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無奈,只得把詔書的內容先告訴了劉修,劉修一聽說是他讓去前線指揮戰事,頭搖得像撥浪鼓,一口氣說了很多理由,又是荊州新政剛開,我不能離開,否則為陛下籌措糧餉的任務就不能完成,又是我已經派人去助陣,只要陛下運籌得當,因人善用,一定能克敵制勝,無需我再去多事,又是我身為楚王世子,如今已經官居車騎將軍,惹出的非議夠多了,虧得陛下信任,沒有信那些讒言,我感激不盡。我再立戰功也不能賞,反而會惹出更多的猜忌,增加陛下的壓力,與其如此,我不如明哲保身。
其他的都是假的,最後一句才是真正的意思,你不是猜忌我嗎,那還要我去幹什麼,打了勝仗,立了功,豈不是更讓你不安?與其如此,這仗還是你來打吧,我不去漟這渾水總行了吧。
曹昂雖然也算是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可是面對劉修這種油鹽不進,連詔書都不放在眼裡的前輩,他也無可奈何,好話說盡,劉修也不肯接詔。曹昂無奈,只得快馬加鞭趕迴旋門關,向天子復詔。
曹昂帶回去的還有一封劉修的請罪疏。劉修再次表明自己的委屈,請求天子解除他的兵權,並讓楚王夫婦歸國,楚王府的生意做得很大,足夠他安享晚年。他打了這麼多年仗,已經累了,現在想解甲歸田,盡享天倫之樂,請陛下恩准。
天子看到被曹昂原封不動的帶回來的詔書已經氣得暴跳如雷,再看到這一封表面上是請罪,實際上是要挾的請罪疏,更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周全。他拿著那封請罪疏趕到太后面前,雙手把請罪疏奉給太后,強壓著怒火,咬牙切齒的說道:「母后,你看,他的確是個忠臣呢。這些年。他的確為先帝和我做了很多事,的確也累了,是應該讓他休息休息,安享晚年。」
宋太后瞥了他一眼,打開請罪疏看了一遍,眉毛輕輕的顫了顫,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把請罪疏放在案上。淡淡的說道:「陛下,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我還應該高興?」小天子詫異的看著宋太后,氣極反笑:「他抗詔不接,又來向我表功要挾,我還應該高興?」
「是啊。」宋太后平靜的看著已經瀕臨暴走的小天子:「不管是誰,處在他這個位置,都會有怨言。有了怨言,說出來,那是正常的,不說出來才是反常。這樣的人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不敢說,二是他不想說。但是他會以別的方式來表示他的憤怒。」宋太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悠悠的說道:「你認為車騎將軍是不敢說的人嗎?」
天子愣了一下,冷笑一聲:「他在先帝面前都敢撒潑,有我的面前更是一直以長輩自居,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宋太后也不理會小天子語氣中的怨氣,接著問道:「那你希望他以別的方式來表達他的怨氣嗎?」
天子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什麼。以別的方式表達怨氣。他知道是什麼意思,一想到這裡,他覺得背脊上寒氣森森。一陣冷汗透體而出,沾濕了內衣,粘乎乎,涼沁沁。
宋太后也不催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慢慢的呷著茶。
過了好一會兒,小天子像只鬥敗的公雞一樣低下了頭,聲音有些嘶啞的說道:「母后,那我該如何是好?」
「他有怨氣,就要平了他的怨氣。」宋太后輕輕的吐出一口氣:「該賞的賞,該封的封,還像以前一樣尊敬他,他自然就沒有怨氣了。」
「可是……他已經是車騎將軍了,再封還能封什麼?」
「大將軍。」
「大將軍?」小天子吃驚的抬起頭,剛要說話,宋太后眼神一冷:「沒錯,你要迎娶阿和做皇后。」
天子氣惱的瞪著宋太后,宋太后也冷冷的看著他,兩人用眼神交鋒了很久,最後小天子還是敵不過宋太后,只得沮喪的點了點頭,堵氣的說道:「行,以後宮內聽母后的,宮外聽大將軍的,我就可以像古代的黃帝一樣,垂衣裳而天下治。」
宋太后被他的氣話逗得差點笑出聲來,她抬起衣袖掩著嘴,好容易才把笑意憋了回去,想了想又說道:「這次,你不用下詔,少拿皇帝的身份來壓他。他雖不是皇帝,卻是楚王世子,未必真把你這帝位當回事。你給阿和寫封手書,我給車騎將軍下詔,想來他至少要給我一點面子的。」
「嗯哪。」小天子這才氣平了些,他可不想再次被劉修拒詔,那可太丟人了。
