姐姐又像是母親--儘管實際上是依芙蕾雅年長一些。
「『下不為例』這個詞本身一點意義也沒有,」猶豫了一下,特納奇克變成了半狼的狀態,皮毛覆蓋的上半身總比赤(hx)裸看上去好一些(似乎他不知道自己半狼的狀態看上去有多凶暴)「對了,接下來怎麼辦?」
「要……『處理』掉嗎?保證不留痕跡啊~~~」科裡亞陰森森的冒出一句。
「這個麼……已經來了?」剛想回答,依芙蕾雅猛地掙脫琳蒂絲的懷抱--未果--努力的將視線移向左側。
「登!登!登!登!」
整整齊齊的馬蹄聲敲打著大地,彷彿敲擊在心臟上的節奏令人一陣窒息,不需要專門的知識也能知道一支數量龐大的騎兵隊正在接近。
事實上,從小山丘的邊緣已經可以看到高高揚起的旗幟,那屬於神槍騎士團的,象徵「秩序約束下的力量」,鎖鏈綁縛著長槍的旗幟。
神槍騎士團的編制約三千人,其職業清一色的為「聖裁騎士」,也許有一些兼職者的存在,但無一例外都擁有「專家」以上的聖裁騎士的水平--儘管現在納姆族還沒有職業三段分級--這並不是加入神槍騎士團的硬性要求,而是不知不覺中,很自然的變成了現在的情況。
既有著輕騎兵的機動力(基本裝備幾乎無甲),又有著重騎兵的衝擊力和防禦力,並且有著額外的來自神術賦予的種種應對魔法、詛咒、毒氣等等特殊攻擊的祝福,單兵作戰時可以輕易面對普通士兵以一敵十的聖裁騎士,得到集團化的訓練和長期配合養成的默契,三千人的神槍騎士團可以正面硬撼納姆族任何一支軍團。
憑著戰略法師的職業知識,稍稍掃了一眼依芙蕾雅就判斷出,神槍騎士團幾乎是全員到齊--她只能看出對方大約三千人,個別的多少無法判斷,也沒有意義--神槍騎士團不存在拆分的情況,除了偶爾以數人為單位的「小隊」執行任務,只有全員出動一種情況。
「……」沉默地看著逐漸接近的騎士團,依芙蕾雅悄悄的發動了「傳令兵」。
【娜塔,傳送陣的準備還有多久?】
【嗯……我在盡力加快作業,不超過五分鐘。】
--真麻煩……還要拖延一下時間。
接近小山丘的時候,雖然沒有人指揮,騎士團的成員在小山丘腳下停止前進,位於隊伍最前列的三騎沿著較為平整的路線登上山丘,在離依芙蕾雅等人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呦~~~那個誰~~~你不是休假嗎?」似乎根本感覺不到周圍緊繃的氣氛,科裡亞依然蹲在地上,懶洋洋的和弗洛爾打了個招呼。
「緊急任務,休假取消。」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和無表情的「表情」,現在的弗洛爾和昨晚完全不一樣。
「我們好大的面子啊,居然勞煩大名鼎鼎的神槍騎士團全員出動。」雖然在笑著,依芙蕾雅的語氣中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的重視而高興的成分。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我家莉莉……」說道這裡才想起來現在是正式的場合,絲萊特臉不由地一紅,「……『聖瞳』大人根本沒必要為了你們這種小角色親自出動!」
「呲!」
用力將右手擎的旗幟插入地面,普莉泰絲取出一卷羊皮紙,緊繃著臉緩緩開口說:
「原『白金』冒險團團長,克裡亞??桑博得,使用非法手段獲取一級戰略資源『贖罪契』並違規使用,傷害了納姆與龍族、精靈族之間的感情,意圖挑起戰爭,現在予以拘捕。如若有任何抗拒行為,就地正法。」
和其他成員胯下克隆一般的高大白馬不同,普莉泰絲不但騎得是一匹矮種馬,而且用的是側鞍,配上她臉上嚴肅的表情和手上的旗幟只會讓人覺得可愛而已。
「你有權辯解,不過我們會當做沒聽見。」這麼說著的同時,絲萊特發動了「重裝」,指揮胯下的白馬向前邁進一步。
「撕拉--」
普莉泰絲突然將手上的公文撕碎拋棄,再抬起頭的時候,聖青色的瞳孔中滿是複雜的神色。
「隨意的製作計劃外的『贖罪契』並將其交與非關係人員,對於違規行為視而不見,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不可以!」
聽到這裡,因為撕碎公文的行為還在訝異中的絲萊特驚醒過來大聲喊道。
「……哥哥。」
已經遲了,她沒有阻止普莉泰絲說出那個詞。
「你在說什麼啊,『聖瞳』普莉泰絲全部的家屬都因為涉嫌買賣人口和諸多地下交易,十年前就全部被處決了不是嗎?」克裡亞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走到依芙蕾雅一行的前面,用一種「你是白癡啊」的嘲諷口氣說著。
「但是哥哥你當時不在家裡,吉斯提斯大人也沒有提出追捕……認為神明並沒有對你定罪而悄悄的隱瞞了『克裡亞?斯佛海文』的存在……」
