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裡的情形,任千樺和何昌都很清楚,但是誰也不敢挑明,內部混亂,各位當家各自手執大權,搞不好,鐵錘幫就要四分五裂。任雨婷的確不是做幫主的料,如果硬性扶上去,說不定反出幫派的人都會有不少。但是這丫頭的任性胡鬧,除了任千樺等老一輩的慣溺,也有各大當家的暗地叢勇和放任,她任雨婷越是胡鬧越好,她上任幫主的可能性就越小。
在所有的呼聲中,以魏道明的最高。不論他的資歷還是業績,都是二十年來一個腳印一個腳印走出來的。這二十年來,他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專注的投入在鐵錘幫裡,他今年四十四歲,沒有成家沒有兒女,他的敬業精神,有目共睹。
金盆洗手之後退位的老當家,有權指任下一位由誰來接替自己的位子,如果幫裡有人反對,那麼可以在兩年以後重新開列會選舉,被指任的新人,不管如何,可以在位子上繼任兩年,這是對退位老當家的肯定和尊重。
「何……何爺爺……」任雨婷在被點名後戰戰兢兢的走上台,顯然,群情激憤,她也有點兒害怕。
「婷兒,接著!」何昌對任雨婷鼓勵的一笑,把絲帕遞了過去。
任雨婷接過,呆呆捏著手裡白色的絹絲手帕,悄悄看向看向爺爺任千樺。
任千樺虯枝枴杖點地,神情篤定,穩如泰山的站著。直到何昌舉起任雨婷執帕的手,他才用平穩的語音宣佈:「鐵錘幫前任二當家何昌,指任任雨婷為新繼位者,按照幫內慣例,任雨婷將在兩年之內擔任二當家之職。」
下面的嘈雜聲,議論聲,各種不滿和意外的呼聲突然靜止了,就像暴風雨來襲前的寧靜,靜的發悶。任雨婷擔任二當家的事,鐵板上釘釘了,這一釘下去,至少是兩年。
看著眾人的情緒,任千樺心裡也是暗歎,自己已經七十八歲了,要不了幾年就要和何昌一樣退位了,雨婷這孩子再不好好進行磨練,等自己退了位,她在幫裡還能有什麼地位?不能再等了,因為,他等不起。
「幫主!」一聲洪鐘般的稱呼之後,人群裡終於有人忍不住閃出來了,這個人三十左右,濃眉大眼,彪悍的身材,粗壯的肢體,看著就是個直腸子炮仗,這時候各當家自是不便說話,打頭陣的就是這些無緣高位,卻又有點小影響的人物了,「大小姐做二當家,論資歷,她從小在這幫裡,也有二十多年了,又是老爺子您嫡親的孫女,何當家的指認,我們也沒話說,可是,雨婷小姐的脾性,大家也都知道,真的有了大事她能參與決斷嗎?二當家那片的本就是生意上的少,管理幫裡兄弟言行舉止的多,要是有什麼弟兄犯了事兒,如何處理可是要服眾的,大小姐她平日裡自己的言行都沒個准性,從來幫裡的兄弟都是謙讓著她,沒人敢逆著她,這以後要是有什麼事兒,大小姐能把一碗水端平?」
二當家這個位子,是鐵錘幫管理上的樞紐部分,一旦登上二當家的位子,只要在人事上擺平,過幾年等大當家退位,這幫主的位子自然也就落在二當家身上。何昌和任千樺一起『干革命』那麼多,任千樺的幫主位子當然是誰也奪不走,可是如今半壁江山易位,以後的事情就難說了。
那漢子說畢,大廳裡所有的目光,都灼灼投向任千樺,等他一個說法。一個一貫胡來蠻攪的人,怎麼去管理人事?她是大小姐的時候,大家都不和她一般見識,就是她錯,也會笑嘻嘻的奉承幾句,可她真成了二當家,一旦胡鬧起來,那可動搖鐵錘幫根基的。
任千樺點點頭,朗聲說:
「胡成兄弟說得沒錯,幫裡確實沒人會逆著雨婷,但是有個人會,這個人他不是我們鐵錘幫的,但是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幫裡的名譽一員,由他擔任二當家的督導和助理,重大決策,雨婷二當家都必須徵求到督助的一致意見,正因為這個人,他以前不是我們鐵錘幫的,所以他的決定,絕不會偏袒幫裡的任何一股力量。決策有紛爭的時候,你們可以和督助據理力爭,力求公正合理。」
大廳裡的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測著這個神秘人物是誰,來參加壽宴的大多是熟面孔,這個以前不是幫裡的人,應該是張生面。
站在下面的李雲,只見任千樺邁著步子,朝自己這邊走來,隱隱有了不對頭的感覺,不由抽了一口氣,這老人家,不會說的就我吧?