「那就去吧,好好的寫一封書信,別總想著自己是皇帝,就當你還是在車騎將軍府寄養的時候一樣,要把阿和當成你的妹妹,而不是你的臣子。」
天子悶悶的應了一聲,辭別太后,回到自己的住處,想了半天,讓人找來了蔡琰,吞吞吐吐的把自己要寫信給劉和的事說了一遍。蔡琰聽了,心中好笑,卻不敢笑出聲來,只得答應做次槍手,幫小天子寫封求和的書信。
一切準備停當,這一次,太后安排了傳詔的人選,不是曹昂這樣的年輕人,而是少府張溫。張溫在太后和小天子面前多次為劉修開解,太后知道他的夫人蔡琳在江陵過的年,和長公主、王楚的關係都非常不錯,南陽張家在這次江夏龜山的鐵礦中也佔到了不小的股份,張溫的心早就偏向劉修了。
二月下,張溫趕到了江陵,卻得知劉修不在江陵,而在江夏。他又掉頭趕往江夏。一到沙沙羨,他就被看到的那一幕驚呆了。龜山腳下,豎起了一排排漂亮的房屋,雖然沒有城牆,規模卻不下於一座新城,無數的民伕正有施工,他們排著隊,人數雖多,卻井然有序,配合默契。
張溫一行剛剛走到工地邊,就有負責安全的士卒迎了上來,一聽說是朝廷的使臣,來見車騎將軍的,立刻有人把張溫請了進去。穿過繁忙的工地,張溫來到了一座方圓一里的小城前,這位小城並不高大,但是城牆上五步一個士卒,戒備森嚴,一看就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引路來的人把張溫帶到城門前,自己便先回去了。看城門的人檢查了張溫的傳符,把他們引進城。城內和喧鬧繁忙的城外工地完全是兩回事,這裡建著一排排高大精緻的房屋,每一扇窗戶上都鑲著琉璃,透過琉璃,能看到屋內有不少穿著白色長衫的人正圍著一張張又長又寬的木案忙碌著,木案上放著數不勝數的稀奇的東西,閃閃發亮,看起來也像是琉璃所制。
張溫一路看一路驚訝,琉璃如今雖然不像以前那麼珍貴,但是用來鑲窗戶還不是普通人家能夠承受的,就連皇宮裡的窗戶都沒能做到全部鑲琉璃,而這裡他看到的每一扇窗戶無一例外的都鑲著琉璃。劉修這手筆也太大了吧。
張溫一行在一幢三層高樓前停下了腳步,自有人進去匯報,時間不長,劉修快步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張溫剛剛看到的那些人穿的白色長衫,看起來有些怪異。
「伯慎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劉修熱情的迎了上來,老遠就拱手致意。張溫連忙還禮,又笑道:「將軍這是什麼衣服,難道是江陵的新風尚?」
「哪裡哪裡,這是實驗服。」劉修笑著拉起張溫的手臂就往裡請:「來,我帶你參觀一下,保證你更驚訝。」
張溫的確非常好奇,不過他現在是使臣,最重要的事還是傳詔。聽了張溫的話,劉修哈哈大笑,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你看我這樣能接詔嗎?不急不急,反正就是那麼回事嘛,你帶你去參觀,你先把詔書的意思對我說一聲,如果能接,我就去換朝服,如果不能接,就不費那功夫了。你是不知道,現在我的時間很緊張啊。」
張溫嚥了口唾沫,心道小天子忌憚這位車騎將軍果然還是有道理的,這貨現在簡直不把天子放在眼裡,不管誰的詔書,先看內容,再決定接不接,這已經不是一個權臣能夠定義的了,這根本就是大逆不道嘛。
張溫不是曹昂,面對劉修的囂張,他裝作沒聽到,興致勃勃的跟著劉修進了屋。第一層樓被分成很多房間,每個房間的門楣上都有一塊門額,上面用工整的隸書寫著字,什麼粗煉一組,粗煉二組,精煉一組,精煉二組,藥劑組之類的,看得張溫一頭霧水,他也是個學問不錯的人,
在朝中也做了這麼多年官,可這些名詞,他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屋裡的佈局大致相同,都是屋子中間有一張大木案,案上堆著許多紙張和書籍,幾個人圍坐在一起,有的在埋頭看資料,有的則互相討論,還有兩個唾沫橫飛,滿面通紅,好像在爭論什麼。
劉修直接把張溫引上了二樓,一看到二樓那壯觀的場面,張溫徹底驚呆了。二樓沒有任何隔間,除了那些支撐的柱子,滿眼都是那種又長又寬的木案。木案上擺放著玲瓏通透的琉璃製成的瓶瓶罐罐,還有一盞盞燈,雖然屋裡很亮,可是燈都點著,而架在燈上的瓶瓶罐罐裡煮著不同的東西,有紅的,有青的,有黑的,有白的。無數穿著白色長衫的人圍著木案,正在聚精會神的注意著那些瓶瓶罐罐,不時的記錄著什麼。
「將軍,你在煉丹嗎?」張溫有些呼吸不暢的問道。他覺得自己心跳有些不正常了,別的不說,這一屋子的琉璃器值多少錢?
劉修哈哈大笑:
「是啊,我在煉丹,我在煉能讓大漢橫行天下的大力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