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江湖歸路】
我臉色霍然一變！心中是驚怒，朝著左側看去，卻看見一個男子站河畔的樹旁，臉上帶著陰沉的笑容，手裡捏著一柄三稜軍刺，那雙眼睛就彷彿叢林裡的野獸一般，盯著我們幾人，彷彿隨時都會奪人而噬一般！
看著這冷冷幽幽的目光，我立刻就辨認出來，這人正是剛才跳到車頂上偷襲我們的那個高手！只是這傢伙忽然出現這裡，以我的身手，居然都沒有察覺他是什麼時候靠近的！
近距離看這人，他的頭髮很短，身材粗壯，上身一件迷彩背心，露出全身驚人的肌肉來，臉上是一道長長的疤，從左眼一直劃到嘴角的右邊，幾乎就把好好的一張臉給切成了兩半！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適才還親眼看見他那鬼魅一般的身手瞬間擊殺了我的兩個手下，此刻這麼近距離，我當然不會再遲疑了！
不再廢話，我直接就衝了上去，腳下一蹬，我人半空，已經把匕首攥再了掌心！
那人看我撲來的動作，也是神情一凜，挺起軍刺當胸刺了過來！我卻只是身子略微偏了偏，只是躲開了胸前的要害，任憑他的軍刺刺中肩膀，卻只是皺了皺眉，匕首已經劃上了他的咽喉！
這人果然身手不凡，眼看我這樣拚命的打發，頓時一驚，叫道：「好狠的小子！」他身子一縮，手裡軍刺橫了一下。叮的一聲，我的匕首劃刺刀上，居然迸出火星來！
可見我這一撲的力道是多猛了！那人擋了一下，身子就後退。往樹後繞了過去。我們兩人迅速的鬥成了一團，他地武器長度佔優勢，而且體力和狀態都要好過此刻身上受傷的我，我幾個不要命的突刺都沒有刺中他，這傢伙彷彿泥鰍一般的狡猾，卻始終不肯再和我硬拚，反而抽冷子幾下反擊，險些就讓我身上再添傷。
身後兩個手下要過來幫我。我卻知道，這人身手厲害，我的手下衝上來也無濟於事，反而會礙手礙腳，趕緊大叫道：「護住胖子，我自己對付他！！」
我越打越是心驚，心中一橫，眼看對方軍刺揮了過來。卻反而拼著自己的左臂迎了上去！
撲！
軍刺狠狠的扎近了我的手臂上，我痛得眼前一黑，卻奮力地一咬舌頭，舌尖的劇痛讓我頓時清醒過來，然後我獰笑之中。用力夾緊了左臂，那軍刺扎手臂上，彷彿都貼著我的骨頭過去……這個傢伙用力掙了一下，可是軍刺扎我的手臂裡被我夾住了。又怎麼能拔的出來？
我臉上表情扭曲，雙目赤紅，匕首已經排胸狠狠的扎進了他的身體裡，他痛叫一聲，身子急速後退，軍刺也不要了，連連踉蹌，匆忙之中。我的匕首插他地胸口，也沒來及拔出來。我抬起一腳，又踢了他的膝蓋上。這人身子晃了晃，連連後退，卻居然沒有倒下，額頭滿是冷汗，咬牙道：「好！好厲害的小子！」
他用力摀住胸口，然後忽然掉頭就跑。繞過一顆大樹。人就沒了，我正要去追。卻腳下一軟，終於提不起力氣來了。
身子一軟，我就險些坐了下去，後面一個手下衝了上來從後面抱住了我，我的左臂上血流不止，我咬牙大叫一聲，用力拔了出來，頓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了胖子坐我地旁邊……
嗯，準確的說，我是疼醒的。胖子手裡拿著一枚針，正小心翼翼的縫我手臂上被軍刺刺穿地傷口。
看家我睜開了眼睛，胖子喘了口氣，他胖胖的臉上滿是大漢，低聲道：「小子，忍著點，我知道很疼，但是你也膽子太大了。這可不是什麼刀子！是軍刺！三稜軍刺！媽的，你知不知道，三稜的刀刃刺到身上，這種傷口是難縫合的……」
我勉強抬了抬頭，卻發現自己躺一顆大樹下，頭頂的樹蔭，枝葉茂盛，周圍全是潮濕的泥土氣味。
「我們哪兒？」我嚥了口吐沫，卻發覺喉嚨裡火辣辣的：「我暈了多久？」
「沒多久，才一個小時。」胖子臉色很不好看，說話地時候氣息很虛弱，明顯中氣不足，他的手指粗得彷彿胡蘿蔔一樣，可是捏著那枚細細的針，卻異常靈巧。仔細的幫我縫合了傷口：「好了！」
他歎了口氣，顯然也是很疲憊：「現這情況，湊合一下吧。你運氣好，這個貫穿傷不算太重，只是你也真夠狠的……這傷口不但難縫合，而且不好止血。你前會兒手臂上流血就流得嚇人啊。」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拿著一片樹葉，樹葉上是一點膏藥：「喏，這是藥，我給你敷上，有點疼，你忍一下。」
說完，他把樹葉按了我的傷口上，我疼得一咧嘴，深深的吸了口氣：「你……你哪裡來地傷藥？」
「我身上地。」胖子臉色有些難看，卻哈哈一笑：「早上越南仔才幫我敷的傷藥，現你傷地重，沒辦法，我只能從我傷口上刮一點下來分給你了……哈哈。你不會擔心我這個胖子會有什麼aid之類的傳染給你吧，哈哈……」