任千樺心裡認定的人,的確就是李雲。對於李雲,在精武茶館的事情之後,任千樺就暗地派人仔細的去查探了一番,這個年輕人,沒有任何不良的案底,對人處事也還穩重,難得的是,任雨婷對他不排斥,而且很服氣,那次事情以後,還喊著要請他來執教精武茶館的武術。
雨婷胡鬧,李雲似乎從來沒有被她吃倒過,麗人坊的事,由週二胖口述,整個過程任千樺都聽的耳裡,記在心裡。況且李雲說過,自己的另一個孫女,在他的心裡是妻,那麼他和雨婷的關係,自然也像是一家人,不會對她使壞。但是這個年輕人,對於加入鐵錘幫卻興致索然,所以,他來個先斬後奏。
李雲看著一步一步走到面前的任千樺,他的眼睛越睜越大,當老爺子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雙眼幾乎要定起來了,目前局面這麼複雜,李雲懷疑自己等下會不會被這些彪悍的漢子們給撕了。
「爺爺,您老這次也玩得太大了吧?」李雲壓低聲音,輕輕的問。
「孩子,」任千樺也同樣把聲音壓低到最小,「我老頭子這輩子沒求過什麼人,現在我必需求你件事,請你看在晴兒的份上,幫我一下照顧婷兒。今天是我的壽辰,以我的年紀,這樣的壽辰也過不了幾個了,兩年為期,無論如何請你幫我。」
李雲沉默了,老爺子玩得夠狠,雪晴是他的軟肋,老爺子又在大壽的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求助他,他要是不答應,任千樺在幫裡可是丟盡了臉面,整個宴席都為之掃興。
在李雲的沉默中,任千樺牽起他的手,向台上走去。李雲雖然矛盾,卻是在不忍心甩開任千樺的手,就這麼,被牽到了台上。
握著白色絲帕的任雨婷,轉身朝李雲悄悄扮了鬼臉,李雲是有苦難言,被上套了,這個包袱要背兩年?
「這位小兄弟叫李雲,他和任二當家不打不相識,尤其是前陣子有人滋事,大家都已經知道,在這之前,還有些小故事,週二胖等都親眼見過。」任千樺目光一轉,看向台下的週二胖子,「二胖,對李雲,你們這些人服不服氣?」
「服!服!」週二胖肥碩的腦袋,忙不迭的點著。
任千樺又把目光轉向任雨婷,「任二當家,對於這個人以後對你的行為決斷有權干涉,你尊不尊?」
「尊!」任二當家掩著笑意,清脆響亮的回答。
李雲當即背過臉,狠狠瞪她一眼。任雨婷眼中的笑意更濃。
「如果大家對李雲這個人選覺得不妥當,可以當場推薦更適合的人,只要能不偏袒任幫裡何一方,又能讓新任的任二當家尊服。」
台下,議論聲,竊竊聲,卻是等了半天都沒人出來說話。
「好,就這麼定了!」任千樺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是搞定了,他開心的笑著,對李雲說:「從現在起,你就是任二當家特別助理,不想對兄弟們說些什麼?」
李雲無語的瞥了老爺子一眼,下棋下不過你,下套也下不過你,兩年就兩年吧,聽天由命了。他走到話筒前,面對下方黑壓壓的人群,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是不說點什麼有威懾力的話,只怕以後不好開展工作,他胸悶走到台前,對著麥說:
「各位兄弟,我李雲可以說是今天才加入鐵錘幫,在這個幫裡,我既沒資歷也沒人脈,以後,我不會庇護什麼人,更不怕得罪什麼人,我只相信,要秉著公平和公正的原則,對於任二當家,既然在這個位子上,你們就要給她應有的尊重,若是有人膽敢無事生非存心挑釁,第一個按幫規處罰。若是在以後的決策中,任二當家有什麼重大失誤,我李雲願和她一起,按幫規領受責罰。」
「嘩啦啦」下居然響起一片掌聲。
畢竟,無意於幫主之位的人還是很多的,那些在幫裡地位一般的,只要你真的做到公正,那麼誰來坐這個位子都是一樣的。只有那些爭位者的嫡系,才會在暗中咬牙切齒。在有人帶頭鼓掌的時候,個別幾個不鼓掌的,就會被人看做居心不軌者,所以那些原本不想鼓掌的,也只能裝出一副笑臉,拍動著雙手。
何昌看著李雲,含笑捋著鬍鬚,再看任千樺,也是一臉的欣慰。
「好了,想必大家也餓了,都開吃吧!」
任老爺子發過話,大廳的人們開始端起盤子,絡繹前往長形的檯子上取食倒酒,行走間,有個別幾個人在小聲的說著話,還不是悄悄朝李雲這邊看看。
李雲鬱悶的坐回到安靜身邊,一言不發。安靜把手覆在李雲手背上,柔柔的笑笑。
反手握住安靜的小手,李雲感受著周邊投來的好奇的目光。
忽然,有一道目光,如同實質般的落在李雲背上,讓他覺得渾身一寒,是怨憤,**裸的深深的怨恨。李雲不記得自己得罪過鐵錘幫的什麼人,而且這樣的寒意,顯然結下的不是一般的梁子。
他驀地轉過身,那道目光卻在人群中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