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尋找
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李慕禪腰挎雙刀,與冷無霜並轡而行,崎嶇山路限制了馬速,周圍是鬱鬱蔥蔥的竹林。
李慕禪懶洋洋的坐在馬上,微瞇眼睛,似睡非睡。
冷無霜是個悶葫蘆,從出湖到如今,兩天過去,十句話不到,他索性沉浸於腦海,揣摩斷岳刀法神髓,也不主動搭話。
冷無霜轉頭瞥了一眼李慕禪,心下暗忖,這李竹與眾不同,男弟子們到了自己身邊,皆侷促緊張,他卻無動於衷,還專注於自己之事,實在難得。
他懶洋洋的不搭理自己,正好遂了自己的意,實在不喜歡廢話,而且往往一個眼神,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實在省心。
從山腰到了山頂,頓時眼前一闊,清冽的風徐徐而來,頭腦為之一清。
冷無霜扭頭:「李竹,歇一歇。」
「好。」李慕禪睜開眼,打量一眼四周然後下馬,牽著馬來到左手的竹林,冷無霜的馬跟著溜躂過來。
進了竹林兩三米深,李慕禪停下,放開韁繩,讓馬自己找草吃,他解鞍上的包袱,皮囊。
冷無霜慢慢下了馬,李慕禪已把灰布鋪到草地上,趁冷無霜坐下的功夫,解下她馬鞍的皮囊與包袱。
兩人坐到草地的灰布上,草地厚軟,坐著舒服。
李慕禪遞上皮囊,冷無霜接過慢慢喝一口,竹葉遮住了大半太陽,清風又能吹進來,不冷不熱剛好。
冷無霜問:「李竹,這個方向對吧?」
李慕禪端起皮囊喝了一大口,他不大渴,為了潤潤喉嚨,不能渴時再喝,這是他從後世得來的養生知識。
他放下皮囊點點頭:「沒錯,是張師姐她們走的方向吧?」
冷無霜輕頜首,李慕禪皺眉:「會不會他們還要伏擊張師姐她們?」
冷無霜黛眉輕蹙。
李慕禪一拍大腿:「這大有可能一擊不成再來一擊,……他們覺得咱們想不到,要來個出奇制勝」
他扭頭凝視冷無霜晶瑩無瑕的臉:「湖主,你覺得呢?」
「嗯……,有這個可能。」冷無霜慢慢點頭。
李慕禪精神一振:「那咱們得加緊,追上張師姐她們」
「嗯。」冷無霜答應。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吃東西,冷無霜吃了三塊桂花糕,李慕禪吃了五塊熏牛肉,他細細咀嚼完,滿口餘香,心滿意足的收起包袱。
把包袱掛上馬鞍,兩人翻身上馬,拍馬疾行,衝出竹林。
張巧怡三女正在一片樹林邊休息,盤膝坐在樹蔭下,懶洋洋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閒話。
湖綠羅衫給許小柔帶來幾分朝氣,她無聊的揮著竹枝,哼道:「張師姐,何師姐,你說李師弟氣不氣人,知道咱們要走,卻不見人影」
張巧怡與何若水閉眼打坐調息,長劍橫在膝上,雙手掐訣,氣息沉靜安詳,寶相莊嚴,又透著優雅從容。
張巧怡睜開眼,歎了口氣:「柔兒,你這是今天的第十遍」
「嗚……」竹枝在空中發出輕嘯,許小柔恨恨道:「是李師弟太氣人嘛,不怪我嘮叨」
張巧怡搖搖頭:「那我就再說一遍,他可能在閉關呢」
「我不信」許小柔撇撇嘴,用力揮動竹枝,發出嗚嗚輕嘯。
張巧怡無奈搖搖頭,接著閉上眼睛,不理她了。
許小柔恨恨的揮著竹枝:「忘恩負義無情無義臭男人」
