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的目光在安靜的笑臉上略微停留了下,對於安靜的笑容,李雲不敢多看,不知道為什麼,她溫柔寧靜的笑容,總讓他想起一個人。
調開目光,仰身靠在座位後背上,李雲說:「要不等雨勢小點吧,被亂風刮著的雨,走不了十步路,就能把你淋濕。呵呵,要是明天得病了,陳敏君可要找我算賬了。」
車外下著滂沱大雨,車內倒還安靜,只是能感覺到密集的雨點,打在車窗子上的力度。李雲摸了摸口袋,掏出香煙,打火機「啪」的一聲打著了,猶豫了下,沒點煙,他順手把叼在嘴裡的煙和煙殼擱在儀表盤前的架子上。
「不抽了?」安靜側著腦袋,向李雲投去詢問的目光。
「這不是有女士在嗎?一根煙,消耗600秒生命,我自虐沒有關係,可和你在這麼狹小的空間,連帶著把你一起虐了,那就不太好。」李雲聳聳肩,無奈的說。
「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在乎旅行的目的地在哪裡,或者走到哪裡,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和旅行途中的心情。」
「你也聽過這段廣告?」李雲知道這是利群香煙的廣告詞。
「嗯,很有深意。」安靜緩緩說,「李雲,你要是想抽就抽吧。如果是因為怕我介意,那我就陪你抽一根吧!」
「哦?你會抽煙?」李雲有點意外,從外觀和個性看,安靜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淑女型。
「會抽煙有什麼大不了的,在亞龍灣很多大嬸都會抽兩口,我也會,只是不太愛抽。」
「不愛抽還陪我抽?我只是生理自虐,你這是心理自虐,比我還高了一個檔次,讓你這樣捨命陪君子,我可消受不起啦。」李雲笑著著說。
「嗯,沒事,你開著抽風就行。」安靜應著,伸出了左手,李雲遞過去一根煙,給兩人都點上了煙。
偷看女人抽煙的姿勢,這似乎是男人的一個小毛病,李雲也不例外。此時的安靜,略帶著一絲倦慵斜靠在座椅上,纖細而白皙的兩指夾著香煙,緩緩的放在櫻紅飽滿的唇邊,吸了一口,然後悠悠的向前吐出煙霧,姿態很優雅。
安靜側目,見李雲含笑望著自己,她不好意思的捋了捋鬢間的髮梢,展顏一笑。
淡淡的溫和笑容,宛若江南湖岸堤旁的煙柳,隨風輕揚,柳絲垂長,拂過李雲的心湖,蕩起點點漣漪,搖碎一池的平靜。
安靜笑容中的恬靜和祥和,總是讓李雲不自覺的想起雪晴,他胸口一滯,收回了停留在她臉上的目光,呆呆看著前方。
雨水,瀑布般流淌在擋風玻璃外側,流勢很急,透著玻璃,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
陰沉沉的天,望不到邊的雨幕。
沒有陽光。李雲生命裡的陽光,在四年前就已經消逝了。
留給李雲的,是墓碑上那張被日光曬被風雨打,已經泛黃的照片,在那張照片,有還一縷陽光,那是雪晴的微笑,在她的微笑裡,沒有世俗的紛爭,沒有物質的**,連浮躁的精靈都能變的乖巧。
李雲的心裡,一縷酸澀悄然升起。自從雪晴逝去,李雲一直沒有談過女朋友,是的,感覺走不出來。那段感情,刻的太深,不為別的,只為雪晴的純與真,直到她躺在李雲懷裡最後一刻,她都帶著淺淺的微笑。雪晴用她的生命,換取了李雲的下半生。
李雲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痛,還是那麼痛!每每回想往事,都讓他心痛欲裂。
「李雲。李雲!」安靜已經抽完了煙,她側身望著李雲,在李雲臉上,擰蹙的雙眉,緊閉的雙唇,分明的流淌著痛楚。
「嗯。什麼事?」李雲睜開雙眼,用帶著沙啞的聲音應著。
「你在想什麼?是……想她了?」安靜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他此刻流露出來的落寞,就和那天站在墓碑前一樣。
李雲沒有說話,眼睛沒有焦距的望著前方玻璃。
安靜沉吟了片刻,說:「給我講講你和她的故事吧。」
「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好講。!」李雲支起身子,手又伸向了煙殼。
「過去了?走出那段感情,那才是過去了,你現在的樣子……像是過去了嗎。」安靜的語氣裡流露著關切,李雲剛才的樣子,讓她覺得有點擔心。
