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頭頂百會穴洞開,一滴甘露自天空飄飄降下,滴落蓮上,蓮蓬迅速吸收,眨眼消失。
吸納了甘露,九隻花瓣綻出瑩光,光華流轉,晶瑩剔透,一會兒過後,光華緩緩散去,恢復如常。
九隻花瓣產生些許變化,質感更強,更加真實。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的太陽變成了一輪上弦月,清輝灑下,蓮花更加皎潔無瑕,湖面波光粼粼,湖水越發清澈。
這一刻,他身體彷彿化為湖水,心彷彿化為蓮花,沐浴在銀色的月輝下,寧靜柔和,恨不得長駐於此。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驀的一亮,寧靜的畫面化為碎片,消散開來,眼前再次恢復黑暗。
他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清亮而柔和,與天空的上弦月相若,片刻後,亮光慢慢褪去,恢復如常。
李慕禪長吁一口氣,手印解開,仰頭望天,一動不動。
月華如水,照在身上清涼舒適,彷彿化為實質,果真變成了清水。
徐徐清風拂過皮膚,每個毛孔皆舒展開來,濁氣出,清氣入,說不出的舒服,清風中還夾著青草的味道。
周圍寂靜安寧,昆蟲們好像也入睡了,不再鳴叫,無聲無息,只有清風掠過草梢的聲音。
他心中一片靜謐祥和,只覺周圍一切變得格外清亮,生動,好像捅破了一層窗戶紙,一切變得真實起來。
他默自一察,恍然明白自身變化。
自己五官變得更敏銳,頭腦變得更清亮了,像是玻璃在水裡清洗了一番,又像蒙塵的樹葉被清水沖刷一番。
思維異於往常的靈動,迅如閃電,瞬間想到了觀想中的湖水,清亮明沏,一如梅府明湖之水,自己如今的頭腦好像湖水一般,清亮無瑕。
早晨時候,就覺得自己變聰明了,果然是這觀天人神照經的緣故,如此看來,自己走的路子正確。
他長吁一口氣,湧起一絲興奮,如此看來,這觀天人神照經是煉神之法,練下去不知究竟變成什麼樣子。
只可惜,每天只能練一次,子時有甘露自天而降,甘露之後觀想會很快破碎,無法繼續修煉。
他靈感如泉,忽然想到,既然子時能降甘露,滋潤蓮花,午時會如何。
難不成,午時也會降下甘露,然後凝成天人?一陰一陽組成這幅天人神照圖?
這個念頭一生,他心怦怦跳起來,覺得大有可能。
他恨不得時間飛逝,馬上天亮,到中午,試一試自己猜測,深吸一口氣,將這急切壓下,心神澄靜,接著練劍。
只可惜,五官敏銳,頭腦清亮,卻無助於身手靈敏,仍舊需得苦練,令其變成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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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他回家吃過了飯,去了梅府,在天樞院裡,賀南山三人正在院裡練劍,見他來了,紛紛停下。
在他們看來,李慕禪是小師弟,理當照顧,但在李慕禪眼中,他們卻是小孩,覺得好玩,有趣。
兩世加在一起,他活了五十多年,其中經歷了生死,經歷了轉世重生,種種常人覺得不可思議之事他都經歷過,又要保住轉世的秘密,不自覺中變得深沉。
重活於世,他看待一切的目光也與常人不同,常人看來瑣事,他卻覺得有滋有味,常人看來大事,他卻置之一笑。
他的心常不自覺的站在高處,俯視周圍的一切,如鏡中觀景,如此超然心態,令他修習禪定功夫進境極快,年紀輕輕已至初禪,驚世駭俗,便是雪印神尼這般人物也欽服讚歎。
李慕禪一直努力壓抑這居高臨下之心態,知道這只是錯覺,在這世上,自己並不比別人強大,他一直試著和光同塵,看起來普通。
賀南山三人如此對他,李慕禪甚是感激,讓他體會到人性之美好,體會到活著的樂趣。
