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清晨,天剛麻麻亮,營長召集全營官兵在村中一塊空地上集結。
山區初秋的清晨氣溫很低,還穿著夏季軍服的二營官兵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生理上的寒冷已經讓人很難受,緊接著營長的講話更似乎讓所有人的體溫降到了冰點——五十七團作為休整時間最長的部隊,將作為第十師斷後部隊,為全師撤退作掩護。
**打仗有個很顯著的特點,他們擅長打塹壕戰、陣地戰,其實這種戰法的選擇也是他們不得已而為之。
此時**士兵素質低下,軍官指揮能力有限,固有的塹壕和陣地能牢牢地將士兵固定在陣地上,加上後邊還有虎視眈眈的督戰隊,士兵們退無可退,因此只好拚命守住陣地。
在運動戰中,如果部隊一直能以優勢進攻敵人,軍官還能有效掌控部隊。部隊一旦稍有挫折,或者選擇撤退,那很有可能就是噩夢的開始,撤退前制定的周密計劃立刻會變成一堆廢紙,各部隊爭相逃命,很快會演變成一場潰敗。
斷後部隊就是最後和日軍脫離接觸的部隊,有時候就意味著犧牲到最後一人。營長宣佈完命令,老兵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二營幾百人的隊伍竟然鴉雀無聲。
良久,終於有一個人開口問:「長官,不會是讓我們一直和鬼子糾纏不放吧?」
營長道:「那倒不是,師裡命令我們團遲滯日軍一到兩天時間。」
以一個團的兵力遲滯日軍一到兩天,這也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別說兩天,即使抵擋一天也會有巨大的傷亡。
「長官,是不是只要遲滯了日軍一天以後,咱們就能自行撤退?」那個人繼續問道。
這一點其實很重要,如果能夠到了時間以後可以自行撤退,那他們將可以選擇最佳時間最佳機會脫離接觸,那剩下來的人生存的機會將大大增加。
「大敵當前,作為一個革命軍人應當執行軍令、視死如歸。我們堅守陣地就是了,何必在此討價還價?」一直默不作聲的吳城忽然大聲發話了,並且說得如此大義凜然、義正詞嚴。
營長再也不好說其他的話了,只好現場命令——全營向髽鬏山進發。
出村口的時候,炊事兵抬著饅頭筐站在路邊,每經過一個士兵就發兩個大饅頭,這就是今天的早餐。
部隊邊啃著饅頭邊小跑著往前線進發,沿途不斷有撤下來的官兵擦身而過,這些官兵滿身硝煙,大部分都帶傷掛綵。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再加上雲南曲煥章「萬應百寶丹」的神效,李青林背後的傷口已經癒合。出發前李青林試著活動活動左臂,左臂雖然不算很靈活,但是背後傷口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上戰場就必須要使用雙手持槍射擊,所以李青林將吊左手臂的繃帶扔了
二營進入髽鬏山主陣地的時候,主陣地上的守軍正在悄悄往下撤。不一會工夫,昨晚守衛陣地的部隊剛剛撤下去了。這幾天戰鬥非常激烈,**陣地上傷亡者早就被抬了下去,但戰壕裡依然到處可見斑斑血跡。戰壕和工事雖然經過前面守軍的搶修,但是搶修的質量不是很好,看上去就很不牢固。
最起碼還需要一天的堅守時間,主力已經開始撤退,陣地將不會有大口徑炮火支援,二營官兵們立刻開始整修陣地,修補戰壕。
吳城的心情特別好,因為他覺得自己今天一鳴驚人,在全營面前露了臉。
在他的心底深處就一直認為,軍人應該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只要他這個排長髮下命令,士兵們就必須不擇不扣地執行,因此這麼多天以來他一直不想問排裡的事務,也不想和那些傻乎乎的士兵們接觸。
吳城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他突然之間發現,似乎所有的人都用敵意的眼光看他。
師裡下達的命令就是要求遲滯日軍一兩天,這個「遲滯」其實很有點講頭。用陣地戰阻擊敵人是遲滯,用對攻戰硬碰硬對攻也是遲滯敵人,那將敵人引上錯誤的撤退路線,為主力贏得撤退時間,那算不算是遲滯敵人呢?
也難怪所有人都在恨他,吳城的一番豪言壯語將其他的選擇全部排除了,現在二營似乎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堅守陣地。和日軍交過手的老兵們心裡都清楚,像目前這樣沒有重火力支援的陣地戰,並且人數上沒有優勢,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第十師主力撤退行動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組織得也很好,部隊行動很隱蔽,對面的日軍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現第十師主力已經下山了。
太陽升起來,氣溫開始升高,兩山之間的地面上開始升起一股股若有若無的蒸氣。自從清水尖陣地爭奪戰之後,中日兩軍之間形成了拉鋸戰。這麼多天的拉鋸戰讓雙方似乎形成了一個規律,幾乎每天都是以日軍先行進攻開始,今天早上,依然是日軍按部就班開始進攻。
炮火準備是日軍必定要做的,今天早上的進攻看上去就像是試探性進攻,日軍炮火密度不高,轟炸的頻率也不高。
髽鬏山上其實只有二營在防守,偌大的陣地上藏著這麼一點點守軍,這一通炮火並沒有給予守軍多大的傷亡。
經歷過大戰的老兵們很穩定,新兵們沒經歷過這種情況,當然很怕炮彈的爆炸,連戰前發出豪言壯語的吳城也嚇得臉色煞白,所謂的誓死如歸的豪言壯語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上過軍校的他自然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他抱著頭伏在戰壕裡一動不動。
這世界上的事情就這麼怪,你越怕什麼,它就來什麼。做鴕鳥狀的吳城本以為很快將度過這轟炸的時間,可偏偏有一顆九二步兵炮炮彈就在戰壕裡爆炸,而爆炸的地點偏偏離吳城的位置不遠。
這顆炮彈正好在一個士兵身邊爆炸,這個士兵半邊身子被炸成碎片,屍塊夾雜在激起的泥土石塊中四散開來。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土石夾雜著屍塊紛紛落下。一個黑影無巧不巧地正好落在了吳城的面前,吳城禁不住抬頭一看,原來是戰死者被炸飛的一段手臂。
這段手臂被當中炸斷,手掌手指完好無損,手臂後端還露著森森白骨,從斷口處還有殷紅的鮮血在往外流。那隻手臂剛剛脫離**,它的神經系統似乎還沒完全死亡,那手掌和手指還在一曲一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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