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五章江山一盤棋(四)
張良於劉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論內政事務,有蕭何曹參出馬,打理的井井有條;論合縱連橫,有蒯徹陸賈等巧舌如簧之士,皆智謀高深之人;論行軍打仗,拋開涉間不說,鍾離昧灌嬰有大將之風,李左車更有統帥之才。更不要說蒙疾蒙克呂釋之……等等這些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輩。
他現在最缺乏的,是一個有全局謀劃能力的人物。
公叔繚死後,劉闞麾下唯一具有這種才能的,就只有遠在北疆,為他謀劃塞北全局的陳平。
所以劉闞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能為他運籌帷幄的人。
特別是唐厲的過世,更讓劉闞對這方面的人才,格外重視。
張良倒也不矯情,二話不說,隨劉闞離開了祖龍祠。倒是樊噲,仍有些茫然。劉闞也沒有去勉強樊噲,只是吩咐了祖龍祠的守衛,妥善照顧樊噲,然後就匆匆趕回丞相府,並連夜動身。
項籍已兵過河水,不日兵臨雒陽。
時間對於劉闞而言,就成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親率三千黑旗軍出發,並著令杜郵巴周所部人馬,共兩萬餘人星夜啟程,趕赴函谷關。
蕭何,已經隨大隊人馬向咸陽靠攏。
咸陽城中,有季布和叔孫通二人,足矣。
更何況,巴曼也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特別是對於巴蜀軍的掌控能力,更原非劉闞可比。
加之巴曼祖母寡婦清的緣故,使得她在咸陽也頗有人望。
有她駐守在咸陽城裡,即便是有人想要使出什麼花招,也無需劉闞去擔心。
今日之巴曼,可不是當年的巴曼。執掌巴蜀多年,不但能政通人和,還可以開疆擴土,這份能力即便是許多男兒,也無法相提並論。至於小公主贏果即將出川,劉闞已無暇去顧及了。
他帶著陸賈張良動身,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抵達函谷關下。
呂釋之也沒有想到,劉闞會突然領兵抵達函谷關。倉促之間,他從關隘中迎出來,一臉惶恐。
他擅殺劉邦,原本就有些提心吊膽。
劉闞親自前來,更讓呂釋之的心裡面,七上八下。
「小豬,函谷關內,如今有兵馬幾何?」
劉闞沒有詢問劉邦的事情,而是直接詢問呂釋之的兵力狀況。
呂釋之連忙回答:「關內原本駐守有三千人,加上我從咸陽帶過來的七千人,如今共一萬人。
其中步卒六千,騎軍三千,戰車二百乘……」
劉闞又問道:「那關外狀況,可曾瞭解?」
「函谷關外,如今很是平靜。
不過自三川避難而來的難民卻是不少,每日少則數百人,多則千人,自函谷關通行過去。
我派細作打探,並詳細的詢問了那些難民。
雒陽方面的狀況不容樂觀,自張楚之亂以來,已有三年時間,未能正常耕種,糧食奇缺。加之戰亂不止,民心更是慌亂……楚項大軍過河之後,已使得許多雒陽百姓,向外逃離去。
那三川郡郡守董翳,自投降楚項之後,似已被架空了權利,對目前的亂局無力改變。
陝縣如今已成了一座空城,澠池方面也非常空虛……據細作回報,澠池如今只駐守三千人。」
澠池,源於古水池名。
周赧王三十六年,秦趙曾在此會盟。
它位於雒陽以西北,屬丘陵山地。北面是東崤山,南部是西崤山(又稱南大嶺)。中間為澗河盆地,參差以韶山、黛眉山和熊耳山等山脈,是一個極其複雜,但又非常重要的地方。
秦滅周時,曾在澠池建立大營,以保證兵力的輸出。
呂釋之算起來,接手函谷關已經有七八天了,從他對函谷關外的瞭解來看,他可是下足了功夫。
張良輕輕點了點頭,拱手對劉闞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劉闞一怔,「先生,喜從何來?」
「董翳無力西顧,澠池防禦鬆懈,此上天賜予大王之禮物。
