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一陣電話鈴聲,把李雲從睡夢中驚醒。他閉著眼睛,伸出手,摸索著從床頭櫃上摘下電話。
「喂,哪位?」李雲迷迷糊糊的把聽筒放在耳邊,問道。
「哈哈哈,是我啊,裘廷芳。你這傢伙是不是還在睡覺?」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快起來!快起來!我在書芳齋恭候你的大駕。《流星雨夜》的買家已經把照片送來了,就等你快點出貨呢!另外,我這裡有幾筆生意,還想和你商討商討。」
「我還想睡呢,下午……下午行不行啊?」李雲迷迷瞪瞪,差點又要睡過去。
「老弟啊,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啊。對了,前面幾筆買賣的款子已經到位了,你趕快來結了。我老婆出去打麻將了,最好趁她回來之前把錢拿走,不然,被她搜出來,就她那水平,指不定在麻將桌上打了水漂,到時候,我可結不出全款給你嘍!」
這老裘,到底是生意人,三言兩語,話就說到了點子上。
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李雲想不去都不行。
「好吧,我這就過來,大概二十分鐘到。」
放下電話,李雲迅速的起了床,洗刷完畢,驅車直奔書芳齋,腦子裡,昨天發生的事,早沒了影兒了。
書芳齋,位於河坊街中段,進入河坊街,一排排仿晚清風格的建築映入眼簾。街邊上,更有「泥人張」「唐人李」的小攤子邊,擁滿了興高采烈的孩子們。那些擁有傳統手藝的老師傅們,還著實讓人佩服。看那「泥人張」,一坨粘泥,在他手裡橫搓豎捏,三下五下,什麼孫悟空、豬八戒、唐三藏,都栩栩如生的出現在他手下。隔壁的糖人小攤,也不甘示弱,在案板上澆灑飴糖,片刻功夫,五綵鳳凰、七色麒麟,也是駕祥雲而至。
穿過工藝品賣區,李雲走進書芳齋,書芳齋的大堂之上,四壁高懸著一幅幅詩詞字畫之類,隸書、楷書、狂草,水墨、水粉、油畫,整個大堂看上去琳琅滿目。
堂內左側古色古香的朱色櫃子前面,裘掌櫃的正在專心的看一副字畫。
裘廷芳,老杭州一個,四十五歲左右,個子一米七五不到些。頭髮略顯稀疏,不過精神頭倒是挺不錯,性格也很開朗。
見李雲進門,裘廷芳放下手裡字畫,挺著大肚腩從櫃檯裡迎了出來。李雲笑笑,目光落在裘廷芳的肚腩上,打趣的說:「裘老闆,你最近的伙食是不是太好了,就你這肚子,上次見時有五個月那麼大,這次怕是有六個月大了吧?」
「那下次見我的時候,你順便把紅包準備好,等著你老哥給你生個小外甥。」
「只要你有那本事生得出來,多大的紅包,我都給你準備好!」
「哈哈哈哈。」裘廷芳大笑著,走上前摟住李雲的肩膀,「比不得你啊,瞧瞧這天生的好衣架子,老哥我要是有你那副身板,嘿嘿,書芳齋怕是要換老闆娘嘍。」
李雲的個子比裘廷芳高出半個頭,被他這麼摟著,實在不太爽,身子都站不直了。不過裘廷芳渾然不覺,摟的那個親熱勁兒。裘廷芳笑著,引著李雲來到一副壁掛前面。「看下這幅畫,你能給我搞幾個摹本嗎?」
李雲抬頭一看,是明代畫家仇英的《赤壁圖》摹本。
「我估計最近還會有很多買家來要這貨,告訴你吧,不日杭州將掀起『蘇軾熱』。你聽說了嗎?最近浙江書畫協會、中國美術協會和中國美術學院,將合力舉辦一個大型民間古玩書畫展覽,那可是個五a級的展覽哦。」
「五a級?」李雲詫異道:「畢加索的作品也就五a級吧,這次展出有這類同檔次的作品?」
裘廷芳「嘿嘿」一笑,「你知道嗎?這幅《赤壁圖》的真跡,在嘉德拍賣會上以7952萬元人民幣成交,你說,我們國內有沒有和畢加索同類檔次的作品呢?」
裘廷芳從口袋裡掏出香煙,遞給李雲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慢悠悠的吐著煙圈,緩緩說著。
「畫中人蘇軾,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也是少有的琴棋書畫集一身的才子,在杭州任官期間,蘇軾遇到了他一生最為知己的女子,王朝雲。」
王朝雲是個杭州女子,因為家境貧寒,從小淪落在歌舞班中,但她天資聰穎,能歌善舞。一次,蘇軾和幾位好友同游西湖,王朝雲所在的歌舞班前來助興,她那輕曼的舞姿,脫俗的風韻,彷彿一股空谷幽蘭的清香,沁入蘇軾因世事變遷而黯淡的心。西湖之上,,湖山佳人,相得益彰,令蘇軾靈感頓至,於是揮毫寫下了「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千古佳句。
裘廷芳頓了頓,湊近李雲,放低了聲音,「據說有一副蘇軾未傳於世的佳作,也來參加本次展出。這次展出,很多政府部門都大開了綠燈,給了兩會一院很大的自主權。一些以前不允許賣,但是也沒明文規定的不可買賣的,都沒有強行禁賣。」
