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師傅……」
「噓!別過去!」
「呀,師祖回來了!」
「別出聲,看著。」
「師傅師傅,師叔回來了……」
「快看啊,宗主回來了……」
耳邊紛紛攘攘到處是壓抑的驚呼聲與議論聲,弟子們師兄們漸漸都聚集在天龍殿周圍,卻沒有一個人敢冒然上前。
寂有些恍惚,癡癡的看著我,彷彿這裡只有我們兩人一般。十幾年了,他終於回來了,回到這個他唯一的容身之處,他居住了幾百年的地方。雖然可能只有斷斷幾日,或者十幾日,他卻真真切切的站在了這裡,離開了那個狹小的禁閉亭,回到了在他心中稱之為「家」的地方。
我實在不該剝奪這一切的。他擁有的東西本就少得可憐。
又是一陣輕風,將我的思緒吹了回來。我緩緩步下長長的石階,走到寂面前伸手撥開貼在他面頰上的黑絲,「來,先梳一下頭髮吧。」我笑著說,拉起寂的手往天龍殿走去。
階梯上地弟子們閃開了。靜靜地注目著我們走過。呆立在大門外地沃迪爾閃開了。神色複雜地注視著我們消失在天龍殿大殿中。靜悄悄地內殿迴廊下。只有我們兩個人地身影。輕輕地腳步聲蕩著回音。隱沒在臥殿關閉地大門之中。
一切都和寂走時一樣。通紅地大喜字貼在牆上。龍鳳喜燭傲然挺立在八仙桌上。這是十幾年前我們舉行婚典時佈置好地新房。這一別卻是十幾年之久。
寂一臉憂傷。緩緩走至牆前。伸手懷戀地撫摸著牆上那艷紅地喜字。喃喃地自語:「一場空夢……終需醒……一場空夢……終需醒……」
袍袖因他高抬地手而滑落下去。露出那蒼白細弱地手臂。才發現。寂真地比十幾年前消瘦了很多。那手臂竟如一層皮包著骨。
我心裡很不是滋味。走過去拉下他地手。說道:「來。我給你梳頭。這麼披頭散髮地不好。」
寂垂下眸子點點頭。如一股青煙似地跟著我走至梳妝台前坐了下來。
拿起木梳,將寂地長髮攏至身後。一頭的烏絲竟入手乾澀,抓起來就那麼細細的一簇。皺起眉頭,寂如今竟變得如此憔悴了,總不能說這是天龍魂離體後地惡果吧?
「你該好好將養一下身子了,在禁閉亭中無法吸收足夠的天地元氣吧?」我很是心疼的說。
「那是自然的,我是服刑,又不是去享福。」寂輕輕地說。
寂的頭髮乾澀難梳,我又不敢太過用力,這一梳就梳了快半個時辰過去。地上掉了很多斷髮,就像枯萎的雜草一般。我越看越心痛,難受的說:「不如你今日先休息休息,好好沐浴一下,明日再去看錦文吧。」
「不必,我不累。」寂淡淡一笑。
「簪子呢?」好不容易梳順了頭髮,我攏在手中俯下身子問道。
「在這裡。」寂小心的從懷裡拿出一個絲綢帕子包裹,慢慢揭開,裡面靜靜的躺著我為他雕地木簪。「我怕日子久了朽掉,就放起來了。」
「哎,就因為這個就一直散著頭髮?」我皺起眉頭,拿過木簪為他插好髮髻,「壞了我就再為你雕一個就是了。」
「呵呵,我哪裡還敢奢望你會給我雕簪子?」寂苦笑了一下,卻急忙垂下頭去。
「怎麼了?」我彎下身,看到低垂著頭的寂地臉上滿是水痕。
「你知道天龍跟我講了什麼條件才願意將你帶回來的麼?」我一邊說著,一邊將寂摟進懷裡。
寂伏在我懷中搖搖頭。
「我答應天龍只要將你帶出來,我們就成親。」
寂渾身一震,全身繃得緊緊地。
「可願意嫁給我?」我抱緊了懷中瘦弱的身子,有些緊張地問。
「你家的兩位夫人同意了麼?」寂悶悶的聲音從我懷裡擠出來。
「不要避重就輕,是我在問你。」我拍拍懷中人的背脊,責怪的說。
「求之不得。」
嗯,和我想的一樣。
「不過,還是先去看看錦文吧。」寂推開我微笑道。
「怎麼,在我身上擦乾淨了?」我摸摸寂花貓般的臉調侃道。
寂忍笑,低頭,用帕子在臉上沾了沾。
從沒有見過寂像現在這樣小女兒一般的情態,這是因為十年間的關押將他心中的癡魔消磨掉了麼?
當人落入深淵,哪怕一絲陽光都會讓他無比滿足和虔誠麼?