何若水睜開眸子:「柔兒,李師弟不是那樣的人,中間可能有什麼誤會,下次問清楚再說。」
「下次再見著,看我怎麼收拾他」許小柔用力一揮竹枝,牙關緊咬。
何若水轉頭回望:「有人來了。」
許小柔嬌軀一下繃緊,雙眼亮了起來:「幾個人,有沒有殺意?」
何若水搖頭:「不是敵人。」
「唉……,真是無聊」許小柔眼中的亮光一下黯淡,又變得懶洋洋。
何若水道:「我總覺得前方有殺機,咱們要小心。」
「還不是落陽山」許小柔哼道。
落陽山的盜賊猖獗,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誰的面子也不賣,除非沒什麼油水,懶得動手,富商,官員,或者美人兒,都是劫掠對象。
她們三個美貌,又沒護鏢的,顯然是硬茬,若在別處,盜寇們會謹慎觀察,不敢輕易動手,落陽山的賊人卻不在乎,必出手無疑。
何若水搖頭:「不是落陽山。」
「是上次的那幫傢伙?」許小柔問。
何若水蹙眉想了想,搖頭:「弄不清,我的靈覺還太弱了。」
「就怕他們不來」許小柔用力揮竹枝,「唰唰唰」,乃是劍招:「再見著,我一劍一個,殺他個乾乾淨淨」
「他們的毒術不容小覷」何若水道。
許小柔鼻子哼一下,撇嘴道:「我帶了辟毒丹」
馬蹄聲越來越響,兩個小黑點出現在山下的小徑,許小柔把左手掌到左眉上,很快興奮叫道:「是湖主跟李師弟」
「湖主」三女起身相迎。
冷無霜擺擺手,下了馬,李慕禪跟著下馬,笑瞇瞇的抱拳:「張師姐,何師姐,許師姐,小子有禮啦」
「哼」許小柔白他一眼扭過頭去。
張巧怡看看她,搖頭笑笑:「李師弟,你怎麼會跟湖主……?」
李慕禪道:「我想追蹤上一次傷師姐你的兇手。」
「隔了這麼久,能追著麼?」張巧怡問,許小柔不看這邊,小巧的耳朵卻豎了起來。
李慕禪笑道:「試試看罷。」
「那就有勞師弟了。」張巧怡嫣然微笑。
許小柔道:「湖主,你還真信李師弟胡說八道呀」
冷無霜淡淡笑一下,沒說話。
許小柔扭頭斜睨李慕禪,李慕禪忙笑道:「許師姐,我跟湖主是與你們一塊兒出發的,不能送師姐,師姐沒見怪吧?」
許小柔白他一眼:「誰見怪啦」
何若水抿嘴忍著笑,張巧怡笑著搖搖頭,許小柔惡狠狠瞪她們一眼,兩女忙點點頭,示意不會說。
張巧怡道:「湖主,那幫人還會來?」
冷無霜輕頜首:「李竹推測,這幫人不會死心。」
張巧怡瞥一眼李慕禪,李慕禪笑了笑,做出不好意思神情。
張巧怡暗自感動,在湖裡時,他就一直嘮叨,要她們推了這個差使,太危險了,純粹是無所謂的冒險,不值的。
可是身為星湖小築弟子豈能畏懼生死?況且,上一次只是不小心中暗算,下次不會大意了。
沒想到李師弟竟說服了湖主,親自出馬相護,這番良苦用心讓她心中溫暖。
冷無霜不大說話,許小柔迅速消了氣,拉著李慕禪到遠處說悄悄話,低聲問他究竟能不能找得到那幫傢伙,不是說大話誑湖主吧。
李慕禪拍胸脯保證,家傳的追蹤術很玄妙,一定能逮著那幫傢伙的。
許小柔半信半疑,低聲說,若真的說大話,早早向湖主討饒,別硬撐下去,湖主明察秋毫,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李慕禪胸脯拍得砰砰響,讓她只管放心,這反而惹許小柔懷疑,他平常素來是沉穩溫和,說話講個穩妥,從沒說得這麼滿,這次太反常。
張巧怡的聲音傳來,催促他們過去,要動身趕路了。
