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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見龍在田 第一零零章 楚人丁疾 文 / 庚新

    第一零零章楚人丁疾

    秋天是美好的!

    但那愁煞人的秋風,總是會讓人產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懷……好在,這秋日很快過去了。

    劉闞在到任後,並沒有立刻大刀闊斧的行動。沛縣時的木秀於林,讓他變得穩重許多。雖說大致上已經熟悉了這個時代的人和事,但對於人們的思想,人們的觀念,仍處在懵懂之中。

    他需要觀察,觀察這個屬於他的地盤中,究竟隱藏著什麼?

    古人的智慧,古人的手段,後人很難真正的理解。如果用後人的思想和方式來解決,最終的結果一定是焦頭爛額,慘淡收場。劉闞要等一等,看看這樓亭二百戶楚人中,是否藏龍臥虎?

    不過,這一觀察,劉闞就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樓亭的情況,和巨野澤頗為相似。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比之巨野澤還要複雜一些。這裡河道縱橫,岡陵交錯。往南邊走,就是洪澤,而且還連接著淮水,簡直就如同迷宮一樣複雜。

    如果有人恣意生事,官府也會非常頭疼。

    楚人多精擅舟船,甚至有許多家庭,就生活在舟船上。

    一俟情況不妙,駕舟而去,令人無從追查。而且在生活習慣上,也保留了荊蠻楚人的習俗。

    剽悍,狂野!

    一言不和,傾巢而出。舉族而動,令官府也束手無策。劉闞在觀察了一個月之後,有點後悔了!

    好像上了任囂那狗東西的當,二百戶楚人……

    狗屎!實際上生活在案上的人,不過**十戶,餘者依水而生,居住於舟船。三兩戶結成船陣,數百步舟船相連。晚上就在船上過夜,天亮了則下船農耕……亦或者,駕船勞作。

    樓倉的建設,已經進行了兩個月的時間。

    如果按照每戶出一人的計算,二百人怎麼著也能建起一座倉廩,亦或者能修建起一排民舍。

    可時至今日,卻未見有任何的進度。

    這算不算是一種消極怠工,非暴力抵抗的雛形?

    「阿闞,這樣下去的話,待三川郡移民抵達時,根本無法妥善安排……而且,任大人不是說過,樓倉必須要在開春後開始使用?到時候中轉而來的輜重糧草,恐怕根本無法存放啊。」

    唐厲非常苦惱。

    他是個策士,精於謀略。可是對於眼前的這種情況,也不禁有些頭疼!

    全都是瑣碎的事情,瑣碎到柴米油鹽的程度。而且糾結參差,讓唐厲蒯徹都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周昌目前的主要任務,是督導那**十戶岸上居民勞作修建,然則也是焦頭爛額。

    至於周蘭,更是幫不上半點忙。

    有時候劉闞覺著,如果不是周蘭和這五十名秦軍產生了些許威懾的作用,那些楚人說不定已經造反了。不過,秦軍的作用也僅止於此,為了加快倉廩的進度,劉闞甚至和周蘭商議,派出一部分秦軍幫忙。但這終歸不是個辦法啊……距離移民抵達還有三個月,事情難辦啊!

    唐厲說:「以前在沛縣的時候,看蕭何隨便的說兩句話,走兩戶人家,什麼事情都解決了。本以為不過如此,沒想到……可惜了,灌嬰未能解決了那傢伙,再想下手,恐怕是很難了。」

    提起蕭何這件事,劉闞心裡也頗為遺憾。

    不是因為和蕭何走上對立面而遺憾,而是因為沒能殺死蕭何而遺憾。

    這傢伙,終究是個禍害……蕭何遇刺的事情發生之後,任囂派人追上了劉闞,嚴厲訓斥了一番,並警告劉闞,他現在是朝廷命官,不是那市井之中可以一言不和而殺人的遊俠兒。以後如果沛縣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劉闞所為,他任囂第一個就不會饒了劉闞。

    措辭是前所未有的嚴厲,顯示出任囂的憤怒。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闞原本有心派陳道子再次出手,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停止了後續計劃。

    至少在開春前,無法再動手了。

    「老曹不是答應要過來幫忙了嗎?」

    劉闞低頭看著書案上的公文,突然抬起頭詢問唐厲,「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來?莫非他變了主意?」

    唐厲搖搖頭,「阿其一個月前就派人送信,說老曹已經離開了沛縣,往咱們這裡來。算算時間,十天之前他就應該到了,可是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不過你放心,老曹這個人很講信用。他既然答應過來幫忙,就一定會過來。就算是改變了主意,也會當面說清楚。」

    「但願……但願不要改變主意吧!」

    劉闞撓撓頭,「這樣吧,咱們再去拜訪一下那位有秩大人。那老東西奸猾似鬼,但也是知道輕重的人。前兩次三老來訪時,我一直觀察他。也許是那嗇(音色,四聲)夫和游徼在,老東西沒怎麼說話。但我能看得出來,他似乎是有話要說。老唐,你我二人,偷偷去拜訪。」

    有秩,是秦置的官職,在亭長之上,秩比百石,屬三老之列。

    所謂三老,分別是有秩、嗇夫和游徼。其中有秩管教化,嗇夫負責聽訟和賦稅,游徼專司治安。三老之中,有秩的職權最高,掌一鄉人;但實際上呢,嗇夫所負責的事情最細緻,是真正的管理者,而游徼嘛,就類似於後世的警察局長。樓亭的這位有秩,似乎被架空了。

