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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靜靜的聽完了蹇碩的報告,好半天沒有反應,蹇碩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廣告全文字他看不到天子的樣子,但是能聽到天子急促的呼吸,不禁皺了皺眉,天子的身體一直不是太好,可是也從來沒有虛弱到這個地步,聽這聲音,倒像是隨時都會斷氣似的。
蹇碩等了很久,終於聽到天子說話了,聲音很弱,還帶著痰聲。
「傳朕口詔,命驃騎將軍護送劉修進宮見駕。」
蹇碩差點歡呼起來,連忙叩頭謝恩,轉身出殿,又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天子又喘了一陣,這才緩過勁來,慢慢的坐起,讓張讓叫來了人給他梳洗一下,修飾一下面容。張讓知道,劉修要入宮見駕,這事件就要了最後關頭,天子一向要面子,這個時候當然不能讓劉修看出他的虛弱,便親手為天子洗了臉,重新梳了頭髮,戴上冠,又穿上了朝服,最後看看天子蒼白的臉,又給他上了一些胭脂,讓他看起來精神一些。
做完了這一切,太醫令準備的提神湯也好了,天子趁熱喝下,片刻之後,眼神稍微亮了一些,總算能坐直了。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外面來報,劉修在殿外候駕。
「讓他進來。」天子正襟危坐,擺了擺衣袖。外面小黃門的唱進聲越傳越遠,緊接著,劉修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他的腳步聲並不急,也不是很重,但是很穩,可以聽得出來,那是一個讓人心安的聲音。
以前聽到這個腳步聲,天子總會露出會心的微笑,然後走到殿門口,迎接自己最寵信的臣子。可是今天他沒這個心情,就是有這個心情,他也沒這個體力,就連抬起眼皮看看外面。都覺得有些吃力。頭上玉冠似乎有千斤重,壓得他的頸骨咯咯作響,快要斷裂,身下的御座上雖然墊了厚厚的錦墊,可徹骨的堅硬還是讓他雙腿發麻。
劉修上殿,在殿門口看了一眼,突然流出了眼淚。他脫了鞋,拜伏在地,膝行幾步,泣不成聲:「陛下,幾天不見,你……你怎麼病成這樣。」
天子心中一暖,勉強笑了笑,習慣性的想抬手示意劉修起來。卻覺得手臂酸軟無力,身上的由襄賁錦製成的華服沉重得像石頭一樣。張讓看到了天子的表情,連忙高聲道:「陛下有詔。劉修近前說話。」
劉修再拜,用袖子抹了抹眼角,走到天子面前五步停住,在張讓遞過來的一張席上跪坐好。張讓藉著遞給他坐席的機會,湊到他跟前,悄聲說道:「衛將軍,有什麼話,你就抓緊時間說吧,陛下有恙,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劉修心道這老閹貨還真是識相。知道事情有了轉機,立刻開始討好賣乖了,難怪天子那麼相信他。他看了張讓一眼,輕聲道:「多謝張常侍。」
張讓鬆了一口氣,退回到天子身邊,湊在天子耳邊說道:「陛下。就由臣來問他話吧。」
天子點了點頭。張讓轉過身,大聲說道:「劉修,你犯下大罪,陛下念你舊功,賜你自辯的機會,有什麼話,你就盡快說吧。如果確屬冤枉,陛下自然還你清白,如果胡言亂語,也自有三尺律在,不容你混淆黑白。」
「唯!」劉修躬身施禮:「臣聞說有人無中生有,誹謗臣與宋皇后有苟且之行,皇嫡子非陛下骨血,而是臣與宋皇后所生。聞此噩耗,臣初不屑一顧,以為謠言止於智者,這等虛妄之言,不攻自破,不料陛下禁足微臣,又下詔賜臣自盡,臣方知事態嚴重。臣一死顧不足惜,然此事涉及皇后與皇嫡子,則不敢輕忽矣。皇后一國之母,皇嫡子一國之本,國之母與國之本皆在其中,豈能易與哉?」
天子靜靜的聽著,呼吸漸漸的重了起來。劉修說的這些,他當然也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事實確鑿,他也不可能下這個決定,現在他最想聽的就是劉修如何辯白。儘管如今,此刻聽劉修說到這事的嚴重後果,他還是有些心驚肉跳,額頭上不禁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臣聞說,陛下已經確認事實,然臣自認清白,與皇后雖有交往,卻從無越界之舉。故臣斗膽,想請陛下指明確認之法,當著臣之面,再驗一次,如果確實,臣不需要陛下下詔,即刻下殿歸府,自刎謝罪。」
張讓皺了皺眉,看了天子一眼,天子也是眉毛一顫,面色有些為難。玄陽子在宮裡進行合血驗證,確認事實之後,就出宮去了。此刻劉修要求重驗,這如何驗法?
