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整個隧道被震動,隧道裡火光驟起,李雲肩頭一痛,不知道什麼東西炸飛,削到了身上,扭頭一看,已染了一片血漬。
雅戈一爆,距它五米不到的凌志,因為燃油的流淌,眼見也難逃噩運。李雲忍痛抱起菲兒,向更遠的一處躲去,「轟隆」一聲再次響起,凌志爆炸了,緊隨著,震了又震的隧道頂部,和裂開的石壁巨縫鏈接上後,中段部分不堪承受的坍塌了。
李雲幾乎是連跌帶滾,滾進另一邊坍塌情況較輕的石壁凹口,霎時,在嘎崩聲中,大量的物體傾落。前方三十米的光亮消失了,頂上的照明燈光全部熄滅。
好在這時候隧道裡的人已經不多,大部分已經棄車出逃,只有少數動作慢還沒來得及離開,中段隧道塌頂後,切斷了隧道兩頭,被塌在裡頭的人們都尖叫起來,甚至響起了悲痛的呼聲和哭聲,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被壓倒了。
「菲兒!醒醒!」李雲在黑暗中搖晃著懷裡的人,「快醒來!這個時候最好別睡,不然醒不過來了。」李雲摸索著,找到菲兒的人中,用力掐了下去。
「嗯」的一聲,終於有了動靜,李雲一喜,忙又搖了她兩下。
「疼!」
「知道疼就好!」李雲呼了口氣,她算是緩過來了。
「我的眼睛瞎了嗎?怎麼什麼都看不見。」菲兒虛弱的問。
「不是。隧道塌方了,沒有光源,我也什麼都看不見。菲兒你真行!沒你估計它還塌不了。」李雲氣惱的說。
「謝謝你!連這都為我感到自豪。咳咳……」菲兒開始大口喘息。
「你壓傷肺部了嗎?腿有知覺嗎?疼不疼?」
懷中人答非所問的輕輕「嗯」了聲,「李雲!」
「什麼?」
「你不恨我嗎?不是我,你不會在這兒陪我等死。」
「胡說!你怎麼知道就要死!我想外面的人一定在想辦法,這裡離隧道盡頭大約二十多米,只是這幾天連降暴雨,估計挖掘起來有點難度,最多也就一天半天吧,你們女人不是能餓上七天的嗎?撐下去就死不了。」
「撐起來會很辛苦嗎?如果很辛苦的話,我成寧願死。」
「菲兒!」李雲緊了緊手臂,「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做?你很缺錢嗎?」
沉默。
李雲是在問她為什麼要偷《碧螺春色圖》,既然她不想說,李雲也不堅持,
「讓我看看你的腿好嗎?」
「不是什麼都看不到嗎?你怎麼看?用手摸嗎?我會喊非禮的。」菲兒的個性就是這樣,即使在這樣惡劣的環境,都不忘記打趣人。
「你認為我現在有那心情嗎?」李雲苦笑,貌似好心被人當做驢肝肺,他都快習慣了。
「那你什麼時候有心情?」
「莫非我有心情的時候你打算奉陪?」
「也許可以考慮。」
李雲懶得理她,這女人就這德行,他放開手臂,讓菲兒的頭斜枕在他腿上,向她腿部探出雙手。「得罪了!從現在開始我只把你當男人。」
「那我把你當什麼?」
「隨便你。」
「當你不是人可以嗎?」
「額……」
菲兒剛想笑,李雲的手指不小心挫到傷口,她悶哼了一聲。黑暗中李雲皺起眉,因為手指上沾到粘糊糊溫熱的液體。「嘶」的一聲,李雲扯下襯衣的下擺,「在流血,我先給你包起來。」
「你撕的是誰的衣服?」
「當然是我的!」李雲沒好氣的說。
「那為什麼我覺得那麼冷?」
流血過多,人體就會覺得冷,李雲摸黑包紮好菲兒受傷的小腿,再把她抱回懷裡。她的腿骨應該是折了,可能是痛得已經麻木了,但是不能及時處理傷口,可能會被感染,只能寄望於外面的人能夠快點來營救。
不小心碰到菲兒的手,冰涼冰涼的,李雲握起她的手,感覺著她流逝的體溫,不禁開始擔心,她這樣的狀態能挺得住嗎?
