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剛出了市門不久……便看到了掖庭令畢嵐和愛捏蘭花指的柳雲霜,兩人劃從車上下來,似乎正要往麵館去,一看到他,柳雲霜便用他標誌性的嬌媚嗓音叫了起來:
「唉喲劉君這裡往哪裡去啊,你也太忙了吧,還好我們來得快,要不然又得錯過去了。」
「找我有事?」劉修一愣,看看他,又隨即把目光轉到了畢嵐的臉上。畢嵐的那張死臉雖然難看,比起柳雲霜這張臉來,還是耐看一些,至少催吐的效果不是那麼強。
「可不是來找你,要不畢大人巴巴的出宮來幹什麼。」柳雲霜抬起手臂擦了擦汗,抬頭罵了一聲:「這死老天,怎麼也不下一滴雨,都快把人曬死了。」
畢嵐不高興的哼了一聲,柳雲霜立刻閉了嘴,乖乖的站在一旁。劉修連忙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禮:「畢大人驅車前來,有何指教?」
「你這是哪兒去?」畢嵐尖銳的聲音特有一種寒森森的味道,讓人整個身子為之一涼。
「想去找個地兒,再開一家分店。」劉修也不瞞他,把自己想擴大再經營的想法說了一下。
畢嵐稀疏的眉頭一挑,眼神亮了一下:「德然果然是生財有道,生意做得不錯啊,這才一個多月就要開第二家了。」
「階愧談愧,本小利薄,只好擴大規模了。」
「那好,也讓我採觀摩觀摩。」畢嵐回到車上,示意劉修上車:「我載你去,路上順便和你說點事。」
劉修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爬上車和畢嵐並肩而坐。畢嵐身上有一和異味,是那種尿騷味和香粉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天氣熱,味道更加重。不過劉修知道畢嵐琦此非常敏感,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只當沒有聞到。
畢嵐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什手拍了拍車軾,劉修說了個地名,御手一抖韁繩,馬車向前緩緩駛去。蹄聲沓沓,車聲轔耩,馬車離開太學,向靈台駛去。
「怎麼,想在靈台開麵館?」畢嵐有些好奇的問道。
劉修搖搖頭,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下。現在的麵館開在市場之中,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陷,那就是早上開市很遲,晚上閉市很早,一旦關了市門,市場裡就不能有人。而太學生吃飯最集中的時間點卻正好是開市之前、閉市之後的時間,無形中讓劉修損失了很多生意。他想把麵館開到市場外面來,這樣就能趕上最住的用餐時間。
畢嵐聽了連連搖頭,大漢的市井制度從古代沿襲下來就是如此,你要想在外面開麵館,那怎麼可能?
劉修笑道,正是因為制度難改,所以他想和靈台合作。靈台有不少研習天文的學者在裡面,他們通宵達旦的觀星是很正常的事情,夜裡餓了要吃東西也是很正常的。最近為了準備大雩的事情,他們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大雩的時候天子要來,洛陽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會來歡,禮,雖然靈台這邊有負責飲食的機構,可是不可能滿足那麼多的需求,如果能抓住這個機會把新店開出來,到時候肯定顧客盈門,連打廣告的費用都省了。至於以後,他想和靈台的機構商量一下,能不能由他承包那些學者們的夜宵。
「這件事還要請大人指點,我真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畢嵐笑了,手指在車軾上輕輕的敲著,斜睨了劉修一眼:「要我幫忙?有什麼好處?」
剩修哈哈一笑,全無面對傳說中大惡人的自覺:「大人要什麼好處,只要我拿得出的,我都雙手奉上。」
「真的假的?」畢嵐的眼角掛上了一抹笑意:「我要你的麵館,你也給?」
「麵館就是個小生意。」劉修不以為然的一擺手:「現在只是槍了個鮮,最多一年半載,製作的方法就會傳出去,到時候遍地開花,就掙不到什麼大錢了。」
畢嵐眼珠一轉,不經意的點了點頭,劉修說的道理並不複雜,這麵館控制得再嚴,秘密遲早也會洩漏出去,到時候就和普通的生意沒什麼兩樣了。不過,他很享受和劉修開玩笑的輕鬆,「日進一金,一年三百多金,還是小生意?你覺得什麼生意才是大生意?」
劉修笑而不答,反問畢嵐道:「大人剛才說找我有事?」
畢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歎了一口氣:「其實說起來,也和錢有關。」
剩修不解。