大王請看,函谷、陝縣和澠池,呈三足鼎立之勢。而澠池如同劍鋒,指向雒陽。大王當盡速奪取陝縣與澠池兩地,在楚項兵馬抵達雒陽之前,站穩腳跟。如此一來,大王進可直逼雒陽,退有陝縣函谷為依托,牽制消耗楚項兵力……
楚項此來,多則數十萬,少則十數萬兵馬,而雒陽三年青黃不接,糧草必然匱乏。
所以,楚項強攻,軍士無力;若要堅守,則糧草不足,陷入兩難之地……大王只需在澠池熬過嚴冬,則山東局勢必然會發生大變化。到時候大王可乘勢攻取洛陽,將河南置於掌握。」
張良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劉闞在澠池拖住項羽的主力。
這很簡單,劉闞佔領了澠池之後,時時刻刻會威脅到雒陽的安全。項羽以疲憊之師,強攻澠池而不得的話,就唯有屯兵雒陽。如此一來,楚項對山東的控制力,將隨之而減弱許多。
劉闞看了看張良,又看了一眼陸賈。
片刻之後,他下定決心,起身道:「釋之,我欲以你為主帥,陸先生輔佐,統五千步卒並兩千騎軍,立刻出發,務必在天黑之前,奪取陝縣。奪下陝縣之後,你需立刻分兵,佔居風陵渡。
至大河冰封之前,務必要將風陵渡口,牢牢掌控於手中。」
呂釋之一聽這些話,那裡還不知道劉闞的心思?
姐夫這是要有大動作啊……雖不瞭解張良所說的亂局是什麼,但掌控風陵渡,豈不是為了讓蒙克大軍,順利渡河,攻佔河東之地嘛?呂釋之連忙插手道:「大王放心,釋之定不辱使命。」
從函谷關到陝縣,並不算遠。
用朝發夕至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澠池守將,本為秦軍將領,隨章邯出函谷關,征戰山東。
後留守雒陽,輔佐董翳鎮守澠池。如今,老秦頹敗,山東局勢也很混亂,他駐守澠池,倒也還算輕鬆。
至於董翳在洛陽不得勢,就與他無關了。
反正這大難臨頭之時,個人顧個人。他只要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董翳的死活與他無關。
夜幕降臨,澠池守將得到了消息。
秦軍自函谷關出擊,奪取了陝縣縣城。
澠池守將乍聽後,著實感到一絲緊張。但又一想,關中如今混亂,局勢尚不明朗,哪有精力對外作戰?估計這陝縣的秦軍,是某支小股人馬偷襲吧。我雖是關中出身,可如今卻是楚軍將領。如果坐視你們奪取了陝縣,上面怪罪下來的話,我豈不是要跟著受到牽連嗎?
再說了,楚軍上將已經兵臨滎陽,不日將抵達雒陽。
我如果不作為,那項籍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到時候丟了腦袋,更不值得!
罷罷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既然我如今身為楚將,就要為楚國考慮。復奪陝縣,擊潰秦軍,正好可以在上將軍面前露臉。
澠池的守將不敢怠慢,連夜點起兵馬,兵發陝縣。
從澠池到陝縣,距離也不算太遠……
大約在後半夜時,這位澠池守將率兩千兵馬抵達陝縣城下。卻見城門緊閉,城上龍旗招展。
燈籠火把,亮子油松,照的城上一片通透。
一名文士站在陝縣城樓上,厲聲喝道:「我乃唐國御史郎中陸賈,奉大王之命,鎮守陝縣。
爾等賊子,再敢靠近一步,格殺勿論!」
說著話,那城頭上一排排弓箭手嘩啦啦出現在城垛上。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在火光中閃爍冷森寒芒。澠池楚軍,一下子懵了!
這城頭之上,少說也有幾千人。看那精氣神,一個個精神抖擻,殺氣騰騰……
自己這邊只有兩千人,比人家的兵馬還不如。在唐軍嚴陣以待之下,妄想復奪陝縣?是比登天還難。
這守將也是個有眼力價的主兒,看出唐軍並無意出城作戰。
於是二話不說,率部就走。不過他也怕唐軍尾隨追擊,親自斷後壓陣……而陝縣唐軍,也不追擊,任由他領兵撤退。看著那消失在夜色之中的人馬,陸賈暗自冷笑,轉身走下了城樓。
就如同是一場鬧劇,澠池的守將沒動一兵一卒,剛到陝縣,就立刻撤退。
一來一回,可就過了一整夜的時間。
楚軍人困馬乏,有氣無力的往澠池方向行進。一邊走,那澠池守將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要是秦軍奪取陝縣也就罷了!