五人一起趕路,冷無霜走在最前頭,張巧怡與何若水一左一右,李慕禪與許小柔綴在最後,低聲說話。
夕陽如火球,散發著暗紅光芒,整個天地被染成玫瑰紅。
五人披著紅霞上了一座山頂,清風凜凜,眼前頓時一闊,竹林綿延開去,入眼儘是鬱鬱綠色。
「那邊有人」何若水忽然一指前邊,眾人望去,山腰位置有兩個人坐在道旁,身旁是兩匹馬。
「過」張巧怡道。
許小柔便要衝出去,李慕禪忙一抬手:「許師姐,等等」
許小柔停住,扭頭望他:「怎麼啦?」
李慕禪望向冷無霜:「湖主,有點兒奇怪,是不是?」
冷無霜蹙眉:「怎麼回事?」
李慕禪摸著下頜想了想,搖搖頭:「我總覺得不對勁兒,小心為妙」
眾人神情微凜,上一次被暗算,她們算是領教了暗箭難防,萬事小心為上,寧肯多一點兒防備。
許小柔左手搭到左眉,看了一會兒,道:「那人好像受了傷。」
「吧,但要小心。」冷無霜道。
李慕禪忙道:「湖主,還是我去吧……大伙先在這裡等一等,萬一真是陷阱,也能反應過來」
冷無霜看看他,見他神色堅決,慢慢點頭:「嗯,去吧。」
許小柔忙道:「李師弟,你武功太差,還是我去」
李慕禪笑了笑:「論武功我不成,但論小心謹慎,還是我最合適,許師姐不必擔心,有湖主在,我哪有性命之危?」
許小柔遲疑一下,慢慢點頭,不再爭了,湖主有起死回生之能,即使李師弟丟了性命也不要緊。
李慕禪沖諸人抱抱拳,拍馬而行,很快到了山腰處,來到兩人身前,卻是一男一女兩中年人。
女子臉色烏黑,眼神有些渙散,馬上性命不保了。
中年男子一臉憨厚,瞪大眼睛看著懷中女子,牙關緊咬,身子微微顫抖,悲傷之極。
這般情形實在令人同情,李慕禪卻心如冰雪,走到近前溫聲道:「這位壯士,怎麼回事?」
中年男子一動不動,毫不理會。
李慕禪低頭看那女子,氣若游絲,奄奄一息,隨時會嚥氣,從懷裡取出一枚辟毒丹遞過去:「她若是中毒,就服下這個吧。」
中年男子抬頭望過來,雙眼充滿血絲,死死望著李慕禪。
李慕禪道:「服下這個試試吧,再拖延一會兒,什麼都晚了。」
中年男子接過赤紅丹丸,毫不猶豫的送到女子嘴邊,但女子嘴巴緊閉,丹丸進不去。
李慕禪道:「嘴對嘴幫她嚼化了送進去。」
中年男子忙把丹丸送嘴裡,低頭對準女子的嘴,渡了過去。
辟毒丹藥效非凡,女子服下後一會兒功夫就有了動靜,她呻吟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娟兒,娟兒」中年男子大喜過望。
女子忽然翻身坐起,扭身便跑了出去,鑽進了竹林,中年男子驚呆了,便要追過去。
李慕禪伸手一攔:「稍等一下,讓她去吧。」
「這……?」中年男子疑惑的望他。
李慕禪道:「丹藥起效果,要把毒排出體外的。」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抱拳道:「還沒請教兄台尊姓大名,在下宋甲田」
李慕禪道:「李竹。」
宋甲田肅然沉聲道:「李公子,救命大恩無以為報,日後若有差遣,在下萬死不辭」
李慕禪搖搖頭:「不敢當,我只是奉命行事罷了,我乃星湖小築弟子,奉湖主之命前來救人。」
「星湖小築?」宋甲田大吃一驚,訝然道:「可是落星湖上,無雙小築的星湖小築?」
李慕禪點點頭。
「久仰久仰」宋甲田大喜,讚歎道:「星湖小築的弟子無一不是絕世之才,真是失敬了」
