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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見龍在田 第一一一章 弓倉是誰 文 / 庚新

    第一一一章弓倉是誰

    劉闞很忙!

    立春後,三川郡首批移民終於抵達樓亭。根據名冊顯示,首批遺民共三百戶,一千四百多人。不過由於途中顛簸,又正好逢寒冬臘月長途跋涉,以至於有三十餘人倒在了往樓亭的途中。

    實際到達樓倉的,共一千三百七十八人。

    分有十屯,各有當地鄉老擔任屯長,負責管理這些移民。押送移民來樓倉的,是兩個都尉。

    而且是劉闞的熟人,李必和駱甲。

    短短兩年時間,這兩人已經升至都尉之職,如今在內史蒙恬的麾下效力。

    故人相逢,少不得要傾訴一番別離之情。可是當劉闞看到這些面黃肌瘦,一個個帶有菜色的移民時,心中的那份喜悅,一下子蕩然無存了。

    正晌午,也是吃飯的時間。

    曹參和周昌立刻接手,清點名冊,準備進行安置。移民們整齊有秩序的在原地坐下,從包裹中取出乾糧充飢。屯長出面,向周昌討要了一些水,然後分配下去,便蹲在一旁吃飯。

    「這些,就是朝廷遷來的移民?」

    劉闞皺著眉,低聲的詢問道:「怎一個個看著如此狼狽,不像是移民,反而看上去像是難民?」

    李必苦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有田地的人,誰又願意背井離鄉?這些人大都是三川賤民,有的甚至沒有戶籍,被抓住以後,充入移民之中。本來,朝廷對移民之事頗有些猶豫。

    這首批移民只是試探。

    可現在看來,估計用不了多久,後續的移民就會出發了。這可都是拜你老兄所賜啊。」

    劉闞一怔,「和我有甚關係?」

    駱甲說:「怎和你沒關係?前些日子你鬧出了那麼多事情,我們這一路上,遇到了十隊信使,全部是從僮縣趕赴咸陽。泗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一定會堅定朝廷對泗洪地區移民的決心。」

    「老駱,這才多久不見,你可是長學問了啊!」

    劉闞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可心裡面,卻生出了一些慘然。

    幾千人被牽連,著實出乎劉闞的預料。正應了那句話: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就算這些人中不泛罪有應得之輩,可大部分人,恐怕也是無辜的吧,但也是難逃悲慘的命運。

    想到這裡,忍不住輕聲歎息。

    駱甲倒是沒有注意到劉闞這種情緒上的變化,自顧自的說:「要說長學問,我還真的是長了些。

    阿闞兄弟,你可別小看這些人,有藏龍臥虎之輩啊。

    喏,你看那個人……就是那個正分派水的中年人。他叫做弓倉,據說是祖籍在陽武(今河南原陽)。但許是在家裡惹了什麼事情,暫居於滎陽。此次征發移民的時候,他也是代替別人。

    識文斷字,而且很有見識。

    我這一路上和這弓倉說的不錯,也著實得了些指點。剛才的那些話,也正是出自於他之口。」

    移民這種事情,難免會有人願意,有人不願意。

    如果湊不足人手的話,當地官府就只能強行征發。有關係的人,可以尋人代替。對於這種事情,官府一般而言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能湊足數量就行。而代替之人,往往是沒有家產,甚至有可能得罪了什麼人,而不得不答應。

    大秦統一多年,也曾經整頓過戶籍。

    但畢竟牽扯太廣,這戶籍也難以整理的面面俱到。就比如那藏匿在宋子的高漸離,不就是個沒身份的人嗎?地域廣了,人口多了,大秦朝的統治,也不可避免的出現這樣那樣的漏洞。

    「對了,你們在咸陽,可曾聽說過高漸離的事情。」

    劉闞突然詢問。

    李必一怔,「阿闞兄弟,你認識高漸離?」

    「見過!」

    劉闞倒沒什麼可以隱瞞的,笑道:「前年我去宋子辦事的時候,正逢徐公壽宴,曾聽那高漸離演奏了一曲。不過當時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高漸離……呵呵,後來還是徐公告訴我這件事。」

    李必鬆了口氣,「千萬別和這些人扯上關係。那高漸離到了咸陽之後,陛下挖了他的雙眼,留下了一條命。如今專門為陛下擊築,在咸陽也確實很有名氣,不少人對他是非常的推崇。

    連蒙大人也非常讚賞。

    不過對他昔年之事,陛下仍耿耿於懷,誓要抓住他的同夥。所以,你以後少提起他的名字。」

    這也是和劉闞熟悉,李必才會說出這些話來。

    若換個人,怕他們會立刻把人拿下,先審問一番再說。

    劉闞連忙道謝,看了一眼駱甲口中的弓倉。眉頭突然一蹙,他邁步向弓蒼走了過去。

    李必駱甲不解其意,連忙跟上。三人來到弓倉跟前,那弓倉和周圍的人,都立刻站了起來。

    「你們吃的這是……」

    劉闞指著弓倉身邊一個童子手中的乾糧,忍不住詢問。那乾糧,已經不能稱之為乾糧了……

    黑乎乎,上面還生出了斑駁的霉點。

    可是那童子卻好像是害怕被搶走一樣,緊緊的攥在手中。

    「這是他們自己帶的乾糧……怎麼了?」

    「都發霉了啊,還怎麼吃?」劉闞轉過身,輕聲的問道:「不是說朝廷會發給他們糧食嗎?」

    李必眼睛一翻,「那是兵役。」

    「啊?」

    駱甲解釋道:「只有兵役,才會發給糧食。不過出征時,糧食是要自備的,三至十天的口糧,然後才會有朝廷配備。其實,在路上已經發過一次口糧了……只是如今百越戰事已進入關鍵,河南之糧,大都調撥出去。庫府之中剩下的,也就是一些積壓的陳粟,能吃飽就行。」

