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呂後()
車隊是在傍晚抵達沛縣城外。
闞媼則帶著劉闞,提前向呂翁一家道別。雖然呂翁慇勤挽留,但已經明白了他心思的劉闞母子,當然不會同意。感謝了呂翁這一路上的照顧之後,闞媼把馬車還給呂翁,背上包裹。
「闞,把車上那黑熊皮囊帶上,咱們先找地方落腳。」
闞媼吩咐了一句,劉闞立刻答應,跳上馬車,抓起了擺放著車轅上的那個長方形熊皮兜囊。
這兜囊一直放在車裡,只是闞媼看得緊,劉闞也沒有機會去觸摸。
結果抓住兜囊上的繩索一提,劉闞的心裡咯登一下,暗叫一聲:這是什麼東西,如此沉重?
兜囊長大約在一丈三尺左右,寬近三尺。
粗略的試了一下,這玩意兒的份量可不輕,差不多在百斤左右。
不過,劉闞的力氣也不小,拎著這兜囊雖然有一點沉重,卻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拎起兜囊之後,順勢扛在了肩頭。跳下馬車後,他也不敢詢問母親,怕露出破綻。只笑道:「母親,我們走吧。」
闞媼點點頭,朝著呂翁一福,「多謝東翁一路上的照顧,我們這就告辭了。等我們找到了落腳之地,自然會通知東翁。若東翁以後有什麼事情,我母子隨叫隨到,絕不會有所推辭的。」
「大嫂,你……這又是何必呢?」
不管怎麼說,劉闞母子在呂家的時間也不短,而且出了不少的力氣,給了呂家許多幫助。
呂翁雖然對劉闞有所顧忌,但真的到分手的時候,這心中也頗過意不去。
只是他老婆不同意劉闞跟著,兩個兒子也不贊成。隨行的奴僕呢,不少人對劉闞也挺害怕。
劉闞雖然勇猛,可安了家以後,不是靠著勇猛就能生活。
呂翁有些捨不得,但也不能不考慮其他人的想法。挽留了一下,見劉闞母子去意已決,便不再贅言。
呂雉捧來了一個布包,呂翁說:「前夜若非闞侄,我一家怕是難以活命。大嫂既然決定自立門戶,我無甚話說。這裡有兩千刀布,一千蟻鼻,權作贈禮。大嫂莫要推辭,否則就見外了。」
所謂刀布蟻鼻,就是當時的錢幣。
齊國以以刀幣作為通貨,楚國用蟻鼻,也就是銅貝流通。雖然說楚國已經被滅了,但在不少地方,蟻鼻仍然可以使用。至少就沛這個地方來說,蟻鼻的流通量,甚至要比刀布更廣。
劉闞深知,離開了呂家之後,少不了用錢的地方。
闞媼雖然有些積蓄,但絕不會太多。與其到時候走投無路的回去,不如接下這筆贈禮。
至少在劉闞看,這些錢是他和他那個素不相識的老子,用性命換來的血汗錢,沒什麼不好意思。
闞媼有些責怪的看了劉闞一眼,但沒有出言指責。
至於呂雉,明眸又是一亮,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輕輕的點頭,似乎非常讚賞劉闞這個舉動。
「闞,安頓下來,就通知一聲。我們就住在西南角的那個宅子裡,門口有兩顆槐樹,很好找!」
「小弟記下了!」
劉闞扛著兜囊,把布包揣在懷中。
又朝著呂翁父女拱手一禮,而後和母親轉身離去。
看著他母子的背影,呂翁不免有些悵然若失的感懷,呆立了片刻,輕聲道:「阿雉,我們也走吧。」
車隊,隨著車伕們一連串的喊喝,緩緩的駛入了沛縣城門。
沛,從字面意思上來解釋,有充沛,豐盈之意。
事實上,沛這個地方的確是草木旺盛,土地也非常的肥沃。一望無際的大地上,散佈著大大小小的湖泊和沼澤。雨量很充足,水邊的草木格外繁茂。可以說,這裡是一處錢糧廣盛的土地。
沛作為分界線,北邊是以旱田麥為主的齊人,喜歡穿著長衣大襖。
南面則生活著以稻米為食,穿楚服短衣,講楚國方言的楚人。兩種生化習慣完全不同,甚至語言文字也有著巨大差異的人群,就這麼共同生活在沛縣城中,彼此之間也似乎非常友好。
總體而言,沛這個地方並不繁華。
至少相比較於其他地區,這裡很偏僻,但也非常的安寧。
許多破落的六國貴族,居住在縣城中。偏僻的小縣城,也因為這樣一個原因,變得熱鬧許多。
沛,沛,沛……
劉闞和母親在縣城裡找到了一家客棧,也是唯一的一家客棧後,暫時安頓了下來。
說實話,這個時代的飯菜很難吃。
也沒有太多的調味品,大都是把食物放在白水中燒開,然後好像撒金子一樣的撮一撮粗鹽,放在事物裡面。劉闞一開始的時候,還真受不了這種粗鄙的食物。但他也清楚,這只是他來到這個時空中所要面臨的困難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麻煩。如果連這都不能克服……
哈,乾脆『自殺』算了!
