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配吃力的睜開雙眼,眼前模糊一片,隱隱綽綽的有人影在晃動,耳邊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先生……先生……」
這是文醜的聲音,審配意識道,他眨了眨生澀的雙眼,視線慢慢集中起來,文醜的臉龐漸漸變得清晰。
「先生,你終於醒了。」見審配的眼神不再渙散,文醜如釋重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華佗的醫術還真是高明,我還要以為他不懷好意呢,現在看來,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審配張了張嘴,嘴唇有些干,但是還能張得開。看來他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文丑照顧得很用心,否則他的嘴皮現在應該粘在一起了。審配動了動身子,文丑連忙伸出手臂,小心的將審配扶起來,又在他身後塞上被子。同時招呼人拿來水,喂審配喝了一點。審配喝了兩口水,熱烘烘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些。
「我們……在哪兒?」
「我們?」文丑愣了一下,「當然是在軍營了。」
審配皺皺眉,「我知道是在軍營,那軍營……又在哪裡?」
「在……荷澤。」
「荷……荷澤?」審配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文丑,文丑低下了頭,不敢看審配一眼。審配的眼神漸漸的冷了下來,伸手拂開文丑扶著他的手,聲音冷得像臘月寒冰。「幾天了?」
「五天。」文丑低著頭,啞聲說道。
「文子俊。你好英雄……」審配嘎然一笑,仰起了頭,眼神失望而沮喪。「我本為,你是冀州人中難得的將才,沒想到……」
文丑愣了一下,抬起頭,輕聲說道:「先生。這是主公的將令。」
「主公?」審配身子一滯,「主公現在在哪裡?」
「還在薄縣。」
審配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抬起手。撫著額頭。文丑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先生,你怎麼了?你尚未痊癒。還是不要太勞心的好。」
「子俊,你快把這幾天的事說說,怎麼……怎麼主公留在薄縣不動了。」
文丑看看他,歎了一口氣,把最近幾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審配與曹仁一戰,損失慘重,險些全軍覆沒,虧得一場大雨,總算死裡逃生。不過他受了傷,傷口被雨水淋了。迅速惡化,三四天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好在他命大,昨天來了一個叫華佗的醫匠,給審配施了針。又配了藥。華佗是沛郡人,本來文丑還擔心他會趁機加害審配,不過審配已經奄奄一息,他也只得冒險一試。現在審配醒過來了,他才算放了心。
「別說這個,說主公……」審配的臉泛起了潮紅。他打斷了文醜的話,對那個沛郡來的神醫也不放在心上。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袁紹為什麼在薄縣呆了這麼多天,他掠奪來的軍糧根本支撐不了太多的時間,袁紹應該抓緊時間和田豐會合才是正理,留在薄縣幹什麼?
「許攸帶著廣陵的大軍趕來了。」文丑又把整體戰局的情況解釋了一遍,最後說道:「許攸現在已經逼近平輿,主公要拖住劉修,不讓劉修回去支援,好讓許攸和袁公一起擊敗天子御營,轉敗為勝。」
「荒唐!」審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用盡全身力氣咆哮起來。他的臉漲得通紅,連眼睛中都佈滿了血絲。「田豐近在眼前,只需要全力一擊,就可以保後路無憂,到時候可進可退,再和許攸南北夾擊也不遲,為什麼要在這裡等?」
文丑看著他,想勸又不敢勸,他知道審配真的急了。他也知道袁紹這個方案有問題,放著唾手可得的機會不用,卻在等許攸那個尚未可知的機會,這已經不能用一廂情願來解釋,只能說不知兵。
可是他只是一個帶兵的武人,他沒有資格參與那些軍事會議,他只能被動的接收命令。袁紹任命他全權負責前軍,那也只是因為審配病倒了,暫時沒有合適的人來接手,這才由他暫時接管罷了。他並不能完全代替審配,他只能暫時負責大軍的指揮,審配能做的很多事他都沒有資格去做。
比如向袁紹進言。他如果給袁紹提建議,袁紹最多不怪他,但是也不會聽他的。不怪他已經是非常難得的寬容了,在袁紹帳下,軍議從來不會有武人參加。同樣道理,武人也從來不能獨立擔當一支大軍的主將,他如此,顏良也如此,審配病倒,袁紹能將這支大軍的主動權全部交給他,已經是對他難得的信任。
「拿紙筆來!」審配氣喘吁吁的說道,手只抬起一點,就又無力的落下了。
文丑欲言又止:「先生……」
「拿紙筆來!」審配提高了聲音叫道:「我要給主公上書。」
「先生!」文丑也提高了聲音,「你是不是想勸主公立即向北進軍,和田豐會回,殺回冀州?」
審配看著他,眼中閃現出悲哀,連文丑都知道他的心思,為什麼袁紹卻還在留在薄縣?