「再怎麼開綠燈,國家頂級文物也不能私下隨意出售吧?」
「嗨,那幅畫自宋朝,一直輾轉民間,誰認定它是國家頂級文物了?誰鑒定它是蘇東坡的真跡了?再說了,真跡的鑒定,也是相對的,這個朝代的人哪個能看見蘇東坡親自作畫題詞了?嗯,你等等。」
裘廷芳走進櫃檯裡取了張十寸的照片,回來後將照片放在太師椅旁的茶几上,又掏出一個放大鏡,一臉正色的招呼李雲把頭湊過去,「你來看,這是那幅畫的樣板照片。」
這幅畫叫《碧螺春色圖》,畫的是一個春日的午後,在一個宅院**,一個女子倚立於一處花架下,輕鬆閒致的情形。
半平米大小的原畫,縮小成十寸,還真要借助放大鏡,才能看個清楚。隨著放大鏡的移動,李雲仔細端詳著畫中的景物。只見那女子體態輕盈,眉目秀美。身著碧綠色衣裙,羅衫微敞,香肩半露。身子斜斜的半依在花架上,神色怡然。有幾片粉紅的花瓣,隨著微風輕輕飄蕩在畫面裡,有一片還剛好落在了那女子裸露的肩頭上。
「你看這裡,」裘廷芳移動放大鏡到某處,「在花架左下角,有一塊不大的石頭做襯景,這石頭的畫法,和蘇軾的《枯木怪石圖》及其相似,你再看。」放大鏡移到了畫面右角的題詞上,正是蘇軾為王朝雲所作的《湖上初雨》。
題詩的筆記娟秀工整,和蘇軾的蒼勁渾厚的風格完全不同,顯然這是並非蘇軾所書。
「這配詩並非蘇軾的筆記,而且畫上也沒有任何落款和蓋章,唐宋時期,文化非常繁榮,善畫者眾多,說他是蘇軾之作,你們怎麼考證?」李雲忍不住打斷裘廷芳的話,提出疑問。
「的確,這詩不是蘇軾所書,但卻是王朝雲所書。」裘廷芳早料李雲有此一問,嘿嘿一笑,「王朝雲是杭州人,雖然後來她隨蘇軾而去,但和杭州娘家自有書信來往,經過保留下來的書信對比,對比結果,這提詩,正是出自王朝雲手筆。」
裘廷芳繼續道:「你說這畫上沒有落款蓋章,那也是有原因的。你看這裡。」裘廷芳的放大鏡落到畫中女子的纖足上,「看到沒,這雙美足的規格,在當時可就偏大一號了,因此王朝雲對此畫並不滿意,要求蘇軾為她另作一副,所以這幅被認定為失敗品的畫就沒有蓋章落款。可後來不久,蘇軾就調離了杭州,再沒有畫第二副。這幅《碧螺春色圖》,臨走前被王朝雲的表妹討去,就留在了杭州。」
「你看畫中女子,羅衫輕解、香肩微露,如此春色旖旎,若不是親近之人,怎有此機會得見這樣的情景。」裘廷芳仍在興致勃勃的說著,「能和王朝雲這樣親近,又有這樣的繪畫水平,除了蘇軾還能有誰呢?」
李雲沉默著,習慣性的把左手抵在了下頜,對裘廷芳的分析,進入了思考。這番話,聽起來有點門道,也有舊時書信為證,但是,憑此斷言,似乎總覺得還有點兒不妥。
「你知道這幅畫私下被人預拍到了幾萬嗎?」說到這裡,裘廷芳更是一臉神秘,看李雲不語,伸出五個手指,「這個數:五千萬。還只是私下預拍,估計起碼在8000萬左右成交。」
江浙一帶,富豪頗多,若是真跡,有人願出高價購買,也是正常。可問題是……它是真跡嗎?
「十之**。」這是裘廷芳的回答,頓了頓,他一拍腦袋,說:「差點忘記件事兒,陳館長托我和你打個招呼,這次展出,還想請李老弟你去擔任下現場的安全管事。」
李雲打了個哈哈,這現場管事是個累人的活,實在提不起興趣。
「哎呀,我說李雲啊,這次的展出規模龐大,這個管事的位子,沒幾下身手是擔當不來的,陳館長說這職位,非你莫屬。」裘廷芳滿臉堆笑。
李雲朝他看看,人家超規模超規格,關你老裘什麼事兒了?這麼賣力,定有隱情,果然……
「嘿嘿,」裘廷芳笑的更慇勤了,「不瞞你說,我書芳齋也有幾幅鎮齋之作參加展出了,一來是給書芳齋打打名氣,二來,萬一有什麼上好的買家看中,豈不是名利雙收。再說了,我已經替你答應了……」
「不是吧!裘老闆,我只負責給你畫好畫,用不著為你的壓倉寶貨站崗放哨吧?」李雲有點哭笑不得。
裘廷芳一臉正色說:「陳會長說了,只要你老弟肯出場,報酬絕對豐厚。於是我就為你報了個價。」裘廷芳再次伸出胖乎乎的手,亮出3個手指。
「三千就把我給賣了?」
「錯!不是三千,是三萬。」裘廷芳一臉嚴肅的訂正了李雲的話,「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半,八個小時不到,出場費三萬。」說著,老裘神色一變,那表情,要多猥瑣有多猥瑣,「我看你老弟的身價都快趕上杭州歡場的紅牌阿姐了,很多人,年薪也不過那麼三萬吧?」
「什麼紅牌阿姐,去死!」李雲笑著,狠狠錘了裘廷芳一拳,「不過,你這個價倒是開的夠狠。」
到了這份上,李雲也不再推辭,不過裘廷芳似乎還沒有放過李雲的意思,一把摟住他的肩頭,「兄弟,明天晚上咱們一起到酒吧去喝幾杯哈。」裘廷芳不容李雲推辭,「我約了藏寶閣的馬老闆,晚上咱們一起殺到麗人坊酒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