看著胖子勉強擠出來的笑容，我卻注意到，他剛才提到「越南仔」的時候，眼神裡露出的那一絲悲痛。
我想安慰他兩句，可是想起今天剛才那一個個死我眼前的兄弟，我喉嚨也瞬間彷彿被什麼堵住了。
心裡一激動，我猛烈咳嗽起來，然後張口就吐了口血出來。胖子看了慌忙按住我，道：「你別激動。你記住，你如果死了，就沒機會報仇了！要想報仇。就要留著這條命！」
弄清楚了現的處境，我才知道了，我們泅水過河之後，這裡是鎮子旁的一座小山。
遍地都是丘陵地帶的江南來說，這種小山很普遍，山體也不大，不過是方圓十幾平方里而已。但是幸好有這麼一小片山地，我們一頭鑽進了山林裡。靠著胖子當年經歷過戰場的經驗，尋找了一個隱秘的地方躲了起來。
「現對方肯定。」胖子喘息，他地聲音越來越微弱，低聲道：「可是我們現四個人，兩個重傷，你手下的兩個人勉強能動，但是他們的身手不夠，如果靠他們背著我們出去……恐怕大家只能一起完蛋。」
我忽然心裡一驚。猛然坐了起來，看著左右，我那兩個手下，都不這裡。我內心深處隱隱的想起了什麼，盯著胖子的臉：「胖子！你告訴我。我那兩個手下弟兄呢？」
胖子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複雜，轉過了頭去。
我心中大怒，掙扎著起來。一把抓住了胖子的衣服，喝道：「你說啊！！說啊！！」
胖子被我搖了一下，臉色越發的灰敗，不由得嘿嘿冷笑一聲：「小五，你都猜到了，還問我做什麼？！」
我卻依然不肯死心，咬牙盯著他：「不！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唉……」胖子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裡露出一絲暖意：「還是和從前一樣。是個死心眼地小子……」
他搖搖頭，換了一個表情，淡淡道：「不錯，你猜的不錯！你昏迷的時候，我問他們，想不想讓你能活著逃出去！他們說願意！我又告訴他們，可能會犧牲他們自己。他們也說願意……所以……」胖子看著我的眼睛，語氣平靜：「我告訴他們。現如果大家一起走。肯定逃不出去的，唯一的一絲活路。就是讓他們兩人一路逃走，然後一路上量的弄出點動靜來，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為我們爭取時間！」胖子地眼神冷漠得彷彿不帶任何情感：「這些傢伙這裡，不可能一直下去！就算他們能搞定地方的關係，這裡設路障，亂開槍的搞這麼大場面，但是也不可能一直壓著這件事情！而且，你不是派了人出去了麼？還有上海你的人，看見你這麼久沒消息，也會派人來的。我們現跑是跑不掉了，唯一地活路，就是躲！躲到你的人來救你為止！！這之前，你的那兩個手下，我給他們的任務就是犧牲他們自己，吸引對方地注意力，為你爭取時間！！」
「你……」我說不出話來了，死死的盯著胖子，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做！
「說的很明白一點。」胖子依然面無表情：「我讓他們去當了『棄子』！你明白了麼？如果我想的沒錯的話，他們現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方……方大海！」我咬牙，眼神裡冒出怒火來，嘴裡鮮血流淌：「你……你這個混……」
啪！
我還沒說完，胖子忽然抬手一個耳光打了我的臉上！
我被打的愣了一下，可是這個耳光卻絲毫不疼，胖子似乎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打完這個耳光之後，他已經躺了我的身邊，虛弱地喘息，然後低聲罵道：「小子啊小子！你難道以為我是為我自己貪生怕死麼？嘿！嘿嘿！！你這個死心眼的小子……唉，還是和當年……當年……一樣那麼……死、死心眼。」
他又咳嗽了幾聲，可是讓人聽了有些毛骨悚然的是，他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喉嚨裡咕咕響了幾聲，卻連吸氣的力氣都沒多少了。
方胖子的額頭滿是冷汗，他卻哈哈笑了笑，眼睛看著天空，聲音微弱：「小子！我……知道自己的傷……你的那個黑子手下不是說了……我……沒有救護車亂動……我死定了。嘿嘿……媽地，我知道，我現恐怕沒多少氣可以……可以喘了……老子這麼做，不是為我，是……是為你地小命！」
我語塞，看著胖子無力的躺著喘息，我忽然很難心中對他生出什麼恨意來……只是心中地那股怒火。卻全部轉向了自己！
「小子……別自責了。」胖子嘿嘿的無力笑著：「你沒上過戰場……戰場上，比這個殘酷的……老子是不行了，你卻一定要活下去……不然，誰他媽地給我們報仇……報仇啊……」
