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章登基
十一月下旬,楚軍攻陷博陽,昭示著項羽收回了濟北郡的控制權。
與此同時,另一路楚軍黥布的率領下,兵臨歷城。齊國大將狐偃,沒有做出任何抵抗,楚軍抵達當天,開城獻降,從而打開了楚軍通往臨淄郡的通路,三齊震動。
齊國大將田橫,原本退守嬴縣,準備和楚軍決一死戰。
但不成想歷城的丟失,使得臨淄門戶洞開。齊王田榮驚慌失措中,下達了一個昏庸的命令。
他派人前往嬴縣,命田橫即刻回轉於陵,救援臨淄。
田橫不同意,因為他看來,即便是歷城丟失,只要能守住嬴縣,不出三個月,楚軍必敗。
原因無他,楚軍之前澠池興師動眾,已經疲憊不堪。
項羽不過是憑藉著一股銳氣,才取得了現的勝利。而實際上,楚軍的糧草輜重,早已出現了短缺。依托泰山之險,嬴縣阻擋住楚軍之後,用不了多久,楚軍就會向齊國求和。
畢竟,濟北郡曾是三齊故地,這民心還是想著齊國王室。
至於黥布,不過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慮。別看他得到了歷城,只要田榮派出一直兵馬,死守於陵,就可以阻擋住黥布的步伐。同時派人過河,請巨鹿郡彭越出兵,黥布很難站穩腳跟。
田橫的這番算計,倒是極為精妙。
如果田榮真的聽從了他的計策,這三齊的局面,可能就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但如今的期望田榮,已經不是兩年前輔佐田儋的田榮了。身處高位之後,卻多了幾分疑心,對什麼人都不肯相信。加之田橫戰功顯赫,三齊的聲望不低,甚至已經隱隱超過了田榮,這也讓田榮多了幾分顧慮。見田橫不肯聽從命令,回師救援,田榮對田橫的不滿甚。
田橫不聽調遣?
沒關係!
田榮的長子田廣卻嬴縣,而且也頗有威望。
於是田榮密令田廣,率兵馳援於陵……田廣呢,身為齊國王子,對於田橫這個族叔並無太多的尊敬,相反還頗為嫉妒。接到密令之後,田廣二話不說,立刻召集眾將,罷去了田橫的軍職,星夜率兵,回師於陵。任憑田橫如何勸阻,田廣也不肯聽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一手營建出來的防線崩潰……田橫城頭放聲大哭,而後誓死要留嬴縣,不回臨淄。
田橫回不回臨淄,不重要。
重要的是齊國的大軍去了於陵。
田橫手中只剩下四五千人馬,嬴縣阻擋楚軍三日後,後困守於汶水河畔的一座小山上,自身亡。麾下僅存的五百家臣,數自刎,讓狂傲如項羽者,亦不得不深感田橫忠烈。
嬴縣被攻破之後,濟北郡徹底被楚軍掌控。
項羽命蒲將軍出兵琅琊郡,自己則率領大軍人馬,火速撲向於陵。
田廣帶領齊國大軍,回援於陵……但是沒等他到達於陵,就遭到了黥布的伏擊,全軍潰敗。
這也是范增的計策,攻打於陵是假,伏擊齊國援軍是真。
田廣,亂軍之中被殺!