「你想放了我?」掃視著周圍的騎士團,克裡亞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話語中的意思無疑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等等!莉莉你在說什麼啊!你哥哥早就死了不是嗎?這裡的是克裡亞??桑博得,因為危害納姆族而將被處罰的罪人,和你一點關係……」
「安靜,絲萊特。」
只是輕輕的一句話,就讓絲萊特僵立在那裡,臉色神色變幻,卻不再行動。
普莉泰絲跳下馬,從腰側抽出一把細劍指向克裡亞,絲毫沒有遲疑的說:
「受到感情所蒙蔽,十年,我的錯誤延續的太久了,現在我的錯誤必須由我親自糾正。克裡亞?斯佛海文,現在你是要放棄抵抗,和我回去接受審判,還是準備執迷不悟,負隅頑抗至死?」
聽到普莉泰絲這麼說,克裡亞反而笑了出來:
「審判的結果,必死吧?」
「神明的旨意,以及現行的律法,毫無疑問是死刑。」
「十年前,你毀了斯佛海文家族,現在又準備親手殺死自己的哥哥嗎?」
語氣平淡而又悠閒,一點點怨恨或是不甘的意味都沒有,只是單純的提問罷了。
「這是我的責任!」略微停頓了片刻,普莉泰絲閉上眼睛,輕聲說,「其間,我本身也犯下了過錯,在返回裁決聖堂之後,我會對自己的過錯進行應有的責罰的。」
對話間,有一種外人無法插入的氣氛,讓旁邊的幾人只能默默的看著。
「……」
克裡亞臉上的表情變換不定,微微合起的眼睛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許久,他睜開眼睛,露出了解脫般的笑容。
「好吧,『罪人』克裡亞甘願伏法~~~」
用戲謔的口氣這麼說著,克裡亞邁出右腳,卻因為褲腳被人拉著而停下腳步。
「你是……普莉泰絲的真正的『哥哥』?」將懷裡的加特莉絲輕輕放在草坪上,科裡亞緩緩站起來,仰起頭盯著與他同名的青年的眼睛。
錯愕了幾秒鐘,青年瞇起眼睛笑了起來,說:
「是啊,我是她不成器的哥哥……可惜,最後還是沒能毀掉……」
後半句話的聲音微不可察,大概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聽不到吧?
沒有放開拉著衣角的手,科裡亞從青年背後探出頭問普莉泰絲:
「我猜,審判之後的行刑,也要由你負責吧?」
科裡亞的插入破壞了兄妹間不容他人踏足的氣氛,一直猶豫著不敢開口的絲萊特裝出一副凶狠的模樣對著對面大吼著。
「喂!你們幾個還在通緝中!不要以為我會當做沒看見!可不要以為能趁著我們注意力在克裡亞身上的時候逃走!」
無論是裁決教會這邊的普莉泰絲和影子般守在她身後的弗洛爾,還是等待審判的克裡亞,又或者是不知在想什麼的依芙蕾雅一行,都無視了絲萊特那些暗示著「要跑趁現在」的發言。
普莉泰絲的視線在兩位同名的,都被自己叫過「哥哥」的男性間游移了一陣,最後點點頭說:
「沒錯。」
克裡亞身體一震,終究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倒是另一個科裡亞貌似很高興的笑了出來,伸手在青年的脊背上游動著,從尾椎起,食指輕輕劃著線,一路到達後頸的位置。
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青年全身的肌肉一陣緊繃,許久,隨著一聲微不可察的歎息又放鬆了下來。
「果然……是吉斯提斯的要求吧。」句子是問句,科裡亞卻是以難得的肯定口氣說出的。
「自己的過錯要由自己來……」
「卡嚓!」
「……承擔……你做了什麼!!!」
隨著清脆的響聲,科裡亞折斷了同名者的脖子,失去生命的軀體無力的向前傾斜,最後「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如你所見,我殺了你的哥哥。」
頓了頓,科裡亞又換個方式重複了一遍,
「殺死你哥哥的,是我。」
「罪行……罪人……罪無可恕!!!」
渾身顫抖著站在原地,普莉泰絲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拿著劍衝上來了,聖青色的瞳孔邊緣滿滿的是鮮紅的血絲。
「……」
科裡亞一言不發,看著少女執劍而來的身影,踏出一步擋在依芙蕾雅面前。
或許只有他那敏銳的聽覺聽到了,青年最後的時刻所說的一句:
「謝謝。」
也許,這只是少年的幻聽罷了。
------台階------
------的話------
嚴格的來說,這算是昨天的更新,既然說了本週日更,今晚還是有的。
下一章,本卷就算結束了,出於某些理由整理了一下大綱,「破碎的正義」延後一卷,不過,龍套的徵集已經開始了。請注意……
不?要?全?是?冒?險?者?啊!
總之,警備隊員,軍人,教會成員……希望不要看的清一色的冒險者,如果不好決定的話,乾脆就不寫身份也可以。
人物卡的格式沒有要求,只要能讓台階看懂人物的基本性格和能力就足夠了,不需要特意按照台階的格式來。
此外,神棍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