李慕禪笑了笑:「尋常俗人罷了,不敢當。」
兩人又扯了兩句,宋甲田熱情非常,知道李慕禪是星湖小築的弟子,他再不擔心妻子。
李慕禪心下鬆一口氣,他用了他心通,這兩人心懷坦蕩,並非敵人,只是事有湊巧,路上遇了盜寇,受了暗算中了毒。
很快中年女子紅著臉回來,臉上的烏黑完全褪去,白皙細膩,卻是風韻猶存的美人兒。
宋甲田忙向她介紹了李慕禪的身份,女子襝衽一禮,溫和文靜,沒有多說話,只在神情透著感激。
李慕禪引兩人來到山頂,冷無霜她們正坐在地上說話。
宋甲田夫妻二人見了禮,謝過救命之恩,李慕禪問起事情經過,遇上什麼人,為何中了毒。
宋甲田講,他們在十里外一處地方,碰上十來個人,武功不俗,他們夫妻一場惡戰,終於衝破重圍,結果不知不覺中了毒,差點兒喪命。
他一邊說話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枚銀針,灰濛濛的,像抹了鍋底灰。
李慕禪臉色微變,扭頭看張巧怡,她臉色也變了,直直盯著銀針,與李慕禪對視一眼,點點頭。
李慕禪打量宋甲田夫妻一眼,這兩位看來也是高手。
他對冷無霜道:「湖主,看來他們仍在。」
「。」冷無霜淡淡道。
李慕禪請宋甲田幫忙帶路,找那十來個人,他們是仇人,定要除去的,宋甲田痛快的答應了。
幾人走了十幾里,來到一處山腳下,遠遠的宋甲田便伸手指著:「就是那裡咱們就在那裡遇襲」
那裡隔著一里遠,是半山腰處,冷無霜搖頭:「周圍五里內沒人。」
宋甲田急了,忙道:「冷湖主,在下絕不會弄錯,就是這裡」
他妻子附和:「不錯,就是那裡」
張巧怡與何若水對視一眼,掃了一眼宋甲田,眼波閃了閃。
宋甲田看到兩女的神色,沉聲道:「我若說假話,天雷轟頂不得好死」
冷無霜望李慕禪:「可能找到?」
李慕禪點點頭:「試試吧。」
他伸手道:「宋兄,借銀針一用」
宋甲田激動未息,怔了怔,從懷裡取出銀針:「李兄弟,你這是要……?」
李慕禪微笑:「我有一門追蹤術,可以借物尋人。」
「好得很」宋甲田鬆一口氣。
他最怕受人冤枉,心下也暗自感激李慕禪的信任。
李慕禪拈著灰濛濛的銀針,闔眼一動不動,似是在感受針上的東西,片刻後睜開眼睛,往左一指:「在這個方向」
冷無霜道:「帶路。」
幾人轉到一條羊腸小道,小路越來越窄,僅能容一人一馬,冷無霜道:「棄馬走路。」
眾人把馬系到旁邊竹林裡,然後輕身上路。
李慕禪的輕功不成,冷無霜往他腰間繫了一根竹籐,竹籐柔軟,卻能托著他無聲無息的往前滑。
從羊腸小徑往前一直走,約走了十來里,最後走到一道山壁跟前,沒有了路,只有爬滿竹籐的峭壁,直上直下,攀無可攀。
眾人扭頭望向李慕禪。
李慕禪皺眉,拔出長刀,用刀柄輕輕敲擊石壁,很快轉身道:「果然是空的,應該有通進去的法子。」
冷無霜走到他身邊,瑩白右掌輕輕貼上石壁,一動不動。
片刻後她往左挪了五步,右掌再次貼上,輕輕一按,「砰」一聲悶響,石壁龜裂開來,石塊簌簌下落,眼前是一個黑黝黝的石洞。
半人來高的圓洞,從裡吹出嗖嗖冷風,清新而凜冽。
「果然有機關」許小柔讚歎。
李慕禪看了看冷無霜,如此內力真是神乎其神,滄海山的高手無一是她對手,真是可畏可怖。
「進去吧。」冷無霜道,當先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