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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幽州雪 第696章 狡兔 文 / 莊不周

    襄平,遼東太守府,劉備裹著厚厚的熊皮大氅,看著神情倨傲的高句麗使者,陪著笑,連聲打著招呼:「慚愧,慚愧,我治下不嚴,有所冒犯。還請貴使回去在你家大王面前美言兩句,我們兩家通好,豈能因為這一點小事而傷了和氣?這是一些薄禮,還請貴使笑納。來來來,請再飲一杯,這可是剛從并州運來的美酒。貴使想必也知道,如今冀州大戰,并州的酒可不容易得到啊。」

    穿著白袍,戴著高帽的高句麗使者看著階下那幾個沉甸甸的箱子,這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撫著長長的鬍鬚,緩緩點了點頭:「府君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以後再也不能出現這樣的事情。我家大王就是相信府君,才遠征穢貊,我國為了教訓教訓那些野猴子,準備了三年,大王親自出征,可不能有任何閃失。」

    劉備連連點頭:「誠然誠然,這麼大的戰事,可容不得閃失。怎麼樣,有沒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如果有,儘管開口。」

    使者雖然喝得不少,一臉的酡紅,可是一聽劉備這話,他還是警惕的頓了頓,又展顏道:「這個倒沒必要,區區貊奴,豈能當我家大王的兵鋒?最多再過半個月,我家大王就要凱旋了,到時候再請府君前去飲酒。」

    劉備大笑:「那好,我就恭賀你家大王的好消息了。其實不瞞你說,我剛剛接到我家陛下的聖旨,要我帶兵去攻打袁紹,要兵我還真沒有,要糧草倒還是有一些,既然你家大王之麼威猛,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那使者有些遺憾,不過話已經出了口,卻也不好再往回說。一邊想著怎麼再討點好處,一邊喝著酒。不料這酒實在夠勁,使者還沒想明白,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劉備隨即派人將使者送回驛館。半夜,使者酒醒。連忙派人快馬回國送信,劉備即將西征,沒有兵力東向,請大王放心,無論如何再堅持兩個月,我爭取向劉備再要點糧食。

    信使出了城,很快消失在雪林之中。

    遠處的山坡上。劉備瞇著眼睛,看著遠去的信使,笑了笑:「你說送回去的消息是什麼?」

    主簿簡雍搖了搖頭:「還能是什麼,肯定是府君昨天說的那一番話,讓他們大王放心攻戰。府君,如今高句麗國內的精壯全部外出征戰,可是我們的好機會啊。」

    劉備拉緊了身上的熊皮大氅,歎了口氣:「我當然知道。要不然哪會花那麼大的心思和那又饞又貪的老鬼周旋。袁紹八萬大軍在兗州一戰而沒,他人已經退到了易縣,看樣子是一看不對勁就要逃跑。他能往哪裡逃?向北是冰天雪地。只有向東,攻佔遼東,來奪我的地盤。虎倒雄威在,別看他被驃騎將軍打得鼻青眼腫,可是要圖謀我遼東,他還是綽綽有餘的。我不能不預先準備好後路啊。」

    簡雍沒吭聲,袁紹被劉修殺破了膽,劉備何嘗不是。劉備防袁紹是一方面,更多的是防劉修。甘寧率領的水師就停泊在渤海灣,據消息說是將士輪休。可他們是益州人,為什麼不回長江去輪休?其意圖已經很明顯,只不過是被朝堂上的爭鬥牽住了手腳,一時沒騰出手來。時間一到,甘寧的水師必然殺向遼東。

    劉備為此打上了高句麗的主意。早在兩年前,他就開始和高句麗接觸。他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個劉姓女子。認為義妹,把她嫁給了高句麗王伯固,然後他又娶了伯固的妹妹齊婭,雙方結成姻親,互相走動得頗為頻繁。劉備不斷的把從中原好容易得來的器物送往高句麗王宮,說是送給妹妹的,其實是討好伯固,讓他放鬆警惕。在他的經營下,伯固慢慢的習慣了這種奢華的生活,為了擴大地盤,攫取更多的財富來換取中原的精美物品,他精心準備了一年,開始向東攻打穢貊。

    劉備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再等兩天,新年之後,我們立刻出發。」劉備挽緊馬韁,輕聲說道:「從那老鬼的口音聽得出來,伯固沒有兩個月回不來,他被穢貊人纏住了。」

    簡雍遲疑了片刻:「府君,穢貊和伯固兩敗俱傷,這不足為患,可是除了穢貊之外,還有三韓,那些夷人雖然兵械簡陋,可是勇猛善戰,也不易敵啊。」

    「怕什麼,再善戰,還能擋得住我的飛熊軍?」劉備不屑一顧,過了片刻,他又看看簡雍:「憲和,不是我急,是時不我待啊。別看袁紹還佔著冀州,可他的膽已經破了,朝廷一旦動手,不管冀州破不破,他肯定會豕突狼奔,倉惶而逃的。到了那時候再準備,我們就遲了。」

