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任三租了輛車訓練孔耀東和小飛駕駛技巧,經過福熙路的時候,看一家旅館門口圍了一大群人。
開車的小飛出於職業本能,放慢車速。三人眼睛看向人群,只見旅店除了圍觀的人,有好幾個巡捕,他們把人群都趕到店門口外,不讓人進去。店裡面有幾個旅客在接受巡捕的訊問,一看就是發生刑事案件的樣子。
「咦!」任三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仔細一看正是那個他從兩個巡捕手裡救下來年輕人,還曾經跟他接過頭。
任三雖然跟他距離不近,但憑他的眼力還是看到年輕人臉上的焦急與疑惑,擠在人群裡有點躁動不安,顯然他跟旅店裡的某些東西是有關聯的。
任三心裡一動,讓小飛停車靠邊,他下車在人群裡擠了擠,從旁邊的隻言片語中瞭解到這間旅店裡發生了一件兇殺案,死的就是這家旅館的主人,叫陳福,昨晚被人殺死在房間裡。
一件普通的兇殺案任三沒有多大的興趣,但如果跟dx黨有關的話,他肯定得瞭解一下。任三眼睛掃向那個年輕人,發現他正準備離開,他連忙移過去。
「先生,你喜歡看京劇嗎?」任三走到他身邊小聲地說著,這是梅花圖案的接頭暗語,只有幾個有限的人知道。
年輕人眼睛一亮,轉頭詫異地看著任三,遲疑了一下回答:「哦不,我更喜歡蘇州評彈和文明戲!先生,你呢?只喜歡京劇嗎?」
「京劇我喜歡,但我更喜歡聽音樂會!」任三把暗語對上,拿出煙盒掏根煙叼在嘴上,把盒內的七彩鷹卡片對年輕人晃了一下,這是向年輕人表明自己的身份。
那年輕人連聲露出興奮的神色,靠近任三低聲說:「七彩鷹,你在這裡太好了,旅店裡出事了!我……」
任三看周圍人來人往,連忙甩了甩頭,示意年輕人跟他走,連個人一起走到不遠處的屋角,靠在牆上假裝聊天。
「怎麼回事?裡面死的人是不是跟組織有關係?」任三嘴裡問著,眼睛漫不經心地看著周圍,上海灘的包打聽非常多,在公眾場合任三不得不小心。
「這是我們的一個聯絡點,店老闆是我們的人。我剛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聽旁邊的人說店老闆被殺了,可是,可是,我們……」年輕人滿臉的焦急,他好像有些話不知道怎麼跟任三說一樣,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
任三不想跟他玩猜謎遊戲,直接單刀直入:「旅店裡面是不是有我們的人和東西沒有撤出來?」任三這階段沒少看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從這個人表現出來的神態和表情,肯定是帶著任務到這裡,突然碰到意外情況,進退兩難。他的任務如果跟被殺的人有關係的話,就會馬上離開,而不是等在這裡,所以他的任務很大可能性跟旅店裡面有關。
年輕人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巡捕現在把整個旅店都封鎖起來,肯定會對店裡的人一個一個訊問,如果我們的人被看出破綻來,會非常麻煩的!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今天本來是要來聯絡的,可是……」
任三的大腦已經開始轉動起來了,眼睛四下打量著,現場都是普通的巡捕,顯然店主人gcd的身份並沒有洩露,也就是說這只是被當作一件普通的兇殺案。任三想到自己偽造的那些假證件,頓時心裡有底,他眼睛看向年輕人,見他穿著一身的長衫,忍不住眉頭一皺。
「你跟我來!」任三帶著年輕人到附近的成衣店,給他買了一套西裝換上,然後又走回旅店。
「等會兒你就跟著我,別說話!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任三拿一副墨鏡給年輕人,又拿出一副自己戴上,見孔耀東他們坐在不遠處的車內,連忙給他們做了個等候的手勢。
「我叫汪濤,我該叫你……」這個叫汪濤的年輕人不敢直接叫任三的代號,因為名頭太響了,隨便一個有心人聽到都會引起注意。他聽過關於七彩鷹的一些傳說,所以他對任三的要求沒有拒絕,只是感到興奮和刺激,畢竟能跟七彩鷹一起行動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你直接叫我探長就可以了!跟著我別說話!」任三隨口回答著,推開人群擠進旅店。他估計裡面的巡捕官階不會很大,隨便一個探長就能唬住他們,加上政治處的頭銜,這種敏感部門可以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而不會惹人懷疑。
「這裡發生什麼事情?」任三大喊一聲,他和汪濤都是一身的西裝,還戴著墨鏡,這種派頭把現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你們是誰啊!發生什麼事也是你們管的嗎?」把門的巡捕並不怕穿西裝的人,雖然對任三的派有點忌憚,但還沒到害怕的程度,他們只怕洋人和青幫大佬。
任三一手把右側的巡捕推開,從西裝內側掏出一本藍色派司在他們眼前一晃,「中央捕房政治處,你們說我管不管得著?把你們的頭給我找來!」其實洋人的管理體制偏向分權,政治處和偵緝處、巡捕並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只要是洋人都知道這些人完全可以不理會任三,但是現場都是華捕,他們只知道政治處很牛逼,離洋人很近,不聽話搞不好飯碗就丟了。
「是,是,是!」兩個把門的巡捕連連點頭哈腰,轉身就要跑上樓叫人。
「等等!」
「哦,那,那個,探長,有什麼吩咐?」巡捕剛才只看到派司一晃,根本沒有看清任三是什麼職位,叫什麼,只能隨口叫探長,反正上海灘不管大小,只要在捕房裡能排得上號的都叫探長,也不算失禮。
「叫人還要兩個人嗎?一個帶我們上去就可以了,另外一個把住門,別讓閒雜人進來!就你,你帶我上去!」任三指著剛才被他推的那個長得比較瘦的巡捕。
「是!」瘦巡捕連忙做了個敬禮的動作,這些人穿上龍袍都不像太子,一個禮敬的亂七八糟的,看著彆扭。
任三還沒傻到去挑剔他的毛病,畢竟他是個西貝貨。上海灘的普通華捕沒什麼地位,他們被任三罵也不敢反駁,更不敢去查任三的派司是真是假,很簡單地就讓任三混了過去!
