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七章會師關中(五)
自從趙高以秦二世的名義,調北疆唐國之兵入關中之後,劉闞表面上借口調集人馬,遲遲不肯出兵,可實際上,對於關中的關注,唐國上下可稱得上是全面關注,沒有半點鬆懈。
入關中可以,首先一點就是要取得蕭關。
那是關中的北方門戶,也是聯繫廣武城與關中的唯一通道。
如果入關之後,趙高下令封閉蕭關通路,劉闞的兵馬,到時候很可能就變成了甕中之鱉。
所以,劉闞入關,必取蕭關!
可蕭關,真的那麼容易被奪取嗎?
戰國時期,秦長城由西而東,橫跨環江,越過蕭關古道,沿河設置要塞,築城建關。而建在這交叉點上的蕭關,也就是在長城上建築的關口,同時也是長城歷史上最早的關口之一。
蕭關的位置,是在三關口以北,瓦亭峽以南的一段險要峽谷,與涇水相伴。
他並非是一個獨立的關塞,而是與秦時的北方防禦體系,密切相關。秦長城,包括在環縣境內,沿長城修築的城鎮要塞,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而縣城周圍,有果兒山,玉皇山和城東塬三大烽燧,另外設有城子崗、沈家台和城東溝口的城障……所有的一切,構成了蕭關極其堅固的人工屏障。站在三大烽燧之上,可俯瞰蕭關方圓五里之地的河谷山川。
高下縱橫,形成獨特的立體防禦體系,起設計之精心,佈局之巧妙,即便是在兩千年之後,依舊能讓人感到無比的鎮靜。
這道關隘,曾無數次抵禦住了北方犬戎的入侵,經受過戰火的考驗。
所以公叔繚在世的時候,曾對劉闞說過一句話:取蕭關,只可用巧,而不能以強攻。蕭關之險,甚於武關。劉邦能用十萬兵馬突破武關,可劉闞用二十萬人馬,也許無法取得蕭關。
究其原因,武關地處渭南,南山山系。
此時的渭南,人口並不算太多,比之蕭關地區,有天壤之別。
劉邦攻克武關的時候,渭南秦軍幾乎沒有得到半點消息。所以他能順利攻克,並且突入關中;但如果劉闞強攻蕭關,就會立刻引發起整個秦長城防禦體系的反擊,甚至會觸動關中。
取蕭關,唯有等待時機。
當劉邦攻克武關,在渭南大地上縱橫叱詫的時候,劉闞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不要小看武關失守,對關中帶來的震撼!
自商君變法之後,少有兵馬能攻入關中。但一旦攻入,都會令八百里秦川震顫。鎮守武關的守將,是涉間昔日的一名部曲。在得知武關失守之後,涉間立刻給劉闞送來了一封書信,請他轉交蕭關守將。涉間曾說過,他不會與關中為敵,但並不代表,他能接受楚人佔領關中。
與此同時,劉邦攻入關中,也讓蕭關的守將,感到了一絲惶恐。
涉間的書信在這個時候送抵蕭關,劉闞幾乎是兵不刃血,拿下了蕭關要塞,率部進入關中。
而巴蜀兵馬,也在這時候悄然行動……
隨著關中形式的急劇惡化,劉闞已無法再等候大隊人馬,從北疆徵調過來。
他手中只有八千黑旗軍,此外還有呂釋之手中的三千車兵。於是,劉闞命呂釋之鎮守蕭關,率騎軍深入關中……他要搶先一步,佔領住咸陽,以獲取一個高姿態。好在他麾下的八千黑旗軍,全都經過了換裝。清一色雙鐙高鞍,長槊大刀,從裝備上而言,他佔居了上風。
從蕭關至咸陽,一路也要經過重重關隘。
早在趙高征伐第五梯次兵役之後,劉闞就加強了對關中的關注,山川河流,可謂瞭然於胸。
八千鐵騎日夜兼程,不敢停留半步。
所走的路線,全都是經過軍府幕僚精心設計,自秦軍防禦的滯點通行。
雖然說,趙高掌權之後,關中防務鬆懈。可畢竟是嬴氏經過數百年的經營,許多關隘即便是防禦鬆懈,依舊不是唾手可得。
劉闞不惜千里急進,除了戰略上的要素之外,還參雜著一些個人的因素在其中。
如果這一次不能將劉邦消滅於關中,他日……勢必會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對劉邦,絕不能心慈手軟!
