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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幽州雪 第230章 雪中送炭 文 / 莊不周

    董卓駐車龍山之下,看著逐漸成形的軍營,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他的心情升常不好,一想到剛才在眾人面前受窘,他的心頭就像是壓了一座山似的。

    「名士,不過如此。」董卓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句。向袁紹獻慇勤,袁紹看不上我也就罷了,居然還被他藉著韓遂的由頭譏笑了一番。韓遂也算是西州的名士,可是他現在依附了劉修,還算什麼名士。

    不錯,我是靠著依附宦官才得到今天的官位的,可是劉修又算什麼,他不也是靠著得了天子的寵才有今天?跟他比,我的戰功更大,我比他更心安理得,憑什麼你韓遂看得上劉修,就是看不上我,在這麼多人面前給我難堪。

    還有袁本初,你自以為是世家子弟,目中無人,總有一天會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走!」董卓重重的拍了一下障泥,似乎將一口怨氣吐了出去,可心裡卻還是憋得慌。

    部曲督牛儒應了一聲,向晉陽城最後瞟了一眼,剛要下令出發,卻愣住了。董卓見他沒動靜,非常詫異,正要怒聲斥罵,親衛司馬胡栓叫了起來:「是韓文約!」「韓文約?」董卓現在一聽到這個名字就不舒服,不過還是很自然的轉過了頭。

    韓遂帶著十幾個親衛飛馬而來,在車前滾鞍下馬,緊走兩步,正好停在董卓的車前。他滿面含笑,躬身一拜:「董大人,請留步。」

    董卓一聽,剛才的怨氣頓時不翼而飛,連忙從車上起身,伏在車軾上以表示自己的尊敬:「文約先生匆匆而來,不知有何指教?」

    韓遂笑著說道:「指教不敢當。我家使君對大人聞名已久,剛才人多口雜,不好詳談。眼下又多有鼻務,所以讓我前來請大人稍留尊駕他一把公務處理完了就趕來和大人請教。」

    董卓粗重的眉毛一挑,立刻變得神采奕奕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劉大人要和我……商談?」

    「正是,我家使君說,大人當年在并州征戰過現在又是他的前任,對并州的情況一定有很多見解,如果能得到大人的指點,一定對他大有禪益。」董卓撫鬚大笑,縱身躍下了車拉著韓遂的手臂,親熱的笑道:「禪益不敢說,不過既然劉大人這麼看得起我董卓,我也不敢藏拙。

    劉大人剛到晉陽,公務當然是雜了一些,王允也好,王球也罷,都不是什麼善茬子。我便等他一等,也好看看這晉陽大營是如何的風景。」

    韓遂連連點頭:「我家大人也說,董大人久在軍營軍務嫻熟,這方面還要向大人多請教。」董卓欣慰不已,讓人在路邊設了席,和韓遂把酒言歡。

    劉修處理完了公務,天s&egrave已經快黑了,王允再次來請。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剛要起身跟著王允走。趙雲快步走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段公讓韓遂在城外留住了董卓,正等你去和董卓告別呢。

    劉修非常詫異,段頰讓韓遂在城外挽留董卓還要自己去給董卓送行?我什麼時候l&ugrave出的這個意思,我對董卓沒什麼好印象啊。不過既然段頰這麼做,想必是有道理的,他也不多想,轉身對王允說道:「請你們稍微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王允莫名其妙,也不好多問。

    劉修上了馬,帶著趙雲等人馳出晉陽城門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段頰的意思,不免對自己這些不良的情緒感到羞愧。董卓有什麼罪過呢,到目前為止,他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大漢的事,焉知他以後是不是被逼出來的?自己以結果一而且是尚未出現的結果來推測一個人,對董卓未免有些不公平。

    退一步說,就算董卓天生就是個惡人,可是又有誰是天生的好人呢?自己要想成一番事業,就不可避免的要與各種人打交道,不光是好人,也不能忘了惡人。太祖曾經說過,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如果僅從自己的喜惡出發,那和後來的王允要殺光西涼人有什麼區別?