    不等劉闞開口,李必接著說:「莫說他們,就算是正卒又能如何?我聽人說,百越氣候炎熱,三天的口糧發到手裡,過了一天就全部壞掉。扔掉了,沒吃的;吃了吧,又很容易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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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闞眉頭擰在了一起。

    「大人,您要吃嗎?」

    怯生生的聲音,在劉闞耳邊響起。

    一個乾瘦,面呈菜色的小女孩兒從弓倉身後站出來,舉著一塊黑乎乎,帶著餿味的餅子。

    「戚丫頭,莫要胡鬧!」

    弓倉連忙把那小丫頭扯到了一邊。

    哪知劉闞卻制止了她,蹲下身子,拍了拍小丫頭的腦瓜子。

    小丫頭的年紀,大約在七八歲的模樣。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的看著劉闞。

    劉闞蹲下來,也比這小丫頭高很多。從她手裡接過那塊餅子,輕輕咬了一口……是粗粟餅。

    「周昌!」

    劉闞叫了一聲。

    遠處正在和曹參清點人數的周昌連忙跑了過來,「東主,什麼事?」

    「咱們庫府中,還有多少糧草?」

    「唔,大約一百石左右的精粟……呵呵,您從沛縣調撥來二百石,不過邵司馬他們卻沒有要,所以剩下了不少。

    另外任大人前些日子派人來,從先前僮縣發送來的糧草中,撥出了一千五百石,說是用於安置移民。其他的輜重糧草,邵司馬已經押送往徐縣……不過過些日子,可能還會有配給。」

    劉闞沉吟片刻,「把精粟全部提出,讓大家吃上一頓好的。」

    「喏!」

    劉闞抱起了小女孩兒,「丫頭,你叫甚名字?」

    小女孩兒怯生生的說:「我姓戚,沒有名字……」

    弓倉說:「這丫頭本是定陶人,原本是當地的富戶,前兩年陛下遷十二萬富豪至咸陽時,與中途亡故。其族人吞了她父母的家產,把她賣給了滎陽的一戶人家……去年陛下在博浪沙……那戶人家也遭了牽連。此次移民,她也被充入其中。這孩子姓戚,我們都叫她做戚姬。

    小孩子不懂事,還望大人莫見怪。」

    這弓倉面對劉闞,說起話來卻是不卑不亢。

    衣著雖然襤褸,但在那舉手投足中,流露出一種別樣的威嚴來。

    劉闞敏銳的覺察到:這傢伙當過官!

    那種氣度,可不是普通的讀書人,所能夠擁有。眼睛一瞇,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此人。

    「我怎會怪她?」

    劉闞笑呵呵的說道:「大家把乾糧都收起來吧,本官已命人去準備食物,過一會兒會發送到諸位的手中。諸位不遠千里,從三川郡到這樓亭,也著實辛苦。本官沒甚可以招待,唯有請諸位吃一頓熱乎飯,喝一口熱乎的水……待會等安置以後,各家就派人,來官署領取糧草吧。」

    這一句話,讓一千三百多人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這些人發出一陣響亮的歡呼聲,「大人厚恩,我等小民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那弓倉也是一怔,詫異的看了看劉闞,猛地一揖到地,「大人仁厚,實在是我等小民之幸啊。」

    「戚丫頭,還有你……」

    劉闞指著那緊緊攥著黑餅的童子,然後對弓倉道:「這兩個孩子,可都是無父無母之人呢?」

    弓倉點點頭,「正是!」

    「既然如此,就跟我回去,在我母親身邊服侍吧。」

    說完,劉闞笑問戚姬:「丫頭,你可願意?」

    「能吃飽飽嗎?」

    「當然!」

    劉闞笑著,然後又對那童子道:「你,叫甚名字?」

    弓倉連忙說:「這孩子複姓司馬,原本是夏陽(今陝西韓城)人,因戰亂而遷到了滎陽。父母早亡,家裡只剩下他一人,倒是個懂事的孩子。單名一個喜字,很機靈,而且也很能吃苦。」

    司馬喜?

    劉闞蹲下來,沉聲問道:「小孩兒,願意跟我走嗎?」

    司馬喜點點頭,把手中的那塊黑餅,也遞給了劉闞。也許在他想來,這黑餅就是覲見之禮吧。

    劉闞笑著接過黑餅,放入懷中。

    然後過去抱起了司馬喜,轉身對李必和駱甲說:「兩位兄長,我已經在府中設宴,不醉不歸。」

    李必駱甲早就有點不耐煩了。

    劉闞府裡……定然有好酒無數吧……

    「自當如此,自當如此!」

    兩人哈哈大笑,在周昌的帶引下,往官署走去。

    劉闞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那弓倉,和他擦肩而過時,突然彎下腰,在弓倉耳邊低聲說道:「她叫做戚姬,他叫做司馬喜……那麼先生又叫什麼名字?呵呵,如果可以說的話,劉某當洗耳恭聽。」

    那弓倉,臉唰的一下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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