畢嵐說,這些天為了大雩的事,天子有些肝火上升。原因說起來也簡單,就是沒錢。大雩要錢啊,大司農曹篙手一攤,沒錢,官員們的俸祿都欠了好幾個月了。天子雖然生氣,卻沒有辦法,只好找少府,少府是皇室的私庫,不能不給,可是遠遠不夠。為了能進行大雩,求老天下點雨以解旱情,天子只好要宮裡的宦官們捐錢一現在也就是宮裡的宦官能聽他的。
宮裡的宦官都有點錢,這也是實情,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好處都是天子給的,如果把天子逼急了,不僅他們的錢保不住,就連命也保不住,五侯戶一的侯覽為什麼被天子收拾了?就是因力他太有錢了,而且太吝惜,於是天子藉著他被人揭發的機會殺了他,沒收了他所有的財產。每個人都捐了錢,畢嵐也不例外,他捐了五百萬,這幾乎是他所有的起蓄。他不僅和曹節、王甫那些人不能比,就是連和宋典也不能比。宋典掌管著洛陽皇室的園林,就每年在苑池裡養的魚就能收穫不少。
劉修一聽就明白了。所謂幸福是比較出來的,畢嵐不敢和曹節、張讓那些人比,但是如果被宋典比下去,他絕對不甘心。因為宋典和他最相近,也是在技術方面有特長的專業人士。他擅長的是機械,而宋典擅長的是園林、建築,兩人明爭暗鬥不是一天了,上次渴烏被砸的事情,據說背後就有宋典的影子。
「那大人的意思是?」
畢嵐似笑非笑的說道:「我本來是想向你要麵館的,可是你答應得這麼爽快,我倒不好意思了。要不這樣,你這第二家麵館,算我一份?」
主二修眉頭一挑,知道他是要好處了。算你一份,我能跟你要本金嗎?你這是嘴皮一動,以後我就得把血汗錢白送給你。
「如今天子為了籌錢,什麼辦法都用盡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不能不盡一點心意。」畢嵐見劉修不接他的話,便有些不高興。上次他幫了劉修一個大忙,劉修還沒有明確謝過他呢,此刻話裡便帶了幾分威脅之意。
劉修不是傻弓,畢嵐的不快他聽得清清楚楚。他呵呵一笑,也似笑非笑的看著畢嵐,「大人莫非以為我捨不得嗎?」
畢嵐一笑,也不說話。
「我剛才說過,大人如果想要,我隨時雙手奉上。」劉修頓了頓,看著越來越近的靈台,有些惋惜的說道:「只可惜麵館每年的全部收入也不過三百餘金,我想對於大人來說,這似乎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畢嵐聽了,有些鬱悶的歎了一口氣,劉修說得一點沒錯。就算把麵館送給他,他一時半會也湊不出這麼多錢。
「何況我也知道,大人手中就有一座金山,不過拿我開玩笑罷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畢嵐一怔,不解的看著劉修:「我手中有金山?」
「看來大人是身在此山中,反而不知歸處了。」劉修笑了,賣起關子搖了搖頭,拍拍車軾示意御手停車。車一停穩,他便健步躍了下去,安步當車的向靈台走去。
畢嵐既高興又迷糊,生怕劉修是拿這話當借口,也顧不得他失禮,連忙跟了過去,有些著急的問道:「德然,你說的這金山究竟是什麼?」
「大人,那是什麼?」劉修指著前面一架正在自轉的渴烏。畢嵐看了一眼,沉吟片旋,忽然間恍然大悟。上次經過劉修提醒,他安排了為洛陽道路灑水的役夫的去向,然後大面積推廣使用渴烏,一下子為天子省下了一大筆錢,為這事天子還特地嘉獎了他。不過上次只是省錢,他本人沒撈到什麼好處,現在卻是要生錢。
他明白了一大半,卻還有些不清楚,連忙和劉修商量。劉修說,你是宮裡的機械高手,研究出來的機械中肯定有不少有銷售前景的好東西,把這些東西批量的造出來,推到市場上去賣,你不僅可以賺到錢,為天子分憂,而且你的大名也會隨著這些東西傳播到四面八方,將來誰用了這些機械,都會唸一聲這是畢嵐畢大人的傑作,就像現在用紙的人大多會想到蔡倫一樣。
一聽到能和蔡倫一樣,畢嵐頓時有些心火過旺,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蔡倫雖然也是宦官,可是他改進了造紙的技術,現在洛陽用的紙就稱為「蔡侯紙」,其他的紙如東萊左伯紙之類,多多少少都受到蔡侯紙的影響,就是那些向來看不起宦官的人,也對蔡倫的這項功績頗為讚許。
蔡倫就是宦官心目的聖人,是能留下身後名的聖人。
劉修見畢嵐上了鉤,又接著說道,解決經濟問題,無非是開源和節流兩個方向。尚方監每年花那多麼錢,造了那麼多好東西,可是除了讓天子把玩之外,是有進無出,沒有產生什麼效益,純屬白花錢。你現在把研究成果推向市場,不僅賺了錢,而且以研究也不需要再向宮裡伸手,替天子省了一大筆錢,可謂是開源、節源雙管齊下。
不用劉修再多說,畢嵐已經全明白了,他恨不得現在就回力整理一下自己的那些成果,看看哪些能賣錢。
他邀請劉修和他一起去,劉修卻不急,指著近在眼前的靈台道:「我還要去和靈台管事的人商量開麵館的事呢,你那事也不急在一時。」