齊軍的潰敗,使得於陵守軍驚慌失措,再無半點鬥志。
所以,當項羽大軍和黥佈兵馬會師於陵城下之後,於陵守將放棄了抵抗,開城向楚軍投降。
至此,臨淄郡的後一道屏障沒有了,楚軍長驅直入,齊王田榮火焚齊王宮,自身亡。
田榮幼子田茂,則率領殘兵敗將退守膠東,而後派出使者前往巨鹿,懇請彭越出兵。
項羽三齊一連串的勝利,一掃早先澠池的頹勢,聲威大震。
而項羽是信心滿滿,決心正月來臨之前,一舉攻破膠東,然後重整旗鼓,復奪河北失地。
可就這時候,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
魏豹趁楚軍和齊軍膠著一起的時候,突然出兵,將彭城攻陷。
彭城,那是楚國復立之後的國都,楚王羋心留守那裡。此前楚軍勢大,魏豹等人雖有野心,卻不敢輕舉妄動。可現,情況不同了……關東烽火四處燃燒,項羽忙於救火,狼狽不堪。
那野心隨之,蠢蠢欲動。
特別是唐國御史郎中陸賈秘密出使魏國之後,讓魏豹再也按耐不住。
陸賈說:「魏國唐國,素來交好。
昔日唐王還未發跡之時,就和魏國有非常良好的合作。如今唐國雖奪取了關中,可實際上卻無意染指關東河水以南地區。所以,唐王願意和魏國再次合作,支持魏國河水以南立國。
如果魏王同意,唐王答應以鴻溝為界,與魏國分而治之。
鴻溝以東之地,可以全部納入魏國的治下;鴻溝以西到澠池這塊地域,可以作兩國的緩衝區,唐、魏兩國都不得派遣人馬,駐紮河洛,這樣一來,大家就可以和平共處,世代友好。」
魏豹聞聽,頗為意動。
「劃分河洛為緩衝區,雙方不派駐人馬,的確是好辦法。
只是如今河洛地區,還楚國人手中……孤王聽說,那駐守雒陽的守將,是昔日秦國大將章邯,但不知由誰出兵奪取河洛呢?」
言下之意,河洛是一塊硬骨頭,誰去啃?
魏豹不願意出兵,他看來,出兵攻打河洛,沒有半點好處。損兵折將,勞民傷財不說,卻不能得到實際的利益,終還要退出去,實不划算。當然了,魏豹也不會把話說的太明白。
陸賈捋著鬍鬚笑了。
魏豹的那點小心思,他豈能看不出來?
「吾王方與楚國罷戰,如今正需休養生息,恐無力出兵啊。
不如這樣,就由大王派兵攻打河洛……多河洛之地所得糧草輜重,數歸由大王分派?」
魏豹心中冷笑:你當我是傻小子嗎?
河洛自張楚以來,歷經五載戰亂,早已殘破不堪。你們和楚軍澠池交鋒,河洛財富被刮一空,那裡還有什麼糧草輜重可言?你們不想勞民傷財,卻讓我去攻打河洛?哈,休想!
想到這裡,魏豹連連搖頭。
「陸郎中,非是孤王不願出兵,實無力耳!」
他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搖頭歎息說:「楚國強盛,取富庶之地。魏國如今,困守一隅之地,不過是苟延殘喘耳……攻打彭城,孤王舉傾國之力方可成功,奪取河洛,著實心有餘,力不足。
以孤王之見,還是由唐王出兵河洛吧。
唐王得關中八百里秦川,乃萬乘之國,國力雄厚;唐王素以勇武著稱,用兵如神,謀略出眾,麾下有雄兵數十萬,戰將無數,謀士如雲。雒陽雖有章邯駐守,然絕非唐王的對手啊。」
陸賈連忙推辭,表示不願攻打洛陽。
可他越是這個樣子,魏豹就越是要唐國出兵。
雙方唇槍舌劍的說了很久,後陸賈不得不勉強同意。
魏豹,好生得意……
出魏王府,陸賈和樊噲匯合一處,準備動身離開。
不成想,剛走到一僻靜無人處,卻見一人迎面攔住了隊伍,厲聲喝道:「公此來,意欲魏人亡國乎?」
陸賈嚇了一跳,待看清楚了來人之後,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周丞相,您為何此?」
來人是魏國丞相周市,只見他走上前來,沉聲道:「陸郎中,你莫非欺魏國無人?」
陸賈此次出使,並沒有見到周市。
聽人說,周市身體不好,已經閉門養病數月之久。
但實際情況呢,陸賈也打聽到清楚。
作為魏國的老臣,周市如今的情況並不好。特別是魏王咎戰死,魏豹登上王位之後,漸漸疏遠了周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自古以來的規律。周市作為魏咎的親信,昔日地位甚至魏豹之上。可魏咎死了,魏豹就看著周市不太舒服,並且很多問題上,與周市相悖。
比如,周市認為,魏國如今實力不強,寄人籬下。
魏豹應該臥薪嘗膽,效仿那越王勾踐,暗中積蓄力量;可是魏豹呢,卻是個喜歡奢華之人,加之周市的出身又不算高,魏豹看不起他,曾私下裡和別人說:「周市,一土老兒,竟竊居高位。」
意思是說:他周市不過一個鄉巴佬,也能做一國的丞相?