二更時分,楚軍對霸水畔的秦軍,發動了偷襲。
劉肥與朱句踐兩人,率兩萬楚軍趁夜色,強行渡過霸水,向藍田大營猛攻。
而劉邦,則督帥大軍,以周勃為先鋒,攻擊霸上。這霸上,是霸水西南方向的一處高原地帶。
趙艾的大本營,就設立在霸上,與藍田大營呼應,成掎角之勢。
隨著前幾日雙方戰事趨於平緩狀態,趙艾也就漸漸的放鬆了警惕之心。周勃渡過霸水的時候,趙艾喝得酩酊大醉,在睡夢之中。耳邊突然聽到一陣喊殺聲,令趙艾迷迷糊糊的醒來。
「大半夜的,喊個甚?」
他還帶著宿醉,有些不太清醒。
親兵衝進來,大聲道:「將軍,大事不好,楚軍渡過霸水,強攻霸上大營。」
趙艾乍聽聞時,還有點不太相信。瞪著一雙牛眼罵道:「你略略個甚?荊蠻子好端端的,怎會突然開戰?」
略略,是這關中方言,意思就是,你胡說什麼?
趙艾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已經從咸陽方面得到了伯父趙高的通知。
在趙艾看來,這馬上就要投降了,楚軍怎可能多此一舉?
那親兵急了,「將軍,我沒個略略,荊蠻子真的打過來了……已攻入前營,外面亂哄哄的狠呢。」
趙艾這下子清醒過來,連忙讓人頂盔貫甲,並下令各部兵馬反擊。
「快去藍田大營,讓他們出擊!」
趙艾此時,還不清楚藍田大營的狀況。
他抄起一柄長槊,衝出大帳。早有軍兵馭車而來,他二話不說,跳上輕車,舉目向遠處眺望。
整個霸上已亂成了一鍋粥!
毫無半點防備的秦軍,在楚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之下,迅速潰敗。
到處都是狼狽而逃的秦軍,到處都是赤膊砍殺的荊蠻子……遠處霸水河面上,一座座浮橋搭起。
站在霸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源源不斷的楚軍,正渡河而來。
「該死的荊蠻子,竟敢耍詐?」
趙艾在兵車之上,振槊大聲呼喊:「給我殺回去,殺回去……」
可這亂軍裡,哪裡還有人聽他的命令?
周勃一手持槊,一手拎著一根兒臂粗細的短杵,在亂軍中奮力廝殺,同時高聲喊喝:「攻入霸上,活捉趙艾!」
短杵已經變得濕滑,沾滿了鮮血。
他奮力擲出,舞槊而行,大槊所過之處,但見血肉橫飛。
秦軍漸漸抵擋不住了,不斷向後撤退……
趙艾見此情形,連忙大聲喊道:「撤退,撤退,撤往藍田大營!」
在他看來,以藍田大營的防禦工事,應該能阻擋住荊蠻子的攻擊。兵車率先向後撤離,無數秦軍緊跟其後,向藍田大營方向撤去。可是趙艾這一撤,卻讓原本就驚恐慌張的秦軍,更亂了!
劉邦隨中軍,渡過了霸水,站在岸邊,看著大軍節節勝利,不由得萬分高興。
「屠子,咱們過了今夜,就是這八百里秦川之主!」
劉邦大聲的笑道,而站在他身邊的樊噲,卻皺著眉頭。
「屠子,為何不高興?」
樊噲輕聲道:「君侯,不知為何,我今天這心裡沒招沒落的,慌的很……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呵呵,你過於小心了!」
劉邦笑著說:「如今這關中兵馬,有六成都集中於這霸上,只要擊潰了他們,咸陽就再也無所依仗,你又擔心什麼?」
樊噲苦笑一聲,「我也說不好,可就是覺得心慌!」
他停頓一下,輕聲道:「君侯,你說咸陽會不會有所行動?」
「咸陽?如今只怕是自身難保吧!」
劉邦笑著,對樊噲的話語,毫不在意。
他縱身跳上了一輛剛渡過霸水的輕車,然後抽出寶劍,高聲呼喊道:「兒郎們,攻擊,攻擊!」
喊殺聲,遮掩住了從遠方傳來的陣陣蹄聲。
樊噲牽過馬來,正準備上馬,可突然感覺到,腳下有一陣莫名的顫動。
他心裡不由得一咯登,凝神細聽。
隱隱約約,有千軍萬馬奔騰的聲息,由遠而近的傳來。
「屠子,你在幹什麼?」
樊噲敏銳的覺察到,這種顫抖絕非是己方兵馬廝殺所產生的效果。一旁陳賀上前詢問,樊噲剛要回答,突然間只聽到夜空中傳來一陣刺耳的銳嘯之聲。咻咻咻……當這種聲音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如同蒼狼咆哮一般。樊噲瞪大了眼睛,面露驚恐之色,一把將陳賀從馬上拉下來。
萬箭破空,襲掠而來。
許多剛過河的楚軍,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如雨的箭矢射中。
「蒼狼箭,是蒼狼箭……」
樊噲對這箭嘯之聲,太熟悉了!