「你在擔心我嗎?李雲,你是不是傻瓜?照現在這個情況,即使我不死,你都應該恨不得親手殺了我才是!」菲兒雖然很虛弱,嘴巴仍是叨叨。李雲不去阻止她,也許說說話,她反到不會睡過去。
「我是傻瓜,難道你不是白癡嗎?那一幅破畫值得你這樣做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腿以後可能會落下病根?我不恨你,我欠你一條命,今天我就當是在還命。」
「你以為我想偷嗎?我也是沒辦法。我還真恨你!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成功了。」
李雲無語。也許她說的是實情,可聽起來好彆扭。菲兒繼續說:
「其實你已經不欠我了,你請我吃了飯,還給我買了東西,我們昨天就已經兩清了,你用不著救我。」
「那改天你請我吃回來,給我買回來,我們也兩清。但是前提是:你必須堅持住。」
「那怎麼行?我菲兒是不養小白臉的。吃我用我的,你想都別想!」
李雲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在菲兒的腦袋上輕輕敲了個爆栗,「你這個黑暗鬼精靈!」
周邊漸漸安靜下來,原先幾個哭鬧喊叫的,都接受了殘酷的現實,與其花力氣做無用功,不如把力氣省下來等著營救。
黑暗中沒有時間,只有耐心等待。但是情況還是比較恐怖的,因為個別幾個地方的泥巴和落石還在繼續,難保會不會又塌下一塊來?
李雲抱著菲兒,靠在冰涼的石壁上小憩,每隔一會,他就會和菲兒說句話,菲兒的身體越來越冷,話也越來越少。
「菲兒,我給你猜個謎語:有一頭頭朝北的牛,它向右轉原地轉三圈,然後向後轉原地轉三圈,接著再往右轉,這時候它的尾巴朝哪?」
「嗯?」菲兒想了想,「朝下。」
「哎,你就不能裝的笨點?」
「我已經裝了啊,本來回答這個問題我想都不用想。」
「那我再給你猜個……」
「唔,別,我困,想睡覺。」菲兒的聲音越來越弱。
「不要睡,和我說話!菲兒,堅持住!」李雲抱緊菲兒,動了下手臂,發現整個手臂已經麻木,這個姿勢應該已經維持了五、六個小時了吧。見懷裡的菲爾沒了聲響,李雲喊了聲,「菲兒?你不是要買烏龜去放生池嗎?等出去以後,我陪你去買烏龜,陪你去靜寺的放生池好嗎?你打起精神來!」
「真的嗎?唔,你真好。可是我好悃……」
「我給你笑話好嗎?或者講故事,你喜歡聽什麼?」李雲努力吸引著菲兒的注意,不讓她睡去。「菲兒,在聽我說話嗎?」
過了好久,就在李雲準備開始搖晃懷裡冰涼柔軟的身體的時候,菲兒幽幽的開口:
「是不是我想聽什麼你都會給我講?」
「是!只要你別睡。」李雲點點頭,雖然黑暗中看不見。
「李雲,我想聽你和她的故事……」菲兒用輕弱的聲音說著,感到環著她的那雙手臂顫了顫。
沉默。
黑暗中李雲深深吸了口氣,「那故事很長,你有耐心聽?」
「嗯。」
李雲嚥了口唾沫,潤了潤乾澀的喉嚨,用帶著點沙啞的聲音緩緩說:
「她叫雪晴,是我的學生,當我意識到自己愛上她的時候,那年她二十歲,原本,我以為在我的呵護和照顧下,她會快樂的長大,而我,就在她快樂的成長中幸福的等待,一年兩年也好,三年五載也好,只要彼此心繫對方,歲月的磨蝕,只會堅固和加深愛情的光芒。我可以等她畢業,等她工作,直到等到她嫁給我的一天,我發誓要讓她成為天下最幸福的妻子,用盡我的一生去守護,讓她明白自己的人生,是何其的有幸,因為我們在這個世界相遇。然而,給她憧憬還沒來得及實現,在我心底發了一遍又一遍的誓言還沒來得及兌現,夕陽如血,帶走了她青春年少的芳華……」
三天後,李雲坐在館長辦公室的沙發上,腦海裡尤翻騰著在梅靈隧道的情形,當時他講述著那個深埋在心底綿長的故事,躺在李雲臂彎裡的菲兒雖然呼吸微弱,但是一直在用心的聆聽,時而低歎,時而沉痛,卻始終堅持著沒有睡去。
直到隧道坍塌後的第十二個小時,傳來掘土機清晰的「卡隆」聲,繼而幾批救援人員進入隧道內,接走了被困的人們,李雲不敢耽擱,立馬抱出徘徊在長睡不醒邊緣的菲兒,交給了救護車前的白大褂,自己也帶著那幅畫進了警察局,做了筆錄,才被放了回來。
「李雲。」一聲招呼打斷了李雲的沉思,陳館長走進辦公室,對著坐在沙發上陷入深思的李雲苦笑著說:「你拿回來的那副《碧螺春色圖》,經權威人士的鑒定,結果出來了,不是出自蘇軾之筆,唉!」
李雲站起來,不以為然的笑笑,陳館長望著他毫不在意的表情,訝異的問:「你早就知道它不是蘇軾的真品了?那你還冒這麼大的危險去奪回來?」
「不!我奪回來的是展覽館的聲譽,至於它是不是真跡,是另一碼事。」
陳館長走近李雲,看著一臉不在乎的李雲,凝重的點點頭,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