    等看到董卓時,劉修已經端正了態度,當正在和韓遂相談甚歡的董卓看到他,站起身來表示迎接的時候,他已經大步趕了過去,搶先躬身一拜:「累大人久等,死罪死罪。」

    董卓見他這麼客氣,非常有面子,連稱不敢。劉修又解釋了一下,說新來乍到,事務繁忙之類的。董卓也能理解,反而替他解釋了幾句,還打趣說:「如果不是大人公務繁忙,我哪裡有時間和韓文約談這麼久啊。」

    劉修入座,先和董卓拉了拉近乎,諸如我們都是邊郡人,都是武人,當然了,你是前輩,我還是新丁,以後要向大人多多請教之類。董卓心情非常不錯,一一應了,最後劉修說到河東太守韓純沒送兵器時,董卓還心有同感的說,這些士人啊,就是眼睛長到頭上去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真的上了戰場,他們什麼也不是。你放心好了,我一到河東上任,就讓人把缺的鐵給你補來。

    董卓特別提醒劉修,王允這個人,你能不惹最好不要惹。王球和他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你也不要相信王球的話,這裡面的水深著呢。

    他隨即給劉修說了一下這事件的原委。

    王球的前任是劉質,那時王允才二十出頭,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在郡裡做一個郡吏,上任沒多久,就把小黃門趙津給殺了。趙津是宮裡的人,雖然不是最厲害的那一類,可是趙津在晉陽橫行慣了,他的家人怎麼可能嚥得下這口氣,就把狀告到孝桓皇帝前面去了。孝桓皇帝一怒之下,把劉質檻車征廷尉,就這麼殺了。王允呢,他護喪到平原,為劉質守喪三年,然後才回來,這下子名聲更大了,新太守王球再次征他為功曹,主掌一郡的人事。

    王球辟除他當然是想借助王允的名聲和能力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這是搬起了石頭砸自己腳。王球看中了一個叫路佛的人,想任命他。

    可是王允堅決不同意說路佛這個人「少無名行」也就是說名聲不好,品行不高。實際上路佛這個人雖然不是什麼大才可也不至於有多壞,要不然王球也不至於自污名聲。為了這事,兩人鬧翻了,王球要殺王允,結果沒想到王允的名聲太大了他剛把王允抓起來,刺史鄧盛就派人馳傳召王允由別駕從事。

    什麼叫馳傳?劉修大致知道一點,就是用最快的公車傳令,和軍中的六百里加急是同一個意思,表示緊急的意思。

    王球和王允鬧了一場,王允一點事也沒有,反倒成了刺史的屬官,要收拾王球那是隨隨便便的事,王球輸得裡外乾淨,從此在太原郡丟了顏面說話再也沒人聽了。

    董卓繼任之初就聽說了王允的大名,再加上鄧盛現在入朝為太僕,對王允是非常器重,多次在別人面前推薦他,董卓也不願意和他做對,照樣讓王允做別駕從事基本上并州的事,他都是交給王允處理的,說王允是實際上的并州刺史一點也不為過。

    袁紹下了車,向接到消息迎出來的王允點頭示意卻沒有跟著他進門,而是轉過身來很恭敬的伸出手:「季方先生允本來有些詫異,心道以袁紹的身份還需要對誰這麼客氣,可是一聽季方二字,他立刻會過神來了:「穎川陳太丘之子,陳君季方?」袁紹矜持的點點頭,在王允驚訝的目光中,扶著陳椹下了車。其實陳椹才四十多歲,根本不用他扶,但是今天是和并州豪俊每一次見面,他自然要把禮數做足。

    「久聞太原王子師文武雙全,是難得的俊傑,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材。」陳*衝著目瞪口呆的王允拱子拱手,王允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還禮,一邊鞠躬一邊道歉道:「先生大名,允聞之久矣。