言之也是經過一死一生之後才變成如今這樣大度忍讓的,沃迪爾的驕縱也隨著嫁給我之後所經歷的種種收斂了很多,世事果真如此奇妙……
「走吧,我們去看看錦文。」寂站起身,將帕子塞進懷裡,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再度恢復那淡然的神色。
「等等,你就頂著這張花貓臉去見你的弟子?」我拉住寂的手道,「先洗洗。」說罷,我推門走進臥殿後的浴殿,拿塊布巾在浴池裡濕了一下。浴池裡的水還是那樣清澈,只是池底長出不少青苔。
寂跟著進來,靜靜的立在池邊看著我。我拿著浸濕的布
來輕輕為寂擦去臉上的斑駁,他便對我綻放開心的容從未見過,可以稱之為「幸福」的笑容,甜美如山桃。
寂的唇蒼白中泛出淡淡的粉紅,擦過之後便濕漉漉的。布巾自我手中滑落,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含住那雙唇。
寂的身子微不可聞的顫了一下,輕輕的抱住我迎合這個意外的輕吻。寂的口中沒有什麼特別地味道,仔細品來略帶一絲苦澀。連那特殊的草藥清香味也消磨掉了麼?
「咳!嗯!」
突來的輕咳聲與重重的鼻音喚回了我們飛向天外地神志,我們猛然分開彼此,帶著一絲驚嚇看著對方的表情。寂的臉紅紅的,嘴唇比方才紅艷了一些。眼神柔和的蒙上了一層薄霧,就像是融化了的蜜汁,濃濃地水汪汪的。
「喂,你們好了沒啊?」沃迪爾的聲音自臥殿門口傳了過來,口氣非常地爽,「就算是一敘離別之情也別忘了還有個快死的人啊!真是的!……」也就那麼一句,便再也聽不清沃迪爾在嘟囓什麼,而後便是遠去的腳步聲。
「嗯……我們去看看錦文吧……」我尷尬地舔舔嘴唇說道。剛才真的是太衝動了,差點就……嗯……男性本色……
寂撲哧一笑,轉身向殿外走去。
「哎,等我,你不知道錦文在哪。」我急忙說著追了上去。
來到那間地室,一路上出了閒容鳴風隨後跟著,再也沒有額外的人。沃迪爾不知去了哪裡,沒有跟著過來。幾位師兄也沒有前來詢問,應該是沃迪爾告訴他們始末了。
石洞內,念日認真的料理浸泡錦文的藥湯,見寂進來很是意外。他本想張口詢問什麼,卻被寂舉起手掌止住了。
寂走至石棺前細細查看了一番,然後伸手將錦文的腕子撈上來把脈。念日輕手輕腳地搬過石凳請我們落座,而後恭敬的退到一旁看著。我小聲吩咐念日給寂杯茶,寂回來還一口水都沒喝。念日領命離去,石洞中便只剩下我們二人。
診完脈,寂將錦文地手放回石棺內,又搬開錦文的嘴看了看舌。而後拿出帕子一邊擦手一邊說:「確實比較麻煩,不過還能救回來。」
「需要多久?」我問。
「不能確定。」寂搖搖頭。
隨後,寂豎起兩手連掐印決,雙手指尖漸漸發出白色螢光,一根根髮絲粗細地銀針自他手指冒了出來。
「這便是你的兵器?」我好奇地上前細細端詳,嘴裡問道。
「說不上是兵器,是我自己煉製的玄針,用起來順手罷了。」寂收起手,十根銀針便懸浮在空中,散發出柔和的白光。
「師傅,師叔,請用茶。」念日走了進來,手裡端著兩杯熱茶。
「先放那吧。」寂回了一句,操持著十根銀針開始下針。
只見那些銀針一根根插進錦文身上的幾處大穴之上,而後一點一點的沒進錦文的身體裡。這一番下針就用去了兩個多時辰。
待全部銀針都沒入錦文的體內,寂收了手,長吁出一口氣,說道:「我得去配些藥,熬製一些藥引,這恐怕要花去些時日。不過錦文體內的妖毒已經止住了,不會再繼續擴散。」
「這麼說錦文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我喜道。
「嗯。」寂點點頭,微微一笑。「錦文的外膚之傷暫時無法痊癒,需等妖毒全都排出體外之後才行。這期間我會吩咐念日他們勤加更換藥湯,你不必在這裡守著,等消息就行了。」
「那好,我去準備一下親事。」我站起身說道。
「不用這麼急,再等等吧。」寂回道:「不用對天龍殿下的話那麼上心。」
我一愣,道:「怎麼?你不是答應了麼?」
「那是另外一回事。」寂站起身走至石桌旁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道:「我可不想你是被逼無奈才娶我的。況且你的父母那邊恐怕不好交代。」
「父親母親那邊自有天龍去說,我們的親事可是已經說定了的。」我堅定的說:「親事就這麼定了,你只管救治錦文,別的就別管了。」說罷,我轉身便往外走。
「怎麼,如今做了宮主還果真說一不二了。」
寂的話讓我猛然定住了身形,細細琢磨其中的味道。
不懂,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說?
我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認真的說:「你到底要不要嫁給我?說句痛快的,不要學人指桑罵槐,我也沒心情陪你拌嘴!」
寂靜靜的看著我沒有言語。
我又說:「難不成你想做天龍的王妃?」
寂意外的睜大了眼,回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那你要如何?這婚到底成不成?」說話間我的火氣就這樣冒了出來,口氣便不大好聽。
寂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眼神中有些無措。念日偷偷溜出了石洞,躲在洞外不敢出聲。我看著寂,寂看著我,一時間我們僵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