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笑著掀開帳門闖了進來,雀躍著剛要撲到劉修身上,一眼看到虞翻在側,連忙收住了步伐,斂容施禮:「見過虞先生。」
「翁主回來啦,那可太好了。將軍這兩天一直念叨著你呢,沒有你在他身邊,他是吃不香,睡不安啊。將軍,你們父女團聚,我就不在旁邊打擾了,我先告辭一步。」
劉修嗯了一聲,擺擺手,示意虞翻自便。虞翻出帳之後,劉和才重新跳了起來,親暱的抱著劉修的手臂,仰著頭,甜甜的笑道:「阿爹,你想我了沒?」
「想。」劉修掐了掐她的小臉:「怎麼樣,那小子還成器嗎?」
「嘻嘻,這件事待會兒再告訴阿爹,現在有個更重要的事要請阿爹解決。」劉和把劉修按坐下,湊在他耳邊說道:「馬騰來了,他要請阿爹幫忙,讓陛下赦免袁隗的罪,不要把他們發配到蠻荒之地去。」
劉修眼珠一轉:「這是怎麼回事?」
劉和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袁隗中風,馬倫代表袁隗投降之後,如何處置袁隗一家就成了天子面臨的問題,按照袁家的罪,不株連九族那都是算便宜他,但現在又有一個問題,袁術是投降的,袁隗也算是投降的,如果嚴厲處分,那袁紹看到了會怎麼想,他還會投降嗎?再加上袁家身後的那些支持者,不赦免袁家,自然也就不能赦免他們,積怨過多,難免會留有後患。
正是從這個考慮出發,盧敏、陳登都贊成赦免袁家,袁術也是這麼想的,他向天子請求赦免。小天子卻有他自己的考慮,他想趁此機會把袁家以及他們的那些支持者全部遷到邊遠地區去,一次性解決孝靈帝想解決而沒解決的世家問題。於是他利用劉修要求將審配家族全部發配到林邑當成借口,說審配不過是附從。都發配到林邑了,那袁家是首惡,怎麼可能赦免。
這麼一來,袁術不幹了。可是他現在沒有實力和小天子對抗。於是他趁著劉修要馬騰到軍前效力的機會,讓馬騰來問問劉修,要求劉修說句話。現在小天子堵他們嘴的理由就是劉修的要求,袁術相信,劉修只要鬆了口,袁家就能得到寬大處理。
「阿爹,他是拿你做盾牌呢。其實他不僅對豫州的豪強不滿,就連荊益的世家豪強都不太滿意,他覺得,那是阿爹和他們互相利用,世家豪強依附阿爹,阿爹則利用他們來和朝廷角力。」劉和擔心的看著劉修:「我總覺得,他對我們家提防得很緊。這次要到軍前來,恐怕還有奪阿爹軍權的意思。阿爹,你可得小心些。」
劉修似笑非笑的看著劉和:「那你說,他這麼做對不對?」
「當然不對了。阿爹為朝廷做了那麼多的事,他怎麼能這麼懷疑阿爹?」
「你現在是站在楚王府的立場來看這個問題,如果你換一個角度,站在天子的角度看這個問題,還會有這樣的答案嗎?丫頭,你想啊,比如你現在是皇后,可是不是阿爹,而是另外一個人,他立了大功。但是他的權力非常大,天下十三州,有一半以上的州的百姓都依附他,都支持他。他只要想,就有可能謀朝篡位,改朝換代。那你會怎麼想。你會不會防備他?」
劉和愣住了,她咬著手指頭,想了好久,撓了撓頭:「阿爹,如果這麼說,他這麼做似乎也不錯喲。」
「他沒錯,阿爹就錯了嗎?」
劉和脫口而出:「阿爹當然也沒錯。」
劉修追問道:「兩個都沒錯,那為什麼會這樣?」
劉和愣住了,眨巴著兩隻眼睛,茫然的看著劉修。她考慮了很久,最後說:「阿爹,如果是由我來做決定。我會防範,做好應變的準備,但是我不會因為懷疑就殺人。」
「你的意思是說?」劉修皺起眉頭,不解的看著劉和。劉和站了起來,挺起了小胸脯,聲音響亮:「阿爹,有實力不代表就一定會有野心。有備無患,這是對的,可是僅僅因為人家有謀反的實力,就認定他一定會謀反,那只會逼得人家謀反,因為人家就是想做忠臣也不可能了。所以,要做好應變的準備,以備萬一,更要掌握好其中的分寸,不能亂來。」
劉修笑了起來,愛暱的摸摸劉和的頭:「丫頭,有有這樣的見識,你就超過那小子一籌了,所以我一直說,你不要妄自菲薄,覺得他比你強。」
「嘻嘻,阿爹,他的確挺聰明的。」劉和羞澀的笑道:「不過,他沒有我這麼好的運氣,有阿爹這樣的老師來教導。」
「他要想學,我還能不教他?」劉修嘴角微挑:「他就要來了,我倒看看他是來奪權的,還是來學習的。丫頭,你趕了這麼遠的路,也累了,去休息吧。順便替我把馬騰叫進來。」
「噯。」劉和脆生生的應了一聲,邁著輕快的步子出去了。劉和看著女兒的背影,嘴角挑起驕傲的笑容。時間不長,馬騰進來了,一進帳,他就給劉修跪下了。漢人通常不行跪拜禮,只是彎腰鞠躬,特別是軍中,軍禮中更很少有雙膝跪倒這樣的大禮。劉修不敢怠慢,連忙上前將馬騰扶起來。