    簡雍長歎了一聲:「也只能如此了。希望這兩年的準備沒有白廢,能一舉成功,臨海飲馬。」

    劉備眉頭緊鎖,沒有說話。他看著東面連綿起伏的雪原,心思在長江之畔的江陵。聽說劉修打完兗州之後就回到了江陵閒居,劉備心裡不僅沒有輕鬆些,反而更加緊張起來。根據劉修的習慣,他在做下一步動作之前,總會暫時退一步。現在他已經退回江陵了,等他再出江陵的時候,不知道將以哪裡為目標,是洛陽還是冀州,抑或是遼東?劉備把自己放在劉修的位置,想來想去,覺得劉修很可能會先出兵遼東,先鎖死袁紹的退路。

    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劉備很憤怒,卻非常無奈,憑他的力量可以橫掃遼東,可要和劉修、袁紹這樣的巨無霸較量,他清醒的知道,一點勝算也沒有。

    他能做的只有在災難降臨之前,為自己準備好退路,不至於一戰成擒。

    劉備帶著滿腹的愁緒,回到了太守府,脫下熊皮大氅,正準備到火塘邊暖暖手,一眼看到了院中的儀仗和凍得瑟瑟發抖的郎官。他在宮裡做過郎官,對這些服飾再清楚不過了。

    「有使者?」劉備下意識的按住了腰間的刀環,目光警惕的看著迎面走來的兵曹掾柳毅。

    「嗯,是陛下的使者。」柳毅湊到劉備跟前,小聲說道:「是上次那個姓毛的。」

    劉備神情一鬆。臉上露出笑容,大步向屋裡走去。正坐在火塘邊烘手的毛宗聽到腳步聲,連頭都沒抬,只是撲哧笑了一聲:「玄德。這些年過得真累啊。」

    劉備眨了眨眼睛,笑道:「這話從何來?我聽說你已經做到了侍中,二千石的高官,怎麼還累,當真是伴君如伴虎?」

    毛宗直起腰,平靜的看著劉備,直到劉備有些訕訕。這才指了指劉備的心口:「我說的是你,你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我有什麼累的?」劉備強笑了一聲,坐在對面,提起火上澆得滾開的水,倒了一杯茶遞給毛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毛宗端著碗,看著裡面暗紅色的茶湯,卻沒有喝。輕輕的放了下來,招了招手,一個郎官走過來。雙手奉上一隻雪白如玉的瓷罐。毛宗一邊打開瓷罐,一邊說道:「來,把你那些樹葉倒了,嘗嘗我帶來的茶。」

    劉備愣了一下,看著毛宗將碗中的茶湯倒了,用開水沖了沖碗,放入一撮如球般的茶葉,又澆上一碗水,過了片刻,一股濃郁的茶香散發開來。毛宗將碗遞過來。用眼神示意他:「嘗嘗。」

    劉備遲疑了一下,接過茶碗,呷了一口滾燙的茶,一股淳厚的茶香在舌尖上瀰漫開來,浸人心脾。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那些被牛羊肉和粗茶閉塞的味蕾似乎重新恢復了知覺。頓時覺得渾身輕鬆,每一個毛孔都在冒著香氣。

    「這是什麼茶,好香!」

    「平定揚州之後,從夷州傳來的茶,就叫夷茶。」毛宗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好整以暇的看著劉備,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說了一句:「這是德然讓我帶給你的。」

    劉備手一抖,半碗茶湯全倒在手上,好在已經沒那麼燙了,才沒燙傷他。他抬起頭,看看碗中的茶湯,又看看正在有滋有味的品著的毛宗,好半晌才強笑了一聲:「他還記得我啊。」

    「當然記得。」毛宗淡淡的說道:「其實,你在遼東一舉一動,他都知道。」

    劉備的眼角抽搐了幾下,強忍著沒有跳起來。

    「他還讓我帶來了一張輿圖。」毛宗又伸過手,一個郎官遞上一個管狀物。毛宗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圖,順手就鋪在旁邊的地板上。劉備瞇起眼睛,只看了一眼,就心跳如鼓。

    圖上詳細的畫著遼東的地形和河流,樂浪、三韓、高句麗赫然在列,雖然沒有遼東那麼詳細,但比他掌握的輿圖還是要精確不少,更讓他驚訝的是,在高句麗的東面,居然還有一個半月形的地方,上面一片空白,只有粗略的幾個山峰。

    「這是?」

    「你別問我,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毛宗慢慢的品著茶,「我只是在臨出發之前,收到了德然的信,委託我把這副輿圖帶給你。」過了片刻,他又說道:「德然還說,如果你有意開疆拓土,他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他怎麼助我?」

    「他可以派水師把你的人馬從遼水一直運到三韓之南,甚至直達那個島。」

    劉備眼神一閃:「那有什麼條件?」

    「和公孫瓚合力,奪回幽州,關門打狗。」

    劉備沉吟片刻,笑了起來:「元明,我以為你是來傳旨的,原來你傳的是驃騎將軍的旨啊。」

    「不然,我的確是來傳旨的。」毛宗微微一笑:「不過,陛下的條件遠遠沒有德然的條件這麼優厚。」毛宗站了起來,沉下了臉:「襄平侯,遼東太守劉備接詔。」

    劉備下意識的翻身拜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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