「商量什麼啊。」畢嵐手一揮,把柳雲霜叫了過來。去,和靈台管事的說一聲,讓他明天到羅敷麵館去一趟,嘗嘗麵館裡的美味,然後痛痛快快的把事情談了,不要麻煩劉君費心。
柳雲霜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劉修,一溜小跑的向靈台去了。畢嵐拉著劉修上了車!徑直回城——路講了掖庭的公署……鯊不及待的把自只外藏多年的寶貝拿了出來,全攤在劉修面前,眼神發亮的說道:「你看看,哪些能夠生錢。」
劉修一張張的看過去,樂得差點笑出聲來,這個死安官還真是有才,做了這麼多的好東西,可惜這麼多年一直藏在抽屜裡,也許等他死i了都沒人知道。
唉,中國有多少技藝就這麼失傳的啊。他一邊翻一邊想著,最後用手掌重重的一拍:「都是好東西,可惜,要想變成錢,還需要費不小力氣,短時間內恐怕不太可能。」
畢嵐一聽,臉色頓時變了。
劉修也不急,他站起身來走了兩圈,直到畢嵐臉上陰得快滴水了,這才轉過身看著他:「畢大人,我敢說,你設計這些東西的時候,從來沒有像設計渴烏那樣,想到有朝一日能在整個洛陽用上。」
畢嵐一笑,沒有吭聲,心道就是渴烏也沒想到,只是靈機一動,有了想法,就想做一台出來看看而已,誰能想到會有一天洛陽城裡城外都會用上渴烏,整整製造了三百多台啊。
「你這些東西構思都非常巧妙,但是於民生沒什麼好處。就像……就像靈台裡那架渾天儀一樣,巧則巧矣,可是只有靈台用得上,賣給別人,別人也沒用啊。」
畢嵐難得的臉紅了,連連搖頭:「過獎過獎,我怎麼敢和張平子那樣的大才相提並論。」
「不然。」劉修神秘的一笑:「你幫陛下掙了錢,以後未必不能和張平子一樣。」
「還請德然教我。」畢嵐是真的心動了,第一次對劉修說出了請教的話。
「很簡單,要想賺錢,先要知斷f麼東西最能賣錢。」劉修開導畢嵐說。他把自己知道的那點商品經濟的知識改頭換面的說了一些,比如你是走要高精尖的奢侈品路線,還是走量產規模的大眾化路線,你的目標顧客是什麼樣的人,應該制訂什麼樣的策略,怎麼定價才合適,到時候怎麼推廣。
他這些經驗都采自於前世文物作偽,要造一張假畫並且賣出去,事先就要知道哪些人可能對這畫感興趣,他又有什麼樣的潛在需求,他可能出多少錢。這和商品經濟雖然不完全是一回事,但多少有些相似。畢嵐在技術方面是內行,在經商方面就不行了,他被劉修說得暈頭轉向,既興奮得臉色發紅,又有些無所適從。
劉修最後又提出兩個大問題,第一,你要想批量的出售產品,僅憑你一個人是來不及做的,你需要更多的人,需要更多的材料,最後也就歸結到一個問題,你哪來的本錢。第二,你賺了錢,難保有人會眼紅,他們會用各種方法來巧取豪奪,你有這實力守得住嗎?如果守不住,那就是為人辛苦為人忙,最後自己一場空,甚至可能血本無歸。
畢嵐徹底瘋了,他覺得自己被劉修引到了一個全是寶藏的洞裡,然後被劉修一把推了進去,看著滿洞的寶貝,他才發現忘了帶工具。
「德然,不要再說了。」畢嵐大吼一聲,把劉修掄諳?希?壑樽傭己熗耍骸澳慵熱荒芟氳秸廡┤攏?歡ㄓ薪餼齙陌旆ā=裉煲?凰蹈鼉烤梗?沂遣換岱拍慍齬?摹!包br>
「嘿.,劉修也急了:「畢大人,這話可不對啊,我幫你出出主意可以,讓我全包我可不幹啊。」
畢炎眼珠一轉,鬆開劉修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席上,喝了一杯水潤潤嗓子,陳咧悔的笑了:「我知道,無利不起早嘛,說吧,你想什麼好處。」
「你看你這話說得。」劉修站起身,一臉正氣的往外就走:「好像我圖你什麼似的。」
畢嵐愣了一下,一躍而已,死死的揪住劉修的衣擺,陪笑道:「德然,玩笑話,玩笑話,你不要當真。」說著,把劉修拉回座位上,軟語相求:「你說,這些問題怎麼解決。」
劉修打量了他好半天,忍不住笑了:「這可是你求我的啊,你欠我這個人情,以後要還的。」
「還,一定還。」畢嵐連連點頭。
「這簡單,洛陽什麼人多?」劉修豎起手指頭,「一,達官貴人多,他們有的是錢,只要有好東西,他們從來不怕花錢。二,讀書人多,太學有多少太學生?幾萬人啊,你造一個能賣給讀書人的東西,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會買,那是多少?就是幾千份,那得賺多少錢?」
「讀書人?」畢炎眼珠一轉:「他們最喜歡書,我找人來抄書,還是造一個會抄書的機器?」
「雖不中,亦不遠矣。」劉修撫掌大笑:「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是先開個紙坊的好,要不然,到時候紙張吃緊,價格會漲得讓你吃不消,就跟現在的糧價似的。」
畢嵐嘴角一歪,笑了,沉吟片刻,又想起一個重要問題,皺起眉:「本錢從哪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