    不想今日有幸得見尊嚴。敢問太丘先生好?」

    「多談。」陳*連忙正了臉s&egrave:「承m&eacuteng諸君子掛念。家父身體康健。」「太丘出山,大漢有望矣。」王允毫不掩飾臉上的崇敬之情:「天子雖然年輕,宋家父子雖然愚笨,這件事卻是做得非常妥當。」陳湛連連謙虛。王允客客氣氣的側著身子,以一榫非常恭敬的姿態把陳謀迎進門,袁紹也不介意,反而更加穩重,亦步亦趨的跟在陳湛身後。

    堂上坐著太原郡的豪強,有一些還是刺史府的掾屬,是其他各郡的名流,見王允引著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都以為這就是四世三公的袁紹袁司馬,一起趕上來行禮,七嘴八舌的說著景仰之情。

    王允大笑,把袁紹請到面前,帶著敬佩之意說,你們認錯人了,這才是袁司馬,這位是他的賓客,不過也是位大名士,是大名鼎鼎的陳太丘的兒子陳季方先生。

    眾人錯愕,隨即又感慨不已,大誇袁紹身負盛名,卻還是這麼禮賢下士,不以家世尊貴而自負,足以為人楷模。

    袁紹和陳椹演這麼一出,本來的目的就是表現袁紹的禮敬士人,現在目標圓滿完成,自然是心滿意足。王允向他們一一引薦并州的才俊,袁紹與他們一一寒暄,他見多識廣,從小又是和這些人打交道打慣的,熱情而又不失禮節,能讓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友好和欣賞,

    不少人的名字和事跡他都有所耳聞,適時的提出來表揚一番,讓對方覺得非常有面子。

    因為等待而顯然有些煩悶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很多人差點都忘了今天的主客是親任刺史大人劉修,他們覺得袁紹才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直到袁紹提醒,王允這才一拍腦袋,沉下了臉,不快的說道:「劉大人說有點事,馬上就到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沒來。」袁徑佯作詫異:「你不知道嗎?劉大人出城去送董卓了。」

    王允的臉s&egrave頓時變得非常難看,旁邊嘰嘰喳喳的人也慢慢的沉寂下來。董卓做并州刺史的時間並不長,但是給他們留下的印象非常差。

    董卓本人很粗魯,標準的武人出身,又是走宦官的路子做官的,手下那幫人又沒什麼文化,雖然董卓還算是管得嚴,但是禍害地方的事也沒少做,給并州人留下的印象非常壞。要不然王允他們也不至於不給他*行。

    王允很不高興,他知道劉修開始沒把董卓當回事袁紹當面讓董卓下不了台劉修也沒有制止,以為劉修雖然沒什麼學問畢竟是大儒盧植的弟子,多少算是讀書人,想法應該和他們更接近一些這才安排了盛大的接風宴,卻把董卓排除在外。沒曾想,他完全猜錯了,劉修把他們這些人晾在這裡,親自趕到城外給董卓送行,這讓他進退維谷,左右為難。對這些并州名士,他mo錯了劉修的脈,對劉修,他冷落董卓,會不會讓他心理有兔死狐悲之感,留下不好的印象?董卓會不會對劉修說些對他不利的話?

    王允不敢再耽擱,立刻趕往城外。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劉修感激不盡。兩人又談了些軍事,董卓已經聽韓遂說了,劉修現在是段頰的入室弟子,他還把段頰請到晉陽來了,要在晉陽辦學校,培養軍官。董卓用力的拍著大腿」「德然,你這麼做,可是為我們這些武人出了一口氣啊。別的不說,涼州三明本該是我們涼州人的驕傲,是我們武人的驕傲,可是說起來真是讓人沮喪,連皇甫威明和張然明自己都看不起武人,一心想著做學問,恨不得錄了自己身上這層武人的皮,鑽到讀書人的皮裡去,可是又怎麼樣呢?人家照樣不理他們。段公是個明白人,可惜他看錯了人,如果不是你救他,他大概要和王甫一樣被砍了腦袋,掛在城門口示眾。你能建議天子在太學立兵學博士,讓我們這些武人能光明正大的出入太學,絕對是大功一件啊。」