汪濤滿臉佩服地看著任三,如果摘下墨鏡,估計很可能看到他眼睛裡的星星!
任三努努嘴想汪濤示意,然後跟著瘦瘦的巡捕走上樓梯來到發生兇殺案的房間。這是一間小臥房,很簡陋的房間,只有一些桌櫃和床,沒什麼奢侈傢俱,很普通很普通的旅店老闆生活空間。床上的屍體還沒有抬走,一臉的青灰蒼白,屍體的脖子上血已經凝結,跟被子的混成烏黑的一團,看起來觸目驚心。
任三見慣死人,並沒覺得怎麼樣,可是他身後的汪濤認識死掉的陳福,見他死得這麼慘,心情悲憤激動,他的身體微微地發抖著,雙手握拳因為太用力已經沒有血色了。
「沒見過死人啊!見個屍體就成這個樣子?」任三故意呵斥著汪濤,他害怕引起旁邊的人懷疑,一推汪濤的肩膀,「不敢看你躲到旁邊去,別丟人現眼!」說著用力一抓汪濤的肩膀,嘴角朝周圍駑了駑。
汪濤這才醒悟不是悲痛的時候,他順勢走到窗戶邊上,背著人把眼淚擦掉,好在他帶著墨鏡別人看不見。
房間裡有五個巡捕,領頭是探目,一身的黑稠衣,中等身材,方形臉上的兩個眼珠都陷進去,一看就是個大煙鬼,一口大黃牙怎麼看怎麼讓人厭惡。
帶路的瘦巡捕小聲地把任三的情況告訴那個探目,探目一聽連忙向任三迎過來,「這位大哥,怎麼稱呼?小弟易老二,陸老闆的手下!」他說的陸老闆是陸連奎,在公共租界沒有人不知道,公共租界的華捕有很多是他的門徒,易老二這麼說有抬高自己的意思。
任三連墨鏡都沒摘,淡淡道:「姓吳!你是陸老闆的手下?在捕房裡我倒是經常跟他碰面!」任三現在是越來越會演戲了,對小角色更是應付的得心應手。
任三說完故意不理易老二,走到床邊低頭看了看屍體,假裝漫不經心地問:「現場什麼情況?」
易老二一聽任三經常跟陸連奎見面,一下子更慇勤了,他並不是陸連奎的核心門徒,只不過是遞了門生貼,都不知道是幾輩的徒孫?對那種經常跟陸連奎見面的人哪能不拚命巴結。「原來是吳探長,情況是這樣的,死者是旅店老闆陳福,睡覺的時候被人用刀摸了脖子,您看看,死得多慘啊!我們剛才查了一下,屋裡的錢財和物品都沒有丟失,很顯然是件仇殺案!當然具體的情況我們會進一步調查!吳探長,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跟我說,我易老二一定照辦!」他以為任三到這裡是跟案子有什麼關係,所以先把事情應下來。易老二提前說案子是仇殺案已經是打了底了,仇殺案屬於彈性很大的案子,上海灘是各種幫派當家,錢和女人有人管,仇殺案沒有誰願意去參合,這也是捕房的一種潛規則。
任三可不知道這些,他目的是為了讓住在店裡的幾個dx黨員順利撤離,如果有可能就瞭解一下陳福的死因。他擺出官僚的語氣問:「死者的家人呢?還有店裡的夥計,有沒有問一下?」
「店裡有兩個夥計,已經問了,死者沒有家人,幾年前從南方到上海來開了這件旅店,裡裡外外都是他一個人,兩個夥計跟陳福不是同鄉,都是上海這裡找的。」
任三又把頭靠近屍體查看了一下,他沒有破案的經驗,但前世看過不少警匪片,多少瞭解一點破案手段,加上自己的一些殺人經驗,很快就從屍體和現場看出不少破綻,不過他沒有說出來。既然易老二想簡單地把這件案子了結,他何樂而不為呢?畢竟陳福是個dx黨員,身份是經不起推敲的,如果讓他們查出什麼東西來就不好了。死因可以讓組織來查,但是官方上要盡快終結,這是任三的決定。
「既然沒有其它可疑我們就不多管了!」任三拍拍手,轉身走向窗戶邊的汪濤,「走吧!別耽誤他們辦案了!」
汪濤一臉的愕然,事情都還沒辦呢,任三就叫著要離開。汪濤呆呆地看著任三,不理解他的意思。任三沒辦法跟汪濤解釋什麼,只好把他晾在一遍,他轉向易老二道:「最近租界gd活動猖獗,我們還得到處看看。易老二,既然有結論了,就別再拖了,外面圍了一大群人,別搞的全上海灘都知道,弄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知道,我們馬上把屍體帶走,旅店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任三和易老二心裡都明白,破案十有**是沒門,陳福又沒有親人在上海,鬼才會替他破案呢?這個時代的上海灘,是最黑暗的時刻,對這些巡捕來說沒有錢一切都免談。屍體帶回巡捕房的目的肯定不是為了破案,而是為了敲詐錢財,到時候誰去領屍體誰就得給錢,這也是捕房的潛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