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這兩天就要收拾收拾去省城打點一下,竇誠都派兒子來提醒了,我要是還沒有表示,只怕下一波就沒有這麼簡單了。家中的事有可卿照應倒也不會出得打錯,只是你要好好安生一段時間,不要再去尋歡作樂,知道嗎?」
謝偉長唯唯而應,第二天一早謝世年便離開了家。
「小姐您快些休息吧,這都三更天了,你太苦了自己了。」貼身丫頭小翠心疼的說道。
「爹去省城沒有幾天沒有想到米價竟然飛漲,哥又要讀書求取功名,累一些也沒有什麼。」十四歲,本應是不知愁滋味的花樣年歲,但是謝可卿的臉上卻透出極不相稱的成熟。
「說起來都怪那些可惡的糧商,趁機哄抬物價,這不是趁火打劫嗎?」小翠的小臉氣嘟嘟的,像兩瓣微紅的蘋果。
「這原也怪不了他們,經商之人本就為的一個利字。只不過這樣一來我們要多花上一些銀子和心思而已。」
「不如小姐趕緊找個姑爺吧,這樣不是一舉兩得嗎?」兩人年歲相差不多,平日裡關係也自親近,所以小翠才敢對小姐說出這般玩笑話兒。
「死丫頭胡說什麼呢,看我不打爛你的嘴。」謝可卿羞罵道:「咦?這麼晚了,大哥還沒有休息嗎?」恰好走過書齋,可卿詫異的發現房中竟然透出燈光。
「才不會是少爺呢,少爺下午的時候就溜了,書齋中必是那個書僮盧子秋。」
「是他?」謝可卿又想起那雙賊溜溜的眼睛,想起他騙取洪繼廉二兩銀子的奸猾,本來她是想用幾兩銀子打發他離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葛存信竟然堅持讓他作這個書僮「他經常這麼晚還不回去嗎?」
「是啊,這書僮很是用功呢。後院的姐妹每天都看到他看書練字到深夜,聽前院的管事說,盧子秋的字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了呢!」這些大戶人家的小丫鬟們平日裡沒有什麼事專會打聽這些傳聞,倒是非常的詳盡。
看不出這礙眼的小子倒是很有毅力,只盼他莫走了邪道才好。謝可卿不由得繞道書齋,門並沒有關,房中也只有盧子秋一人,正是盛夏,又點了蠟燭,盧子秋的衣衫鬆鬆的束在身上,依舊熱得大汗淋漓,此時他正專注的看手中的書卷,並未發覺謝可卿、小翠兩人的到來。
「咳咳。」小翠裝模作樣的輕咳兩聲。
盧子秋抬起頭來,見深夜來訪的竟然是兩位女子,不由一怔,以為是狐仙變化,仔細分辨才想起來人竟然是謝家的小姐謝可卿。
當下笑道:「天氣炎熱不能入睡,索性溫上一會書,希望沒有擾人清夢。」
「你這人說話真有趣,你在這裡看書又沒有發出聲音,怎麼會驚擾了別人呢。」小翠笑道。
「小翠!」可卿卻是覺得盧子秋在說反話怪她,「這麼晚了還在讀書?不累嗎?」
「如此夜晚,有此空暇讀此閒書又何苦之有?頭懸樑錐刺股之輩已然落入下品,又何如興之所至,怡然忘憂?」
謝可卿微微一怔,竟沒有想到不學無術,奸滑異常的盧子秋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他手中,拿著的竟然是戚繼光所著的《紀效新書》。不由詫異問道「你對行伍之事感興趣嗎?」
盧子秋心說,我哪裡是對行伍之事感興趣啊,我只不過是對倭寇有些「惦念」罷了。「不敢說興趣,興之所至而已。讀書為明理,原不必如此功利,這是我的夙願,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實現罷了。」
「少爺平時也是這樣嗎?」看盧子秋的樣子,謝可卿不由有些擔心了,花了這麼多銀錢延請名師,為的是哥哥可以一朝金榜題名,求個一官半職,光耀門庭,同時也免得再受竇誠父子這些名為官實比匪的無賴。如果少爺盡看這些書,別說金榜提名了,恐怕連個秀才都混不上。
「小姐不必擔心,少爺嚴遵先生的教導,讀的都是聖賢之書。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少爺似乎志不在此,他所喜愛的是買進賣出的商賈之道,對聖賢書並沒有多少興趣。」
「世間事又有多少能得遂人願呢?」謝可卿微微歎息了一聲。
「就是啊,這些可惡的糧商,害的老爺又要多花上千兩銀子。」小翠以為可卿依舊是因為購糧之事發愁,於是附和道。
「糧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盧子秋也自疑惑,虧的是小翠的嘴快,嘰嘰喳喳中已經將事情的大概說的清楚了。原來是東南今年天災頻繁,又有小股倭寇為患,百姓流離失所者不在少數,老進士葛存信為了讓難民有飯吃,便出面請謝世年放糧十萬斤救濟災民,為此,他願意成為謝世年公子的座師。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可是城中糧商見到難民湧入,在謝家購糧的時候竟然聯合哄抬米價,把米價從原來的六文錢一斤抬到了十二文一斤,翻了一倍,謝家也要因此多付一倍的銀子。
「這些可惡的倭寇,來日我定要將其連根拔起!還有這些可惡的糧商,竟然不顧同胞之情,昧著良心發國難財,一定不能便宜他們。」
「不便宜他們又能怎麼樣呢?城中的糧商都聯合起來了,一斤米十二文少一個子兒都買不到。」
盧子秋在房中來回踱了兩步,問道:「我們現在已經收了多少米了?」
「差不多三百石了。」
「三百石?也就是三萬多斤,差得不少呢?」嘴上這麼說,但是盧子秋的心中卻合計開了,說不定這是一個機會。
「就是說呀,害的小姐休息不好。」其實即便是多花一倍的銀子,以謝家的資本也不在乎,只不過平白無故的被人陰了一道,情感上委實有些難以接受。
「小翠,不要亂說。」謝可卿呵斥了小翠一句,秀眉微皺望著皎潔的月色竟然微微有些失神。
「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看著謝可卿這個小蘿莉處處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月華在她的身上披了一層薄薄的輕紗。盧子秋鬼使神差的念出了這首詩。這本是《西廂記》中張生與崔鶯鶯邂逅時的詩句,現在念出來實在有些唐突了,天地良心,對於這個還沒有發育好的小蘿莉,盧子秋真的沒有什麼興趣!但願謝可卿養在深閨沒有聽過還好。不過,盧子秋的運氣顯然不太好,謝可卿顯然是讀過《西廂記》的,白皙卻又微顯稚嫩的俏臉籠上了一絲紅暈,繼而秀眉一皺終是沒有發作出來,氣鼓鼓的離開了。倒是小翠彷彿對盧子秋頗有情義的樣子,還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
「果然沒有看錯他,這人不但奸猾,而且色膽包天!真不該聽葛先生的話留他下來。」謝可卿怒氣沖沖,先是那一雙討人厭的眼睛,又是**裸的出言不遜,真的當自己是張生嗎?可惡,可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