方胖子不行了！
我心裡冒出了這個念頭，頓時悲痛不已，看著胖子躺著，他的嘴角開始無力的往外冒血出來，他卻依然拚命的「嘿嘿」的大笑。
我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濕濕的東西流了出來。此刻哪裡對他還有半分恨意？我趕緊俯下身子，用力去擦他嘴角的鮮血，可是卻哪裡擦地完？那鮮血不停的流淌，剛一擦掉，就又流了出來！
我心中大痛，胖子卻嘿嘿笑著，那雙眼睛裡只剩下後一點神氣了，卻看著我。滿是暖意：「小子……好好活……活下去啊……」
「是！是！好好活下去！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我咬牙，勉強擠出笑容來：「胖子，我還沒帶你去上海喝酒呢！我還沒帶你去看我的公司！還有我的房子……對了，我的結婚照你也沒看過……還有……你知道麼？我買了一個好大好大的會所……胖子，你還沒老婆吧？我給你介紹幾個美女好不好……好不好啊？」
胖子已經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那「嘿嘿」的笑聲，卻彷彿已經變成了輕輕地哼聲。
「胖子……你說話啊……我操！你他媽的說話啊！好不好啊！好不好啊！」我終於哭了出來了，抓著胖子的衣服，咬牙道：「我陪你喝酒！我陪你去菜市場買菜……我陪你去找美女……好不好？」
胖子無力的搖了搖頭。他的眼神都開始渙散了，忽然嘴唇用力地張了張，我趕緊湊了過去，卻聽見胖子的嘴裡發出了一聲低微的聲音：「唉……死前鎮的好像抽一口香煙……」
香煙！香煙！
我立刻發瘋了一樣地摸自己的口袋，可是摸變了全身，卻只摸出來一個早就被河水浸透成了一團的煙盒，我流淚著把煙盒扔了地上。
「對不起……胖子，我現身上沒有香煙了……你撐著！撐著！等到了上海！我給你買香煙！我給你買中華！買熊貓！我給你買雪茄！買古巴雪茄！！」
胖子眼皮顫了一下。忽然又彷彿回了幾分神采來，我看眼裡，卻內心都冰涼了！我很清楚！這恐怕就是迴光返照了！！
「小五……」胖子深深吸了口氣，他的胸膛卻彷彿乾癟的氣球一樣的癟了下去：「我……求你件事情……你一定要答應我。」
「你說！」我立刻用力抓住了他寬厚的手掌：「胖子！你說！你說！」
「嘿嘿……」胖子臉頰的肌肉勉強抽了一下，努力地轉過了脖子，看著我的眼睛：「我知道，你和葉歡之間……沒法善了……但是，金河……金河……」他忽然閉上了眼睛：「小金。將來你……你饒他一命。別殺他吧。我死之後，我們這幫戰友裡……他是……是後一個了。」
我瘋狂拚命的點頭。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歎息的聲音：「唉，方大海……都快死了，你還是放不下啊。」
我霍然回頭，卻看見身手不知道何時，已經站著一個人！！
這人面色平靜，中等身材，約莫四十多歲，手裡卻捏著一把匕首，我一眼看去，那正是我之前和那個那軍刺的高手搏鬥的時候丟失的那把！！！
「小子……這匕首我當年送給你的時候，讓你好好用它。可沒讓你隨便丟掉啊。」這人彷彿笑了笑，然後一揚手……奪！
匕首擦著我地臉頰飛過，釘了我身旁地一棵大樹上！
老……老貓！
我終於認清了來人，居然正是當年曾經訓練過我殺人技巧的那兩個大圈地老殺手之一！並且臨分別之前，贈送我匕首的老貓！！
驟然看見熟人，我心中第一個反應就是一喜！但是隨即我立刻醒悟過來了！
身後，胖子躺地上，卻無力的歎了口氣：「你這只死貓……是來送我上路的麼？嘿嘿……很好，很好啊……」
「江湖人，江湖路，江湖歸宿。」老貓輕描淡寫的說道：「你我早晚都有這一天的，好也罷，壞也罷，有什麼不同。」
說著，他緩緩的走了過來，踩著地上的樹葉枯枝，沙沙作響。
「老貓……」我轉過身來，盯著這個傢伙：「你……為什麼！」
「小子，不用問了。」身後的胖子忽然鼓足了力氣，大聲笑了起來，面對老貓，垂死的胖子卻反而忽然有了幾分精神：「看來我猜的不錯！大圈內亂了！老貓，對吧！」
老貓的眼神裡露出一絲複雜的味道，低聲道：「胖子，多年相識，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吧。」
沉默了幾秒鐘，胖子忽然笑了笑，低聲道：「多謝。」
我正不明白兩人說的什麼意思，胖子已經看著我：「小五，幫我個忙……殺了我！」我一驚，胖子低聲道：「死背叛者的手裡，和死自己兄弟的手裡。……我選擇後者！你如果還當我是兄弟……受累，送哥哥我後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