「壽成,何必至此。」
「請將軍開恩。」馬騰雙目垂淚,「姑祖母年事已高,袁公又中風疾,雖生猶死,少主廢了一條腿,他們已經不可能再生是非。如果到那邊遠之地,家國萬里,用不了多久就會死於異鄉。將軍,這樣做太殘忍了。馬騰願意舉家遷往日南,只是請將軍開恩,饒他們一條生路。」
「壽成,我實話對你說,以袁家的罪孽,不株連九族已經是法處開恩。流放是意想之中的事。公路在長沙也好,袁隗在平輿也罷,他們都不是主動投降的,只不過沒了生路,這才不得不棄械。說是投降,其實就是戰敗,這句話,你不會不承認吧?」
馬騰不吭聲了。
「再說了,陛下不是沒給過你們機會。當初就讓公路寫封去勸降,可是袁隗聽了嗎?我敢說,袁隗這是中風了,不能說話,如果他能開口,他想必還是不肯降的。」
馬騰一激零,詫異的看了劉修一眼,迅速低下了頭。正如劉修所說,袁隗是不能說話,可是他們有從袁隗偶爾含糊有言辭中聽得出,袁隗現在只有一死之心,根本沒有懺悔的意思。
「既然如此,這投降與不投降的,又有什麼區別?」劉修冷笑一聲:「你們又憑什麼來要求赦免?你是想威脅我嗎?再叛?你試試看,看看還有多少人會跟著袁家造反。」
馬騰戰戰兢兢,不敢說一句話。
劉修回到席上,重新拿起了筆。「壽成,我對孟起說過,我不希望你埋沒自己的才能,我能孟起留在身邊,我就敢用你。你雖說一直效忠袁家,不過袁家現在既然投降了,你也不再是叛逆。袁家的罪,自有他們自己去償還,最後怎麼處理,我作為公路曾經的朋友,會盡可能的幫忙,但是想一點後果也不承擔,那也是不可能的。你如果這麼想,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究竟怎麼做,那是你的選擇,我不勉強。」
劉修說完,揮了揮手,示意馬騰可以出去了。馬騰失魂落魄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走了出去。他原本以為劉修既然要他來,多少要給他一些面子,可是現在看來,劉修可以給他機會,但絕不會接受他的要挾。實際上,他也沒有任何資本可以要挾劉修。他的武技再好,到了劉修帳下也絕對不出眾,劉修身邊的勇將實在太多了。
五日後,天子趕到定陶,和一直在等他的劉修見了面。他們見面的時候,沒有外人在場,小天子原本是挺直了身子坐著的,劉修一進帳,在帳門口一站,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小天子就感覺到了一種如芒在背的威壓,臉上矜持的笑容也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劉修雙手攏在袖中,居高臨下的看著強作鎮靜的小天子,眉頭輕輕的蹙了起來。小天子看在眼中,一陣心慌,卻咬著牙,一聲不吭。劉修鬆開了握在一起的手,舞動了一下袖子,上前兩步,兩腿微微分開,身子微微一躬,剛要說話,小天子突然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說道:「驃騎將軍,軍中不必施禮。」
劉修看看他:「陛下,這可不太合規矩。」
小天子紅著臉:「驃騎將軍,這裡沒有外人,就不必拘禮了。再說了,我之前曾經以驃騎將軍為父,現在又是以弟子身份來向驃騎將軍學習用兵治國之道,你就不必太多禮了。」
劉修眉毛一挑,沉吟片刻,還是躬身施了半禮:「陛下仁愛,尊臣為師為父,臣心領了。不過,禮為人之本,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荒廢的。請容臣以軍禮見。」
小天子如釋重負,連連點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兩人坐下,說了幾句閒話,小天子主動提起了陳登的任命問題。他小心翼翼的看著劉修:「先生,這件事……我處理得還算妥當嗎?」
劉修微微一笑:「陛下,妥當不妥當,臣說了也不算。我想,司徒府自然會給出結論。只是陛下,這侍中是內臣,陛下自可一言而定。可是太守卻是外臣,牧守一方,不事先給司徒府通個氣,臣怕我那先生到時候會不滿意啊。」
小天子啞口無言,他知道,劉修對這件事不滿意,非常不滿意。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