按平常習慣,這時候他們都出去練功了,顯然是在等自己,他也沒推辭,直接拔劍出鞘,演練了一番。
招式標準精確,無一絲差錯,三人大是驚訝,紛紛讚歎。
若是常人,一天能把這一招劍法練成這樣,沒什麼出奇,可放在李慕禪身上,就是驚奇了。
尉遲明長劍歸鞘,拉著李慕禪來到廡廊坐下:「來來,五師弟,快說說,是不是突然開竅了,一覺醒來,手腳變靈巧了?」
李慕禪坐到廊下,笑著搖頭:「我沒睡覺,練了一個晚上。」
忽然一陣風吹來,湖面泛波,捲起一道波浪滾滾而動,三人寶藍長衫拂動,李慕禪灰色僧袍飄飄,個個神采飛揚。
「你練了一晚上,沒睡覺?」尉遲明遲疑問道。
賀南山呵呵笑道:「五師弟在開玩笑吧,看你精神抖擻,比咱們還精神,不像熬了一晚上!」
李慕禪道:「我入定能代替睡覺,坐一個時辰足矣。」
尉遲明瞪大眼睛:「打坐一個時辰,抵得上睡一宿覺?」
李慕禪點點頭。
「這般神奇?」程曉風挑一下劍眉。
李慕禪道:「入定是大休息,比起睡覺更佳。」
尉遲明頭如撥浪鼓,搖個不停:「不對!不對!練內力也算是入定罷,我怎麼越練越累呢?」
李慕禪笑著搖頭:「四師兄,內力修煉與入定不同的。」
「怎麼不同?不都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嘛!」尉遲明哼道,不以為然。
李慕禪笑了笑。
「到底有什麼不同,五師弟,說來聽聽嘛。」賀南山笑道。
三人盯著他的臉,擺出洗耳恭聽神情。
李慕禪無奈,只能簡單的說了說,三人不由對他的禪定功夫好奇,想讓他教一教自己。
李慕禪也沒藏私,講起禪定入門之法,最終說道:「修定乃煉心,心如猿意如馬,無形無質,捉摸不定,內功是煉氣,卻簡單得多,……想定下心,別無他途,得花大量時間打坐,心完全靜下來後,便如這明湖水一般,照見所有,感覺極好的。」
尉遲明打斷他:「那五師弟你練了多久,能用入定代替睡覺?」
李慕禪想了想,道:「從我四歲修定開始,到得脫欲界,用了十三年。」
「十三年?!」尉遲明失聲大叫。
李慕禪笑著點點頭:「我練劍沒什麼天份,不過,修佛的天份還不錯。」
賀南山三人對視一眼,苦笑著搖頭。
尉遲明哼道:「算啦!……有這時間,還不如修煉內功呢,苦修十三年,也成武林高手了!」
李慕禪笑了笑,沒有多說。
修禪之妙處,外人難以體會,其身心之愉悅,更勝男女之歡娛一籌,當然,開始時是苦,枯燥乏味,煩悶欲狂,但只要咬牙撐住,堅持下去,修煉到一定境界自會苦盡甘來。
但這些妙處卻無可言表,語言太過蒼白貧乏,難以盡述。
「看來咱們還是老老實實睡覺吧。」賀南山呵呵笑道,摸了摸頜下微鬚:「五師弟前途無量,可喜可賀!」
「就承二師兄吉言了。」李慕禪笑道。
程曉風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別人一天得睡上三四個時辰,而五師弟僅一個時辰足矣,剩餘的兩三個時辰可用來練功。
一天的時間,除去吃飯睡覺,還有一些瑣事,能真正用來練功的不過是四五個時辰,五師弟比常人幾乎多出一倍的時間,修煉一年抵得上別人兩年。
現在不過入門,所以很弱,但七八年後,五師弟便能追得上自己了。
「哈哈,五師弟,將來你可要關照我喲!」尉遲明大笑,歡喜無比。
李慕禪笑了起來:「我這資質,想要關照四師兄,我看懸得很!」
賀南山呵呵笑道:「不急不急,慢慢來!」
四人正在說笑,忽然進來一人,提著一把長劍,劍幾乎與身體差不多高,正是鑄劍堂的程大師。
他一進來,不理賀南山三人,直接來到李慕禪身前,遞上長劍:「來來,湛然,你試試劍!」
李慕禪笑著接過,打量一下劍鞘,暗灰色劍鞘,與自己僧袍融為一體,讓人很易忽略過去。
再看三人的劍鞘,都是墨綠,並不相同。
僅是這劍鞘的顏色,李慕禪便感覺到程大師的細心。
「嗆……」長劍出鞘,聲音清脆裊裊。
李慕禪低頭打量長劍,劍身黯淡無光,樸質無華,仔細看去,劍身暗隱花紋,從劍鍔到劍尖,彷彿一朵紫籐纏繞劍身。