久而久之,魏豹就疏遠了周市。
而周市也頗有自知之明,雖然心裡面很窩火,但臉面上從不表露,後來乾脆告病,不理睬政務。
魏豹不見周市,自然舒心。
雖則周市是丞相,可實際上早已被架空,只是因為他是老臣,所以還讓他擔任這個位置。
正因為這樣,陸賈出訪魏國的時候,周市從頭到尾都沒有路面。
可沒想到,他竟然途中阻攔……
陸賈先是一驚,但馬上就明白了周市的用意。
「周丞相,陸賈此次秉公務前來,未能前去探望老丞相,還請恕罪則個。
正想著事情辦完,過府拜見,卻未曾想老丞相親自前來……呵呵,臨行前,唐王還請陸賈代他向老丞相問好。」
周市冷笑一聲,「唐王尚記得故人?」
「呵呵,非只唐王記得,賈此行扈從之中,尚有老丞相故人呢。」
說著話,就見樊噲從扈從中走出來,笑呵呵的說:「周大腦袋,還記得昔日沛縣樊屠子否?」
「啊!」
周市看見樊噲,不由得一怔。
「屠子,你不是……」
他話說一半,卻又止住,輕聲道:「我都聽說了,劉季死了……沒想到,唐王居然敢用你。」
樊噲神色一凝,片刻後輕聲道:「唐王乃胸懷廣闊之人,甚為念舊。
不僅是我,還有蕭何先生,還有盧綰,如今都唐王麾下……老周,你看上去可是見老啊!」
周市臉上,露出苦澀笑容。
「既是故人重逢,何不尋一安靜之處,訴說舊情呢?」
周市猶豫一下,點頭道:「也好,我正要質問與你。」
口氣不善,但陸賈好像沒有聽到一樣。拉著周市的手,一起登上了軺車,來到了一家僻靜的酒肆。
眾人分賓主落座,周市和樊噲又訴說了一番舊情。
當得知唐厲身亡的消息之後,周市臉上流露出落寞之色,連連歎息。
「昔日沛縣舊人,尚存幾何?」
「卻是不多了……」
陸賈一旁插話,「唐王乃念舊之人,時常與我等談起昔日沛縣時光,特別是當年昭陽大澤時的種種,總不勝唏噓。」
「是啊,當年若無唐王,周市如今早已成塚中枯骨。」
周市說到這裡,卻突然笑了,「不過,我還是小覷了唐王。當年他北上九原,我還覺著他難有作為。不成想短短兩載,卻已雄踞北方,成為當今大的霸主……如今想來,真是可笑。」
可笑什麼?
是笑自己目光短淺,還是笑劉闞運氣奇好?
恐怕只有周市自己心裡清楚。
不過,他突然話鋒一轉,瞪著陸賈說:「陸郎中,我知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辯,與蒯徹並稱是唐國的蘇秦張儀。只是,你此次前來勸說魏王出兵,分明是想要陷魏王於死地?真不義之舉。
楚國看似狼狽,但雄踞南方,絕非魏國可比。
齊國雖說拖住了楚國,但以我之見,田榮絕非項籍之地。一俟他結束三齊戰事,必然會報復魏國。到時候……呵呵,不管是我魏國勝,還是楚國勝,唐王兵鋒所指,誰又能抵擋住?