張讓提高了聲音喝道:「劉修,驗血過程,是陛下親眼所見,你認為陛下誣蔑你嗎?」
「臣不敢,然臣蒙此不白之冤,非此無以自明,請陛下重驗,讓臣死得心服口服。」
張讓咂了咂嘴,和天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天子咳嗽了一聲,強撐著說道:「宣何貴人。」
何貴人很快來了,踩著輕快的腳步進了大殿,得意的瞥了跪在地上的劉修一眼,又緊走兩步,順勢跪在天子身邊,關切的說道:「陛下,你可好了些?」
「把玄陽子找來,朕要當著劉修的面重新驗一下。」
何貴人一愣,隨即叫道:「陛下,那日驗血,陛下親眼所見,臣妾也在場,所見無誤,又何必再驗。」
「朕要再驗,要讓他死個明白。」天子的眼神變得凶狠起來,逼得何貴人語音一滯,猶豫了片刻:「可是……玄陽子行蹤不定,已經離開洛陽了,又到哪裡去找?」
天子一愣:「走了?」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玄陽子不見了,那可如何是好?何貴人見了,瞥了一眼劉修,見他雖然面色平靜,可是眼中依稀有竊喜之色,不禁怒從中來,脫口而出:「陛下,玄陽子雖不在,卻不妨礙驗血。當日玄陽子施術之時,臣妾就在一旁看著,其實並不複雜,臣妾也能行的。」
「你也能行?」天子嘴角抽了抽,好像是想笑,卻又沒有笑出來,只露出了一絲譏諷之意。何貴人被這絲譏諷激怒了,大聲說道:「不錯,臣妾聽袁貴人也說過,這秘術雖然神奇,其實施術並不難,只需一碗清水即可試出真假,合什麼……什麼大道之易簡什麼的。」
天子最終沒忍住:「你是說大道至易至簡吧?」
何貴人臉漲得通紅,連連點頭:「不錯,袁貴人就是這麼說的。」
「那就簡單了,取一碗水,再試來。」天子揮揮手,不容置疑的說道。何貴人心中惱火,一心要置劉修於死地,讓他死得明明白白,主動親自去操辦。天子允了,又讓人把關在掖庭的宋皇后和皇嫡子一併帶來,準備重新驗血。為了公平起見,他還讓人把皇長子一起叫來。
皇長子就在殿外,天子一下詔,立刻走了進來,水很快也端來了,張讓讓太醫令取來一根銀針,先在何貴人手上紮了一針,擠出一滴血,又在皇長子手上擠出一滴血,兩滴血在碗中慢慢融在一起。
「你看見沒有?」何貴人把碗行端到天子面前,讓天子看了,然後又端到劉修面前,得意地說道:「皇長子是我親生,所以我們的血是相融的,如果不是親生的孩子,那是萬萬不能相融的。」
劉修不動聲色,只是靜靜的看著。何貴人也沒注意到他眼中的不屑,見他不說話,只當是他已經怕了。又命人重新取了一碗水,這次先從皇長子手中取了一滴血,然後把玉碗端到天子面前,張讓捏起天子冰涼的手,小心的在指尖紮了一針,擠出一滴血。
血一入碗,天子的眼睛忽然直了,緊接著,張讓的眼神也緊了起來。何貴人正得意的斜睨著劉修,等著看他驚慌失措的表情,並沒有注意到天子和張讓的異樣,等了好一會,這才覺得不對,轉過頭一看,見天子和張讓臉色不對,先是吃了一驚,等她回過神來,連忙撲過去查看碗中血滴的情況。
只看了一眼,她頓時傻了,兩眼瞪得溜圓,讓人很擔心會不會掉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尖叫起來,聲音幾乎能震破大殿的屋頂:「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天不是這樣的……那天不是這樣的……」
天子的臉色變幻,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他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著碗中的血,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慢慢的,他的眼光落到了何貴人的臉上。正在尖叫的何貴人被他看了這一眼,尖叫聲頓時嘎然而止,她連連向後退去,一邊退,一邊拚命的搖手:「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那是誰?」天子面赤如血,猛的站起,一聲暴喝,有若驚雷。
「是……是袁貴人說的,是袁貴人說的……」何貴人驚慌失措,沒有注意腳下,一下子踩住了自己的裙角,一跤仰面摔倒,重重的摔在地上,這一跤摔得她天旋地轉,頭上的金釵飛出去好遠,一頭烏絲散了開來,遮住了半張俊俏的臉龐,卻遮不住眼神的驚惶。
「宣袁家那個賤婢!」天子憤怒的狂吼在大殿內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