「我勸你不要去建議了。」文丑搖搖頭,聲音中掩飾不住的沮喪。「先生,鄴城出事了。」
「鄴城?」審配如遭雷擊,眼神一緊:「鄴城……丟了?」
文丑搖搖頭:「鄴城沒丟,不過鄴城發生了一件大事。皇長子……」
審配驀地睜大了眼睛,他知道皇長子這件事非常機密,文丑不應該知道這件事,既然現在文丑主動提起,只能說明這個秘密已經暴露了。他緊緊的咬著嘴唇,連呼吸都不敢放開,生怕聽錯了一個字。
「皇長子在鄴城的消息被人洩密,主公正在追查這件事,從調查的範圍來看,主公疑心是支持大公子的人洩露了。」文丑看著審配,不再往下說了。審配就是支持袁譚的人,審配就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現在審配再強烈要求袁紹回到冀州,回到鄴城,袁紹會怎麼想,是個人都能猜得出來。
審配半晌無語,良久,他長歎一聲:「天意!」
……
袁紹煩燥不安的坐在帳中,翻看著眼前的公文,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不時的向帳外看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許攸從廣陵出發的消息傳來,他接受了袁隗的建議,停在薄縣牽制劉修的大軍,做反攻的準備。許攸一路急行,花了五天的時間趕到汝南,如果順利,兩天後他就能收到許攸勝利的消息。
他現在密切注意著劉修的動向,他相信劉修現在也知道了許攸的行動,畢竟幾萬人的大軍不可能行期的隱瞞行藏,劉修又是一個謹慎的人。但是他同樣相信劉修現在無能為力,一是他兵力嚴重不足,二是他的軍糧供給暫時也有困難,即使是從最近的南陽轉運糧食,他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也就說是,在許攸戰勝天子御營之前,財大氣粗的劉修同樣處於斷糧的危險之中,這個時候,他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更何況這裡還有他,一旦劉修退兵,他就會重新撲上去,把劉修也拖入決戰的局面。
許攸能不能在兩天之內擊敗天子御營,已經成了這場大戰孰勝孰負的決定性因素。許攸勝出了,劉修未必會全面潰敗,但是他至少要退出兗州,將關東拱手相讓。如果許攸不能取勝,那形勢將對他袁紹非常不利,劉修的軍糧很快就能補充到位,但是他沒有這樣的後方基地。他只能放棄袁隗,為回到冀州而努力。
那將是一條非常艱險的路。
袁紹在渴望許攸的勝利,在他看來,這場勝利也無可置疑,許攸和袁隗合兵一處,至少有六萬大軍,是天子御營的三倍,就算劉修留給天子的都是精兵,但三倍的兵力也足以讓許攸舉得勝利。
袁紹現在不擔心許攸能否取勝,他只是擔心許攸不夠快,不能搶在劉修的軍糧補充完畢之前解決戰鬥。戰機啊,天與不取,不祥!這個絕妙的戰機一旦失去,他也許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好機會來戰勝劉修。
袁紹第一次感覺到了時間的難熬,他夜不成寐,平時極端注意的儀表現在也有些顧不上了,頭髮有些亂,眼圈有些黑,心境也無法保持平靜,他像一個孩子,在等著一個盼望已久的禮物,興奮與焦急混雜在一起,讓平時所有的教養都無法掩飾他緊張而期待的心情。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郭圖拿著一封軍報闖了進來。袁紹應聲抬起頭,手一抬,讓剛要說話的郭圖先等一等。他仔細看了看郭圖的臉色,見郭圖面有喜色,這才放了些心。
「公則,快說,是哪來的消息?」
「主公,是平輿的消息。」郭圖知道袁紹此刻最想聽什麼,所以他一接到許攸的急報就趕緊親自送來了,為了就是和袁紹一起分享這快樂的心情。
「快說,快說。」袁紹一邊伸手去搶軍報,一邊笑了起來:「許子遠給我們送來了什麼樣的好消息?」
「子遠已經到達汝南。那豎子太年輕,根本不知道厲害,居然還派三千人迎了上去,在繁陽亭列陣,想阻擋子遠的大軍。」郭圖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簡直是螳臂擋車嘛!這麼無知的孩子怎麼可能做天下之主,天下又怎麼可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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