你們這是要坐山觀虎鬥,讓鷸蚌相爭,好漁翁得利啊……」
樊噲一下子緊張了,不由自主的扶住肋下佩劍。
反倒是陸賈,笑呵呵的神情自若,「不瞞丞相,陸賈此來,本就沒有想過能瞞住丞相。但陸賈也知道,丞相如今魏國的狀況。即便是您現去和魏王說明,只怕魏王也不會聽從吧。」
「這個……」
陸賈說:「當年唐王北上,曾有心請丞相同往。
只是當時,局勢混亂,就算唐王說破了天,丞相也未必相信,唐王能有回天之力,乃天命之人。
丞相乃大賢之人,既然難以此立足,何不隨我一同前往關中?
要知道,唐王至今對丞相是念念不忘,當年丞相大梁相助之恩德,唐王仍是牢記心中。」
周市面頰抽搐了一下,看似有些心動。
但他還猶豫……不管怎麼說,他昔日是魏王的家臣,當年魏咎對他不薄,可說是言聽計從。
臨死之前,曾拉著周市的手說:「周先生,魏國之未來,還請先生多費心。」
他可是托孤重臣啊。
雖然如今過的不如意,可是還真沒有想過,背叛魏國。但他也知道,魏國難以長久下去。
不管是楚國也好,亦或者唐國也罷,大一統的野心都彰顯無疑,怎能允許魏國存?
陸賈的勸說,讓周市有些動心。
不過他要考慮的很多,除了那忠義二字之外,還有其他的因素。比如,如果投靠了唐王,如何能立穩腳跟?他和劉闞的確是有交情,但大多數都是利益之交罷了……比起蒯徹陸賈這些老臣子,他比不上;甚至可能連樊噲盧綰這些後來投降的人還不如,那又有什麼意思?
如果投降,就必須要劉闞面前拿到話語權。
可這個話語權,並不好拿……
樊噲道:「老周,你對魏國也算是仁至義了,如今這局面,你還猶豫什麼?
吾王已下定決心,來年定要解決所有問題,你難不成以為,楚國能抵擋住吾王大軍的鋒芒?」
「屠子……」
陸賈嚇了一跳,連忙想要開口阻止。
這可是涉及機密的大事!
樊噲笑著搖搖頭,「陸郎中,你放心,我知道老周的為人。他這個人啊,有時候太彆扭,不把話說清楚,他就無法做出決斷……老周啊,當年一起參加昭陽大澤之戰的人,已經不多了。
我真的是希望,大家能一起,一起做事,一起喝酒,就好像沛縣時一個樣,才算快活。
話,我就說這麼多,你怎麼說?」
周市苦笑看著樊噲,「屠子,你這是逼我。」
「我就是逼你!」
樊噲的蠻不講理,讓陸賈也忍不住笑了。
周市沉吟片刻,「市亦早有投唐王之心,只是苦於無覲見之禮,所以……
不過陸郎中此次前來,倒是給了我一個機會。還請轉告唐王殿下,就說周市願意投降。但……大王奪取河洛之時,就是周市歸順之日。到時候,市還有厚禮奉上,還請唐王耐心則個。」
樊噲聽不懂周市話中的含義。
但陸賈卻聽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周丞相的意思,莫非是要把那……」
周市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然後點點頭,「此事還需唐王配合,河洛不靖,周市亦難有作為。」
陸賈連連點頭,「此事事關重大,我當快返回咸陽。
周丞相,事若可為則為之,若不可為,萬不可勉強。大王所需非一州一縣,而是先生本人。」
這話說的,怎麼聽怎麼讓人感覺著舒服。
周市心中流過一股暖意,起身拱手道:「多謝陸郎中美意,還請待周市,向唐王殿下問安。」
說完,周市告辭離去。
樊噲疑惑的問道:「陸郎中,老周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陸賈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輕聲道:「屠子,咱們事不宜遲,快啟程回轉咸陽覆命……此事需早讓大王知曉,早作決斷才是。呵呵,若是進行的順利,說不得來年此事,我們就會故地重遊了。」
樊噲聽了,眼中異彩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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