且不說當年在昭陽大澤,蒙恬率秦軍圍剿王陵時,就使用過這樣的箭支;就在十年前,樊噲和劉闞征伐河南地,更無數次的聽到過,這刺耳的銳嘯聲。他那匹戰馬,已經變成了刺蝟,倒在血泊之中抽搐。樊噲翻身爬起來,向遠處眺望。可這一看,卻不由得讓他魂飛魄散。
一支黑甲騎軍,從遠處疾馳而來。
隆隆的蹄聲,已經掩蓋住了霸上的喊殺聲。
一面火紅色的白龍大纛,在風中獵獵作響……騎軍行進,整齊如一。
隨著距離楚軍越來越近,他們收起了弓箭,架上明晃晃的長槊,同時口中,發出一陣陣呼號。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黑旗出擊,死不還休!」
天地之間,充斥著那蒼茫的呼喊。
許多已經停止抵抗,蜷坐地上的秦兵,乍聞這陌生,卻又熟悉的聲音,一下子都傻了。那呼號聲中,盡顯關中老秦錚錚鐵骨。五百年來,隨著這一聲聲的呼喊,無數老秦人前仆後繼,才闖下了今日的關中局面。這才僅僅十年……昔日的血性,似乎已經從老秦人身上,消失!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一個秦兵突然站起來,一把抱住了一個從身邊衝過去的楚軍,兩人撕打著,翻滾著……
十幾名楚軍上前,揮劍劈斬。
秦兵剎那間,被砍得血肉模糊,但那個被他抱住的楚軍,卻已沒了氣息。咽喉處,鮮血淋淋。
就在那翻滾之時,秦兵生生的咬斷了楚軍的喉嚨。
更多的秦軍,站立起來。
手裡有兵器的,和楚軍廝打在一起,沒有兵器的,也悍不畏死的衝上前去。
這個時候,騎軍已經衝入亂軍中,隨著那紅色大纛晃動,瞬間發生變化……
「錐行,衝鋒!」
一個讓樊噲極為熟悉的聲音,如同巨雷般,在空中炸響。
樊噲忍不住一個激靈,臉色變的煞白。
黑旗軍!
出現在這霸上的兵馬,正是劉闞的黑旗軍……
本來,劉闞的目標是咸陽。
可是當他在中山渡過涇水,抵達瓠口之後,探馬回報說,劉楚兵馬渡過霸水,正攻擊霸上秦軍。
劉闞敏銳的覺察到,這其中一定有變故。
因為根據之前探馬的報告,楚軍和秦軍已經停止了攻擊。這劉邦突然出擊,裡面必有緣故。
不管劉邦是出於什麼原因,劉闞深知一件事情,如果他放任劉邦不管,那麼一俟劉邦攻克了霸上,站穩了腳跟,他就要頭疼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趁劉邦立足未穩,攻擊他的人馬。
所以,劉闞臨時改變決定,自瓠口改道,繞過杜郵,自側翼突襲楚軍。
而事實也證明,劉邦同時攻擊霸上和藍田大營,對於側翼的保護,幾乎是零。這黑旗軍如從天而降,突然的出現在戰場之上,不管是對秦軍,還是對楚軍,所造成的震撼,無可比擬。
劉闞變化陣型,自己一馬當先,直撲楚軍的中軍。
赤旗翻飛,一道道,一抹抹森冷的光毫在空中掠過,帶起了一片片血霧噴湧。劉闞的赤旗招法,已經趨於大成。殺人絕無任何拖泥帶水,一抹光毫過去,人頭落地,或者身首兩處。
赤兔嘶風獸興奮的希聿聿長嘶,帶著無可抗禦的兇猛力道,撞在楚軍的身上。
撕咬,蹬踹,衝撞……
赤兔馬已經不像是一匹戰馬,更像是下山的猛虎一樣。劉闞頭戴金龍罩面盔,身穿鎖子連環甲,搖旗衝鋒,所到之處,只殺的楚軍血肉橫飛,無人可以阻攔。而在他身後的騎軍,就如同那北疆的狼群。一柄柄長槊,勢無可擋的穿透了楚軍的身體,旋即陣型回轉,又是一排長槊出現。
騎軍的衝鋒,如同是闖入無人之境。
劉邦正指揮著人馬攻擊霸上,被劉闞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一下子打懵了,有點茫然不知所措。
「這是何方人馬?為何出現在此處?」
劉邦忍不住大聲的呼喊起來,可是卻沒有人回應。
黑旗軍摧枯拉朽般的攻擊,瞬間把楚軍的陣型攔腰斬斷。劉闞率部衝過去之後,撥馬又殺將回來。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不堪。秦軍大聲歡呼,紛紛舉起兵器,和楚軍搏殺在一起。
周勃明明已經攻入了大寨,卻被秦軍生生的給打了回來。
「君侯,這是怎麼回事?」
他來到劉邦的車前,嘶聲詢問:「這是何方兵馬?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我們竟然一無所覺?」
劉邦剛要回答,卻見亂軍之中,一員黑甲大將策馬衝殺出來。
手中明晃晃的赤旗翻飛舞動,那黑甲大將厲聲喊喝道:「劉季,哪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