「叮……」他屈指一彈劍身,滿臉讚歎神色。
程大師緊繃的臉露出笑容:「這劍是我親自所鑄,花了一晚上,總算沒白費功夫!」
「多謝程大師了。」李慕禪合什一禮。
程大師擺擺手,歎道:「你是出家人,但願這柄劍能少沾點兒血。」
說罷,不等李慕禪說話,搖頭歎著氣,轉身走了。
賀南山三人看著他離開,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雖然程大師緊繃著臉,理也不理他三人,他們還是一臉的笑。
尉遲明忙湊過來:「我瞧瞧我瞧瞧!……這入門的青鋒劍,啥時候能勞程大師親自動手啦!」
李慕禪遞劍過去,三人輪番看過了,皆是讚歎,比他們的劍強得多,果然不愧是大師手筆。
隨後,金開泰過來,把他帶出天樞院,到了湖邊的柳樹下,在徐徐清風中,他演練了梅花十二劍第一式。
見李慕禪練得純熟,金開泰大是滿意,接著傳了第二招。
這一次與先前一般,李慕禪的手腳仍笨拙,他花了一個多時辰,好容易將他動作糾正過來,算是標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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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禪回了天樞院,賀南山三人正在練劍,仍在等他回來。
「五師弟,可學了第二式?」賀南山在大槐樹下練劍,見他進來,收了劍勢,笑瞇瞇的問。
李慕禪點頭,笑道:「是,……二師兄,我剛才太耗神,想打坐一會兒,可有什麼好去處?」
尉遲明湊過來,道:「那去靜園吧!」
「靜園?」李慕禪道。
賀南山笑道:「咱們後面有個小花園,是咱們天樞院的,旁人不能進,在裡面修煉內功最好,沒人打擾。」
「好!」李慕禪點頭。
「走,我帶你去!」尉遲明道,轉身便走。
李慕禪對賀南山程曉風頜首微笑,跟在尉遲明身後,離開天樞院,約走了百米便到了西邊一座花園。
此時花園的兩扇黃木門緊閉,掛著一隻大銅鎖,兩個巴掌大小,在陽光下閃閃放光。
尉遲明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銅鎖,推開門往裡走,一邊轉頭道:「五師弟,這院子的鑰匙在你屋子裡,……你還沒進屋看看吧?」
李慕禪笑著點頭,他來這兩天一直很忙,專注於練劍無暇其他,還沒踏進自己的屋子。
說是小花園,進來以後才發覺,這花園甚大,是天樞院四五個大,假山林立,樹木鬱鬱,曲徑通幽,腳下溪流潺潺,清澈明亮,琮琮作響。
這靜園,與後世的蘇州園林風格極相似,佈置得極為雅致。
尉遲明道:「這園子怎樣?……這可是三姑娘的手筆!」
「三姑娘的手筆?」李慕禪訝然,顧盼四周。
關於梅府上下有什麼人,各自什麼關係,他未進梅府前已經極熟,替大哥出謀劃策,需要知道第一個人詳情,他知道,這三姑娘梅松婉乃梅府家主之妹,本要嫁於赫赫有名的蓬萊王家,卻守了望門寡。
這三姑娘梅松婉才華驚人,冠絕梅府,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無人能及,只是對武功不太感興趣。
尉遲明呵呵笑道:「五師弟,你自己慢慢看吧,自己找個地方打坐,我就不打擾了,走啦!」
說著,擺擺手,大步流星離開了。
李慕禪看了看天色,太陽快要到正中,他無暇欣賞靜園風景,上了一座假山,坐到山頂的五角小亭中。
他想要練觀天人神照經,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想。
小亭由三個朱紅柱子撐起,站在上面可以俯看整個靜園,眼前鬱鬱蔥蔥,清風徐來,心懷舒暢。
小亭長椅上有幾個蒲團,顯然天樞院的人常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