這唐軍為何出現在陝縣?
武安侯劉邦不是把關中攪得天翻地覆,唐軍從何而來?既然唐軍來了,武安侯又在什麼地方?
由於函谷關封閉,許進不許出。
劉邦在關中落敗的消息,並沒有傳遞出來。
澠池守將並不清楚,在短短幾日的功夫,關中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劉邦已經被殺死了!
天亮時,澠池籠罩在一片霧氣中。
已近深秋,也是霧氣最頻繁的時間。澠池境內,有許多河澗,使得這個地區的秋霧,格外濃重。遠遠的,已經能看見澠池縣城的輪廓,聽見西河水潺潺流動的聲響。楚軍也放鬆了警惕,在澠池城下大聲喊喝,讓城上的人打開城門。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城頭上飄揚的龍旗。
突然間,縣城裡傳來嗚咽的長號聲。
城門大開……
一隊鐵騎從縣城之中衝殺出來,為首一員大將,揮舞大槊,厲聲喝道:「黑旗軍,李必在此!」
黑旗軍?那又是什麼來頭?
城外的楚軍,都感到好一陣的迷茫。
澠池守將更是糊塗,不過他好歹也是出身於秦軍,參與過連番大戰,所以馬上就反應過來。
指揮人馬抵抗,可這楚軍人困馬乏,被黑旗軍殺了一個措手不及,哪有半點精神反抗。
與此同時,身後也傳來一陣隆隆馬蹄聲響。
駱甲率部從後掩殺過來,兩下夾擊,將楚軍頓時殺得四下逃竄。
那澠池守將和駱甲打了個照面,兩人交鋒三個回合,駱甲借戰馬雙鐙之力,一槊將對方挑於疆場。
劉闞和張良,就站在澠池縣城的門樓上。
看著城下亂作一團的楚軍,兩人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這澠池守將,倒也真的是配合!」
劉闞輕聲道:「我原本只是想用陝縣之戰,動搖他們的軍心;可不成想,他居然跑去救援了!」
張良說:「此天賜澠池於大王耳!」
劉闞哈哈大笑,「子房先生,你莫要說這樣的話。
我知你心中,因歸降於我,言辭格外小心……我非聖賢,但也明白事理。先生若有決策,不妨直言於我,莫要擔心我會怪罪。親小人而遠賢臣,此二世敗亡之根源。劉某也願親賢臣而遠小人,今後我若有甚不對之處,先生只管說就是……莫要瞻前顧後,害怕開罪於我。」
張良的言辭之間,不免又溜鬚拍馬之嫌。
劉闞倒也明白他心中的顧慮,所以直言相告。
張良的臉,有些發燙,不過這心中,倒也格外開懷……
因為劉闞能這樣毫無顧忌的說話,正說明他對張良的看重。
張良拱手道:「親賢臣而遠小人,大王所言,果然字字珠璣,子房當牢記在心。」
城下戰事,已接近尾聲。
劉闞和張良走下城樓,雙雙登上了一輛戰車。
「先生,如今澠池得手,陝縣為我掌控……三足鼎立之勢已成,但不知子房先生,可有後著?」
三足鼎立,並非和後世的三國鼎立意思相同。
古人把鼎比作江山,故而有問鼎天下的說法。鼎有三足,缺一不可。
陝縣,澠池和函谷關,就如同鼎之三足。三足全,而鼎則穩如泰山。也就是說,澠池和陝縣的奪取,已使得這關中,固若金湯……
張良微微一笑,「接下來,大王將要面臨楚項猛攻。
故而大王當抽調關中之兵力,屯紮於函谷關之外,一方面可抵禦楚項,另一方面則有威懾之意。」
他停頓了一下,「更重要的是,大王此舉,於關中百姓而言,無異於是要拒敵於函谷關之外。
如此一來,關中百姓將獲得安撫。
待來年春耕之後,再征發大軍出擊,則三川雒陽可一舉平定……待到時機成熟,大王應……」
張良在劉闞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劉闞連連點頭。
但旋即,張良正色道:「不過,大王欲穩定天下,還需早作決斷才是。當斷不斷,必有大患!」
劉闞聽罷,卻蹙眉……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