    他說著,舉杯和劉修一碰,一口飲盡,然後又想了想「不行,既然段公到了晉陽,我豈有路過而不去拜見的道理?我要回城去一趟,當面向段公請益。」

    說完,他立刻起身,返車回城,直奔刺史府,以弟子禮拜見段頰。段頰鼓勵了幾句,欣慰的看了劉修一眼,董卓的態度既然這麼好,那劉修肯定是明白了他的用意,而且做得更進一步。

    段頰老了,他在仕途上打拼多年,又經過了這十幾年的洗禮,早就沒有了當年的熱血和衝動,教訓比經驗更多,他深知在官場上的風險往往來自於一時的不慎。董卓看似粗豪,但是他這麼快就能復出,顯然是得到了高人的指點,以後官會越做越大的,劉修以後難免會和他打交道,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的好。何況他們都是武人,更應該同心協力。

    他們在室內攀談的時候,王允氣喘吁吁的趕來了,他的心情雖然不好,臉上卻還不得不掛著禮節x&igraveng的笑容,雖然誰都看得出來這笑容沒有一點誠意。

    「大人,我們可都在等著大人大駕光臨哪。」王允有意無意的加重了「大駕」二字。

    董卓一聽就明白了,心裡熱烘烘的,覺得劉修真是太給面子了,把并州一幫豪強晾在那裡,專門到城外去給他送行。

    「我先告辭了。」董卓轉身要走。

    「董大人留步。」王允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聲:「我看劉大人與大人相談甚歡,想必還有沒說完的話。

    既然如此,何不一起去吃午便飯,喝些水酒,接著聊下去,也好讓我們開開眼界。」董卓和劉修相談正歡,心情愉快,沒有注意到王允話裡的玄機,爽快的應了。段頰卻是老奸巨滑,知道這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便推說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就不去了。王允也無所謂,段頰雖然也是個sh&igrave中,也是劉修的老師,但卻是個武老師,他並不以為然。

    劉修與董卓同車而行,用他的話說,我是騎馬到并州來的,連車都沒有,實在是慚愧得很。董卓很感慨,他也不喜歡坐車,更喜歡騎馬,但是做官的也要有官威,不坐車不行,如果是騎馬,會被人彈劾說不合禮制。劉修有天子的詔書,可以不管這些,可是他還做不到這麼囂張。

    到了席上之後,眾人見已經卸任的董卓也跟著來了,不免有些奇怪,可是又不好問什麼,只好用眼神詢問王允。王允很快傳下話去,示意大家準備一下,到時候給這個新來的刺史大人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一下不把并州豪傑放在眼裡,卻去和董卓套近乎的後果。

    眾人恍然大悟,個個摩拳擦掌,躍躍y&ugrave試。袁紹和陳湛看在眼中,樂在心裡,不動聲s&egrave的看著事態進一步發展。劉修將他們的眼神看在眼中,卻是愁在心裡,自己剛到并州,以後要想做事,還要倚仗這些并州豪強,怎麼上任第一天就要開戰啊。

    見他神情猶豫,韓遂悄悄的湊了過來,提醒劉修說,大人以為息事寧人就能安安穩穩的做好并州刺史嗎?不,今天不給他們一點厲害,你這并州刺史是做不好的,要麼和董卓一樣拱手而治這可不是說以道治國,而是被架空的意思——要麼就是像王球一樣被整得灰頭土臉。

    按照慣例,新任刺史到任,刺史府的從吏就是不到州界去迎接,至少也要到郡界,退一萬步講,他們至少要出城相迎,可是你看王允什麼時候才來見你的?大人進了刺史府,交接完了公務,王允才現身。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他們根本沒有刺史大人你放在眼裡。從另一面來說,袁紹是大人手下的司馬,他不和大人一起共進退,卻搶先來和王允套近乎,他把大人放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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