這個時代,沒辦法洗熱水澡,甚至上廁所的時候,連個擦屁股的紙張都沒有。
四大發明啊……劉闞有時候就在想,你至少把我穿越到一個有手紙的時代也好啊。現在可好,廁所臭烘烘的不說,大解完了,只能用草梗來清潔。我的個天,這古人的生活,可真艱難啊。
母親闞媼,是個直腸子的女人,也沒甚心事,倒下來就睡著了。
可是劉闞卻睡不著,靠在牆壁上,看著簡陋的房間,思緒也變得格外紛亂。
齊國剛滅亡,也就是說秦始皇還沒有稱帝。所謂的車同軌之類的改革,也應該還沒有開始。
如果這個時候,我去像秦始皇建議一下,是不是會發達起來呢?
這個念頭在劉闞的腦海中也只是一閃即逝。且不說能不能見到秦始皇,就算是見到了,人家怎麼可能因為自己那麼一句話,就高看兩眼?帝王之心,最難揣摩,弄不好還會送了性命。
再說了,秦始皇稱帝之後沒多少年,好像就死了。
那到時侯,自己就不可避免的要捲入一場指鹿為馬的遊戲當中。黑黑,好像秦始皇死後沒多久,秦朝就滅亡了吧。不錯,自己很佩服秦始皇,但是要讓他因此去送死,劉闞絕不答應。
慢著!
沛……呂雉、劉邦……
劉闞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忍不住驚聲叫道:「難道阿雉就是呂後?」
這一嗓子,一下子吵醒了熟睡中的闞媼。她翻了個身子,看著劉闞,迷迷糊糊的開口問道:「闞,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啊!什麼呂後……你剛才在說什麼?什麼阿雉就是呂後?」
「啊!」
劉闞急中生智,笑道:「什麼呂後啊!母親,您肯定是聽錯了,我剛才是說,阿雉以後會怎樣?」
「以後的事情誰能知道,你這腦瓜子裡在想些什麼?自從你好了之後,就變得有些古怪……」
闞媼又倒下來,打了個哈欠,「不過要說起來,阿雉這丫頭是挺好,人也聰明,模樣也不差,就是年紀比你大了一些。嗯,阿嬃倒是不錯,只可惜和我們不是同一種人,有些可惜了。」
劉闞不禁啞然失笑。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不過,不是說古人對這個男女之事挺看重,而且很在意這個禮數嗎?
從這一兩天的情況來看,似乎並非劉闞想像的那樣子。
倒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年代!
劉闞不禁莞爾,起身走到母親的身旁。月光從窗外照進來,闞媼睡的很香甜,臉上還帶著笑容。
叫這個女人母親,一開始是出於無奈。
可是短暫的相處之下,劉闞可以感受到,她對自己那份發自內心的關懷。至少在劉闞看來,闞媼的母愛,絲毫不比他另一個時空的母親給他的關愛來得少。忍不住伸出手,為闞媼蓋了蓋毯子。
既然老天爺讓我在您兒子的身上重生過來,那麼就讓我來盡一盡一個兒子應該做的本份吧。
劉闞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起來,片刻之後,他方才起身,輕手輕腳的穿上鞋子,走出房間。應該好好的想一想,自己能做些什麼,該做些什麼?既然老天把我送到了這個年代,總不會是讓我碌碌而為的過一輩子。至少,我應該讓我和房間裡那個名義上的母親,過的更好。
屋外的月光很皎潔,灑在小院裡。
劉闞在門廊上坐下來,靠著廊柱,呆呆的想著心事。
突然間,劉闞覺得似乎有人走過來。他呼的跳起來,轉過身子,朝著陰影中輕聲喝道:「誰,出來!」
話音未落,一個青年緩步走出。
他穿著一件長衣大袍,顯然是齊人的打扮。年紀大約在二十上下,面如粉玉,格外的俊俏。
青年一拱手,「小兄弟,打攪了!」
劉闞看似隨意的站立,雙手張開,低垂於身後,警惕的問:「你是誰?鬼鬼祟祟的想要做什麼?」
「啊,小兄弟莫誤會!」青年連忙擺手道:「這客棧的主人乃是家父。今夜月光皎潔動人,我甚愛之,故而出來賞月。不想驚動了小兄弟……呵呵,沒想到,小兄弟和我一樣,也是個雅士。」
說完,青年拱手,「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名叫審食其,尚未請教,小兄弟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