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沛(二)()
對於未知的事情,人們往往會產生出恐懼。而因為恐懼,人們又會很正常的出現兩個選擇。
因恐懼而膜拜,或者因恐懼而產生殺心。
毫無疑問,呂翁屬於第二種情況。劉山君雖然沒有弄清楚狀況,但也能感覺到呂翁的變化。
保命要緊!
劉山君心裡清楚,如果想要保住性命,只有暫時承認這具身體本來的身份。而想要得以證明自己的身份,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抱著自己的女人和那個自稱阿姐的少女站出來為他說話。
一隻手抓住了闞媼的胳膊,另一隻手握住了呂雉的手。
嘴巴開闔,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又發不出聲音,但那眼中所流露出的情感,卻說明了一切。
「老爺,我兒沒死,我兒沒有死啊!」
闞媼也覺察到了呂翁的心思,緊緊的抱住劉闞的身子,有些激動的說:「您看,我兒他還活著!」
呂雉也站了起來,「爹,剛才若非闞出手,我們今天可就危險了!」
那賊首是怎麼倒下的,呂翁沒有看清楚。但是那個後來被劉闞擊倒賊人,卻是他親眼所見。
被劉闞擊倒的賊人,悍勇無比,殺死了十幾個家僕。
如果不是劉闞出手的話,己方的抵抗遲早會被擊潰,到時候一家老小也唯有任人宰割。
呂翁雖然對劉闞懷有一絲恐懼,可對於自家的救命恩人,總歸是懷有感激之情。再說了,劉闞父子早先就對呂家有恩,說不定是劉夫保佑,讓劉闞起死回生了?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目光柔和了許多,緊握的拳頭,漸漸的鬆開了!
呂翁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對麴先生說:「麴先生,還勞煩你再檢查一下,看看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老夫盡力而為!」
很明顯,麴先生對此刻的劉闞,懷有一絲恐懼。
只是東主既然吩咐下來,麴先生也不好回絕。於是點點頭,吩咐身邊的人過去攙扶劉闞。
不過,麴先生害怕,那些隨行的奴僕們更害怕。
雨越下越大,呂雉一蹙眉,上前一步,和闞媼一起把劉闞攙扶起來。而劉闞呢,在經過這片刻的緩衝之後,也有些適應了他現在的這具身體。能站起來行走,可是卻顯得非常虛弱。
在呂雉和闞媼的攙扶下,劉闞走進了一輛車中。
這時候,有人過來叫麴先生為傷者治療,麴先生也自然願意離劉闞遠遠地,於是急匆匆的走了。
「嬸嬸,你且照顧一下闞……我估計咱們今晚也走不成,等到了天亮才會出發。等咱們到了嚙桑之後,我再讓爹爹請一個好郎中過來為闞診治。今天如果不是闞,我們可就活不成。」
「小姐,多謝你了!」
闞媼其實這心裡面也有點害怕。
可不管怎麼說,劉闞是她的孩兒……心中有一個信念,就算劉闞是鬼,也不會迫害自己。
將車裡唯一的一副被褥蓋在劉闞的身上,闞媼就坐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眼中滿是慈祥。
「闞,就算你說不出話,也動不得,還是娘的好孩兒。別人怎麼說,怎麼想,娘才不去理睬,娘只知道,你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你是娘的孩兒,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會改變。」
闞媼似乎是在對劉闞說,也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明知道眼前這個蒼老的婦人和自己沒有任何關聯,可劉山君還是被這番話語,深深的打動了。
這世上什麼最真摯?
莫過於是父母對孩子的關愛!
劉山君如今也大概可能控制住這具身體,於是吃力的張嘴,用極為低弱的聲音,叫了聲:「娘!」
聲音不大,可傳入闞媼的耳中,無疑如同巨雷聲響。
「闞,你,你認得娘了?」
劉山君費力的點點頭,僵硬的面上,擠出了一分笑容。雖然有些難看,可是闞媼卻忍不住,哭了。
想想也是,生兒養老。丈夫死了,闞媼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兒子的身上。
當劉闞死了的那一刻,闞媼感覺天好像都塌掉了。如今兒子回來了,雖然回來的莫名其妙,甚至讓人感覺非常恐懼。可不管怎麼說,兒子就是兒子,闞媼覺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兒啊,你剛好,先好好休息。等身子骨好了,咱們再說!」
闞媼讓兒子枕著自己的腿,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劉山君也真的是累了!
不錯,他喜歡刺激,喜歡冒險。但是今天的這一切,卻是讓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疲憊。從生到死,又死而復活。最可怕的是,自己竟然重生在另一具軀體上,而且是生活在另一個時空。
這種情緒上的巨大波動,換一個人的話,甚至可能會瘋掉。
再加上先前出於本能的一次搏擊,也耗盡了劉山君九成的精力。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好好的想一下。至少在眼前,要先弄清楚自己所佔居的這具軀體,究竟又是怎樣的一回事?