「我的樣子?」李雲朝後視鏡看了看自己,額,這個樣子的確不是很好看,臉上的表情,簡直像一把專門破壞人家好心情的利器,李雲用力甩甩頭,把心底湧出來的哀思統統壓了下去,臉上又掛起了招牌式的微笑,他朝安靜咧咧嘴,扮了個鬼臉,「看我現在什麼樣子?」
安靜搖搖頭,李雲的調皮被直接無視,「我剛才看見一個人。」
「什麼人?」李雲故意四顧了一下,「在哪?我怎麼沒看見?」
「一個從大西洋底來的人。他躺在大西洋底的最深處,那裡陰暗、濕冷,他呼吸著,卻沒有一絲生氣。」安靜歎了口氣,幽幽的說著,彷彿她的心也被人拉到了大西洋底。
李雲忍不住一陣歉然。
李雲啊李雲,你傷心你難受,那是你活該,看把人家搞得,人家又不欠你。這世道,活著什麼最重要?心情。心情是最重要的!你自己心情不好就算了,還把人家心情搞壞,罪大惡極啊。
「哈哈,是嗎?」李雲大笑著,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充滿陽光,「你小心點哦,在女人面前示弱,是男人慣用手段哦?我說你啊,不是優秀的心理導師嗎?怎麼一點免疫力都沒有。」李雲擠了擠眼,活寶式的口氣說:「你看我哪像什麼大西洋底來的人,說我是火星叔叔馬丁還差不多呢!」
安靜被李雲逗得忍不住笑了笑,車廂裡的氣氛似乎緩和了很多,李雲故意不把眼光落在安靜臉上,扭過後視鏡,對著鏡子打理了幾下頭髮。
「李雲,我很想聽聽……那個女孩的故事,也許,我可以幫到你。」安靜弱弱的說了句,她還是有點擔心,李雲對往事有陰影,但是不瞭解往事,再優秀的心理導師都無從下手。
「嗯?想聽故事?」李雲扭回鏡子,輕鬆的對安靜說:「故事哪是隨便能聽的?要聽故事,可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哦。」
「什麼代價?」安靜一臉認真的看著李雲問。
「這個麼……」李雲用手摩挲著下巴,裝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在安靜姣好的身材上下來回逡巡幾下。
「人家這是想幫你,你做出一副豬樣來幹什麼?」看著李雲的德行,安靜又好氣又好笑。
「什麼?豬樣?」李雲擺出一跳八丈高的架勢,「我這明明是狼樣好不好?你到底有沒有欣賞眼光啊?唉!難怪人家說漂亮女人智商低,連豬和狼都分不清楚。」
「你這個人……你這個人……」
安靜汗了一把,反覆說這四個字,打住了。就李雲現在的德行,簡直和他說不清楚。但是做為一個心理導師,透析著人類心理變化的規則,安靜其實明白李雲為什麼會和自己胡鬧,他不想把情緒帶別人,他吞下了所有的情緒,扮著小花臉,只是不希望自己跟著他難過。
於是,安靜朝李雲笑笑,帶著寬容,帶著憐惜,在寬容和憐惜裡,還夾雜著輕輕的責備。
李雲雄勢的狼樣,在安靜的笑容裡,漸漸失敗。李雲怔怔的迷失在這個笑容裡,曾經有個女孩,總是對自己流露這樣的微笑,明明比自己小,卻小姐姐般的在笑容裡充滿了包容和體恤。那滿含著關愛的責備,曾經讓李雲覺得陽光般的受用;照在心靈上的陽光,曾經讓李雲在溫暖中感動。
李雲的眉峰跳動了幾下,一股悲哀的情緒驀然騰上心頭。
這樣的笑容,久違了,甚至有點陌生了,但依然那樣牽動心弦。
可是,李雲,你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人,是安靜,不是任雪晴。雪晴,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李雲提醒著自己,淚腺,開始膨脹。他用力轉過頭去,對著左側的車窗,仰起頭,他怕眼淚會不爭氣的掉落下來。
無論如何,在女人面前掉眼淚,是一件很菜的事情。但是淚腺已經開始失控,於是,李雲決定離開一下,他找了同樣很菜的借口,
「對不起,我……想方便一下。」李雲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安靜被李雲的動作驚呆了,這個人是不是瘋了?這麼大的雨,他什麼雨具都不帶,就這麼……下車了?地上有幾處的積水,已經超出了鞋面,想方便,至於嗎?
李雲隨手關上門,大踏步的走進密集的雨幕裡。雨點,就像老天的鞭子,點點滴滴的抽下來,打在身上,生生的疼。李雲感覺臉上,有兩行熱呼呼的液體流了下來,隨即被冰涼的雨水沖刷。
走出十米路,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點干處,亂風捲著暴雨,狂抽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