    有秩名叫襄強,在本地頗有名氣。

    所以當始皇帝分制郡縣時,就委派了他出面做官。

    劉闞能看得出,襄強與他那兩位手握實權的部下頗有怨氣,只是奈何對方勢大,所以只能忍氣吞聲。也許從襄強的口中,能夠得到一些信息?對樓亭多一分瞭解,就能多一些把握。

    唐厲笑了,「阿闞,你比之沛縣時,可要穩重了啊!」

    劉闞只是淡然一笑,算是一個回答。他站起身來,走了兩步之後,又突然停住,「蒯徹!」

    「東主吩咐!」

    「你找程先生,提十瓿兩年窖酒,等我和老唐回來之後,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徐縣,拜訪徐縣長。」

    樓亭,是個很微妙的地方。

    正好是在僮縣和徐縣的交界之處,名義上歸僮縣,實際上卻在徐縣的治下。而今朝廷在這裡設立樓倉,在秩序上雖然仍列在縣制以下,卻是郡置軍鎮,直接由郡守指揮,不聽從縣長的調配。

    但是劉闞很清楚,要想在樓亭站穩腳跟,就必須要和周縣配合。

    距離樓亭最近的縣城共有四座,分別是徐縣、僮縣、取慮(古音秋閭)、還有符離。此外下邳、下相、凌縣、淮陰也都不算太遠。劉闞在計較了一番之後,最終決定先從徐縣下手。

    原因無他,徐縣最小,僅六千戶。

    但徐縣最亂,因其臨近洪澤,背靠淮水,情況很複雜。作為泗水郡最南邊的縣城,徐縣長卻是個實打實的老秦人。名叫嬴壯,屬王族的一支,出身於藍田大營,並且有始皇親自委派。

    嬴氏一族並不同於其他的王族,骨子裡流淌的是老秦人的堅韌。

    正因為徐縣的情況很亂,嬴壯主動請求赴任。他雖是王族,但卻又非嬴政直系。如果追溯起來,嬴壯是秦孝公贏渠梁之兄,公子虔的後裔。留在咸陽,和一大群直系皇親一起,難有出頭之日。所以嬴壯索性到了徐縣……而嬴政對他這個決定也非常的重視,同意了嬴壯的請求。

    同時,王族自然不能和普通的地方官員相同。

    為了確保嬴壯的安全,始皇帝給嬴壯配備了三百藍田甲士,並許他在徐縣治正卒一千二百人。

    如果再加上三百藍田甲士,嬴壯手中有一千五百人,幾乎可以比擬兩個縣。

    劉闞看中的,正是嬴壯手中這一千五百人。拉近一些關係,將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需要幫忙。再加上嬴壯的王族身份,也是一個不錯的幌子。有些事情,請嬴壯出頭,效果會更好。

    在這裡,必須要說明一下秦朝的兵制。

    秦朝沿襲的是戰國時期郡縣徵兵的制度。男子在17歲時就必須要『傅籍』,類似於後世的身份證制度。傅籍之後,就隨時可徵召入伍,至六十歲才能免除兵役。同時,傅籍後每年都需要服勞役一個月,故而稱之為更卒;至二十三歲,更卒轉為正卒,為期兩年,其中一年留在郡縣內,接受更加正規的訓練。一年之後,至邊郡戍守,或者轉移到京畿地區守衛。

    在這個時候,正卒轉為『戍卒』或者『衛士』。

    一千五百正卒,對於一個縣而言,顯然是綽綽有餘。

    唐厲和蒯徹相視一笑,輕輕的點頭。

    劉闞的這個決定,說明了他再一次成長了,能思考,知道借勢……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情。

    蒯徹下去找程邈準備。

    劉闞則帶上了王信,和唐厲換上便裝,準備去拜訪那位襄強。

    可就在這時候,周昌氣喘吁吁的從外面闖進來,結結巴巴的說:「東主,大,大,大事不好了!」

    雖然劉闞如今已是倉令,周昌也得了斗食的職位。

    可周昌還是習慣叫劉闞東主,畢竟幾年養成的習慣,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過來。

    劉闞和唐厲正準備出門,聽周昌這一說,不禁愣住了。

    「老周,出了什麼事情?你別急,別急,先喘口氣……你這傢伙一著急,一定會急死我們。」

    周昌說話結巴,越著急結巴的越厲害。

    唐厲不等周昌繼續說下去,連忙攙扶著他,似是打趣一樣的說道。

    也許正是這種打趣的口吻,讓周昌原本火急火燎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他一連幾個深呼吸,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才說道:「東主,工地那邊出事了……楚人和周蘭將軍的人對峙,眼看著要打起來了……」

    劉闞心裡咯登一下,眉頭輕輕一蹙。

    終於要給我下馬威了嗎?

    他沉聲問道:「老周,是為何而對峙?」

    「因為配發的糧食……楚人說,朝廷不公平,都是為朝廷做事,憑什麼咱們的人就能吃的好,他們的飯菜就如同豬狗之食?還說,如果不給他們改善,就停止做工,直到改善為止。」

    劉闞和唐厲相視一眼,目光突然陰冷了起來。

    「可有人挑頭鬧事?」

    「有!」周昌道:「一個叫丁疾的楚人,叫喊的最凶……哦,這個丁疾,好像是嗇夫的親戚。」

    劉闞的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了一抹猙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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