想到這裡,劉山君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在睡夢之中,他彷彿置身於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當中,劉闞殘留的種種信息,不斷的衝擊這劉山君的靈魂。這一覺,他睡的很熟,也很累。當醒來的時候,甚至覺得身子無比酸痛。
「闞醒了,闞醒了!」
如同銀鈴般好聽的聲音,讓剛從劉闞記憶中醒來的劉山君一怔。
睜眼看去,只見那個很關心自己的少女,穿著一身青灰色的群襖,在身旁興奮的叫喊著。
根據劉闞的記憶,劉山君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姓呂,名雉,是呂家的大小姐。
她好像也介紹過自己,說她叫呂雉……慢著,這個名字好熟悉,怎麼感覺這麼耳熟?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劉山君感覺有些疑惑,口中卻說:「阿姐,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啊?」
「劉闞,我們現在是在嚙桑縣裡。」
聲音是從另一邊傳來。
劉山君轉過頭,看見在自己的左手邊坐著一個年紀大約在十三四左右的小女孩兒。
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有一絲畏懼的成分。她的聲音不大,怯生生的模樣,總讓人心生憐愛。
劉山君閉上眼睛,用力的甩了甩頭。
根據劉闞提供的信息,這個蘿莉一樣的小女孩兒,是呂家最小的孩子,名叫呂嬃。如果說劉闞是呂雉的小尾巴兒,那麼呂嬃就是劉闞的小尾巴兒。在劉闞活著的時候,她對劉闞很依賴。
「阿嬃?」
劉山君只是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哪知道這一聲,卻讓呂嬃頓時笑逐顏開。眼中的恐懼也不見了,她興奮的說:「姐姐,他是闞,沒錯的,他就是闞……你看,他認得我,還叫我阿嬃呢……闞,你先前可嚇壞了我呢。」
劉山君甚至能聽到右手邊的闞媼和呂雉,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劉山君隱約的聽到一陣腳步聲由近而遠的消失。想必是有人在門外面偷聽吧。
其實想想也正常。
發生這種事,就算是身為當事人的自己,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弄明白,更何況是身邊人?
害怕是肯定的,小心也是必然的。如果不是自己叫出了呂嬃的名字,想必闞媼和呂雉,也放不下心吧。劉山君知道,自己在不經意之中,躲過了一次殺身之禍。但對他來說,這只是開始。
劉闞的記憶殘缺不全,難保日後還會出什麼差池。
必須要想出一個辦法來,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畢竟,呂雉闞媼這些人,是劉闞最親近的人啊。
只要露出半點破綻,事情就會變得非常麻煩。
劉山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而闞媼呂雉,還有呂嬃三人卻開始了喋喋不休的嘮叨,漸漸引起了劉山君的注意。
呂雉反覆的提到了一個名字,秦王政。
按照她的說法,如今正是秦王政二十六年,秦軍大將王賁率領秦軍,已經攻入了齊國。齊王建聽從屬臣的建議,令數十萬齊軍卸甲,向秦軍投降。而在此前,秦軍已經依次消滅了魏、趙、韓、楚、燕等五國,如今齊國投降,秦國橫掃六國,一統江山的局面已經無法改變。
慢著……
劉山君激靈打了一個寒蟬。
他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他現在所處的時空,並不是什麼異世界,而是距離他生活的年代,兩千兩百年之前的戰國末期。或者說,在這個時候,戰國七雄已經不在,只剩下秦國獨大。
那麼,呂雉口中的秦王政……難道說,就是那個有千古一帝之稱的暴君,秦始皇嬴政嗎?
劉山君的思緒,又開始變得混亂起來。
就在這時候,呂翁帶著麴先生和一名方士打扮的老人,掀開門簾,走進簡陋的斗室中。
「老爺!」
「爹爹……」
呂翁擺了擺手,面帶和煦的笑容,「闞媼,這位是麴先生的師兄,有大神通。麴先生專門走了一趟留縣,這才請來了他老人家。正好闞也醒著,就請仙師出手診治一下,如果沒有大礙的話,我們就啟程出發。咱們這一路上也耽誤了不少的時間,差不多也是時候做個了結。」
這個年代,最好的郎中大都是有方士的身份。
那老人生著一對雪白的眉毛,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受。
闞媼三女連忙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向那方士行禮。而那方士呢,則盯著劉山君,面帶笑容。
劉山君絕對是個無神論者!
可經歷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和變故,他也不能肯定,這世上究竟有沒有神靈?
只覺得老人的目光銳利,似乎可以看穿他的心靈。別的劉山君不敢說,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知道只要露出半點怯意,都可能會丟掉性命。老人與其說是給他看病,不如說是一種由精神層面的威壓。好在,劉山君並不覺得自己心裡有鬼,於是瞪大眼睛,迎向了老者。
與此同時,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劉山君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