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秋風應不易(2)
秋風……刺骨地襲擊著。
翌日，迎接使者的隊伍一直延伸到了臨安城外，按照以往的慣例，是不會這樣的。北辰國是投降的國家，南國才是戰勝國，北辰國的使者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坐在馬車內的召兒，又一次感受到了受萬人矚目的感覺，幸好自己是坐在馬車內的，沒有那麼拘束。自從一進入臨安城，她便感到了一陣陣的異動在自己的全身遍佈著，因為這裡有她曾經一切是記憶，關於這個世界，召兒最最原始和最最清晰的記憶，便是在這裡，在江東，在南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倏地，百姓齊聲吶喊著。是問天嗎？闊別好久……他可好？她悄悄地掀開車簾，男子騎著一匹白馬，一襲袞龍龍袍，白色的披風在外，在天地之間，似乎是獨有的存在，她兀自吸了一口氣，他的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已然不是召兒熟悉的微笑了，多了一份滄桑，多了一份決絕，只見他長袖微微一起，跟著邊上百姓的謝恩聲。
從青澀的少年，不羈的江湖倦客，到了如今的九五之尊，親臨天下，骨子內的鮮血已經屬於帝王了，已經熬成了帝王！這個自己很熟悉的男人真的開心嗎？他的成熟，他的穩重，到底犧牲了他多少的歡聲笑語，如果可以選擇，他真的還會選擇這樣的生活嗎？召兒的心在此刻深深被自己的思緒抓著。
恍惚之間，那張俊臉放大了好幾倍，淡淡的龍涎香在召兒的前方襲來，她猛地回神，微微掀開的車簾之外，是他軒昂的身姿，頎長的身影。她抬頭，正好對上那雙眼眸，深若潭水。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他的迷人的神采。
他的眼睛深邃了很多。但，依舊清澈。
她懵懂地看著他，很顯然的，他下了白馬，很顯然的，眾人都對他行禮了，自己沒有，很顯然，全城的安靜，因為他的舉動，很顯然，百姓看到了召兒，使者，居然是一個女人。
此刻相見，應該要以什麼樣的身份？自己是否要向他行禮？是否要……
「召兒，真的是你？」
太多的疑惑了，太多的不解了……這真的是召兒嗎？她的眼神，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的一切一切，自己不會忘記，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相貌如此，和召兒不是有著天大之別？他不敢肯定，不敢相信。
看到他眼底的驚訝，召兒用小手撫上自己的臉，一個女人的相貌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從前，因為燕無雙，他無情地對待無鹽的自己，現在呢？看到自己真正的相貌，他會怎麼想？原來，自己心裡真的有這麼在乎，原來，自己還是沒有放下啊！但是，她還是回以一笑，輕盈地走出了馬車，對著問天行禮。現在，他是君，她是臣。而後，她抬起頭，笑靨如花，眼底看不出一絲的神情。
他感到了召兒的陌生，不只只是她的相貌，還有她的舉止，現在的她和他真的有這麼生疏了嗎？還是說她這麼做只是針對自己，那麼她和軒轅澈呢？
「召兒，你還好嗎？」他不介意她的相貌，一點也不介意，只要她是召兒就足夠了。召兒兀自點頭。自己真是太卑劣了，怎麼可以那樣想問天呢？問天對燕無雙是有愛的，愛情會蒙蔽了人的雙眼，所以他對自己的誤會都是很正常的。他不會在乎自己的相貌，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她含笑著，好……很好。那麼，你呢？可惜召兒沒有問出口，現在的南宮宏道是太上皇，那麼燕無雙呢？是太妃？還是，他的後宮三千之一？
「召兒，著，他已經不祈求她的原諒了，只要她好好的，就好了。
召兒看了一眼馬車，對著問天微微頷首，心，卻似乎有些變化了。召兒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這樣的問天會讓召兒感到陌生，但是，陌生之中卻還有絲絲的心痛……
一路上，又是一陣的鼎沸，只有馬車之內的召兒和騎馬在前的問天各自沉默著。
不過多時，他們便到了皇宮之內，南國的皇宮相較於巴蜀的多了一份優柔之美。召兒也沒有忘記自己此刻的身份，她臉上雖有笑意，但是卻很淺，她的目光流連在四周，這裡的一切都好生熟悉。這裡……不就是南宮府改造成的嘛！這個發現讓召兒大吃一驚！
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黃衣男子，頎長的背影看不出任何神情。召兒微微合了一會兒眼。停下了步子，卻突然撞上了一堵肉牆！
「丫的，你幹什麼突然停下來啊？！」她含羞帶惱，居然忘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面前的問天更是無奈地一笑，北辰清怎麼會讓召兒來做使者呢？召兒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失禮，可是眼前明黃身影的他，在她的眼底，就是師兄啊！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要怎麼做。
邊上的官員見到兩人忽然停下來的步子，皆是一愣，看的清晰的都詫異於這個北辰國的使者的無禮。多多少少，帶了一些鄙夷。
「召兒，連日的奔波，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會兒，今夜，我再為你設宴。」此刻，他不是帝王，只是一個關心著她的人。召兒木訥地點頭，問天這樣的溫柔應該是屬於罕見的。畢竟，即使是從前，他也不會露出這樣的溫柔，就這麼自然而然的。
「謝謝。」頓了一會，召兒輕聲問道：「那麼，我要稱你為陛下，還是問天？」
「我還是我。召兒，叫我問天。」問天含笑著，低聲道。兩人此刻的話語很輕，形成了耳語之勢，因為問天在場，所以眾人都沒有做聲。隨後，召兒對著問天微微一福，道：「那麼我先去休息了。」
召兒一離開，百官之中便有人對問天道：「陛下，北辰國的使者也太不懂禮數了。」
話還沒能說完，問天便投來了一個凌厲的目光，大臣連忙嚥下了話語，問天沒有說話，如同往常，沉默著。這是他們的皇帝陛下做事的風格。
他不喜歡別人的打擾，不喜歡別人的嘮叨，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他一定會做好，有很多時候，會讓他們都覺得百官的存在可有可無，因為，他們的皇帝陛下一個人就足以撐起南國的一片天。
所以，群臣敬畏這個皇帝陛下，但也深深地害怕著。他的少年果敢，老辣成熟，無不攝人心魄。這樣的皇帝，手段強硬，沒有人可以猜到他的內心的想法，沒有人可以左右他所確定的事情。
一陣的沉默之後，他已經邁開了步子離開，留下群臣的恭送之聲。
召兒在一個宮娥的帶領之下，去的是一座別院。皇宮內的別院，南宮府從前的二少爺的寢室。召兒一踏進這裡，便感到很熟悉，這個地方自己曾經來過，問天還把自己趕了出去。沒有想到故地重遊的時候，會是這樣的一番情景。
人，變了。物，也變了。輕輕佻起秀眉。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我想要休息了。」
「是，奴婢們告退。」
召兒微頷首。等到宮娥和自己帶來的那個丫頭離開之後，她慢慢地踱步到了窗前，南國的秋天，總是這麼秋高氣爽，南國的秋天，總是讓人覺得很愜意。南國的秋天，一直是召兒最最喜歡的季節。
正思索著，一片枯葉，搖搖晃晃，直至落入了召兒的手心，召兒的小手微微合著。
丫的，自己不是在這裡議和的嗎？感傷什麼啊？！看到問天那小子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己不就好了嗎？召兒握著小手輕輕地敲著自己的腦門，想著這幾日來的趕路，確實是有些疲憊了，就著貴妃椅便躺了下去。
問天直接來到了現在的竹心居，便是找現在在酣眠的地方，他從前的寢室。
「奴婢們參見陛下，陛下萬安。」宮娥在竹心居外，對問天行禮。他大手一抬，問道：「召兒，在竹心居內？」
「回陛下，是的。」
問天暗諷，自己怎麼會多次一問？剛剛人多，好多話，他沒有說出口，可是，現在就要說出口了，他卻感到有口難開……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問天淡淡地道，眼底卻閃過了一絲異樣的光彩。
好久了，他是多麼渴望見到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感到痛，可以徹透心扉，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的心糾葛如此之久，可以讓他沉眠的心又一次有了一絲撥動！他要見她，一定要見她！他回身的時候，宮娥早就離開了，那一句「奴婢告退」自然是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