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家鄉行
吉普車揚起一路風塵,直奔龍關村而去。
車上坐著應天龍,豐秋雨與王鎮長。見到應天龍,王鎮長很吃驚,應天龍不是被判無期徒刑了嗎,這麼快就出來了。應天龍解釋說是軍事秘密,不便多說,王鎮長才有點明白過來。上面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他也不想多問,自己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鎮長而已,不該操心的就不要操心。
應天龍對鎮政府處理家裡的表示感謝,王鎮長搖頭說:「前任鎮長李南都在任職期間幹了不少不得民心的事情,也是罪有應得。你父親應吉成語你姐姐應鳳嬌死的冤屈,作為鎮政府是有責任的,李南都雖然伏法,其影響不是一兩天能夠消除的呀。」
應天龍說王鎮長現在口碑很好,民心所向,也是龍關鎮黎民之福分呀。
王鎮長苦笑一下:「龍關鎮地處劣勢,一無靠山,二無特產,靠天吃飯,老百姓不富裕呀。我們這些當官的再去刮地皮,就是窮上加窮,更加積重難返了。」
應天龍說這次我攜新婚妻子回家就是想給父母與姐姐上柱香,掃掃墓,以表思念之情。「
王鎮長說要的要的,你是孝子,又是龍關鎮唯一一個立功又提干的年輕人,也是龍關村的驕傲呀。正好我也要去龍關村,我們就一起走吧。
王鎮長還告訴應天龍,現在龍關村應氏祠堂的主持是應承孝,與你父親同輩,你的家產都在,房子應承孝也專門派人重新維修了,保護的很好。
應天龍想起來了,龍關鎮鎮政府還補助了一筆錢,不多,三萬元,自己一直就沒有動。三萬元,父親與姐姐的命,就值三萬元。想起這些他心就痛,這錢他根本就不想花呀。
吉普車進入龍關村,應天龍驚訝地看到,鄉親們都守候在村口,汽車停下來,一個白髮老者走上來,他就是應氏祠堂的主持應承孝,對應天龍大聲喊著:「天龍,鄉親們知道你回來,都來迎接你呀。」
應天龍心裡一陣發熱,眼睛就紅了,他跳下車,沖鄉親們行一個莊重的軍禮:「應天龍感謝大家,謝謝你們。」
王鎮長專門帶來了酒茶等祭祀品,應天龍不要,他說這不是我個人的意思,是鎮政府的一點心意,你必須收下,擺在應老先生的墓前。我就不去了,看見應老先生的墓,我會不安的。
應天龍收下了。
從龍關村到公用墳場並沒有多遠,應天龍卻走的很沉重。想起當初的葬禮,紙幡花圈,空中的拋撒紙錢以及延綿了幾百米的送葬人群。鑼鼓隊在最後面,震天動地敲打著——整個送葬隊伍,白花花一片,浩浩蕩蕩。鼓樂聲、男女老少的哭泣聲又彷彿傳入他的耳朵。
應天龍想起陶潛的《輓歌》: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意思是說親戚們有的余哀未盡,別的人又已經唱起歌來了。人死了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是寄托軀體於山陵,最後和山陵同化而已。
人都有一死,可惜的是父親與姐姐死的太悲慘了。
應吉成與應鳳嬌的墳墓緊挨著,四周收拾的很乾淨,墳頭沒有雜草,墓碑依然清新,上面的字還看的清清楚楚。應天龍明白,是龍關村的鄉親替他照顧著地下的亡靈,使他們不至於太寂寞。
應天龍跪下了,跪在父親的墓前。豐秋雨也跟著跪下來。
「父親母親,姐姐,天龍回來了,兒子沒在你們面前盡孝,連你們去世我都沒能看最後一眼。是天龍不孝,現在才來掃墓,太晚了。兒子給你們磕謝罪了。」
應天龍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父親母親姐姐,今天我把妻子帶來了,我成家了。她叫豐秋雨,你們記住了,豐秋雨。她是一個百里挑一的好姑娘,能娶到她是我應天龍的福氣,你們地下有靈,也會為我感到高興的。」
豐秋雨的眼睛也紅了,她注視著應吉成的遺像,深情地說:「爸媽,媳婦豐秋雨給二老磕頭了,你們放心,天龍今天就有我來替你們照顧了。我愛他,我們會幸福,也會給應家傳宗接代的,你們就安息吧。」
豐秋雨莊重地磕了三個頭。
應家的老宅院門半開著,應天龍與豐秋雨走進去,忽然都愣住了,院子裡擺滿了東西,有米面鹽油,豬肉青菜,水果雞蛋,還有嶄新的被褥,一切生活用品俱全,都是鄉親們悄悄送來的。應天龍流淚了,這個剛強的男子漢在父母的墓前都沒有流淚,現在卻哭了,哭的十分傷心。
豐秋雨也在流淚,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的她雖然受過許多人的關愛,比起這些來,她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博大精深的愛,這種愛沒有任何功利私慾,這種愛偉大純樸,這是發自內心的愛,龍關村的鄉親們就是以這樣一種愛表達了自己的懷念之情,敬佩之情,這種愛是可以驚天地泣鬼神的。
晚上,應天龍擺了十幾桌酒席,請來村裡的長老鄉親。他請應氏祠堂的主持應承孝老先生坐上座,村裡的村長幹部圍在左右。村供電所的電工特意扯起了十幾盞一百度的大燈泡,照的院長亮堂堂的。大人們的歡笑聲,孩子們的吵鬧聲響成一片,比過年還要熱鬧。
應天龍舉起酒碗說:「各位父老鄉親們,應天龍是小輩,十八歲就離開村子去部隊了,記得臨走那天是鄉親們把我送出村口,再三叮嚀在部隊要好好幹。應天龍記住了你們的囑托,在部隊沒有給你們丟臉。父親與姐姐不幸遇難,又是鄉親們幫我安排後事,讓老人家與姐姐入土為安,大恩大德我應天龍無以回報,只能用這一碗薄酒略表感謝之情,鄉親們,干。」
所有的人都舉起酒碗乾了。
應天龍又倒上第二碗酒說:「這第二碗酒我還是要敬我的父老鄉親,應家老宅保存的那麼好,收拾的那麼乾淨整潔,該修補的地方都修補了。我聽說是鄉親們有錢出錢,沒錢出力,齊心協力把老宅裝修一新。而我應天龍沒出一分錢,慚愧呀。我再一次感謝你們,干。」
第二碗乾完,應天龍又倒上第三碗,舉起來說:「這第三碗酒我有一個想法,是專門敬現任的應氏祠堂的主持應承孝老先生的,我應天龍在老家已經沒有親人了,我準備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給部隊了,不為它生,卻為它死。老宅總空那裡也不行,應老先生,你就代表應氏祠堂把它接收下來,當做祠堂的財產。另外,父親與姐姐死後,龍關鎮鎮政府給了我三萬元的撫恤金,我也交給祠堂作為公積金,除了這些,我也幫不上別的忙。老先生,你要是同意,就喝了這杯酒。」
應承孝老先生站起來,手端著酒碗在發抖,他看著鄉親們,徵求著他們的意見。沒有人吭聲。
應天龍急了:「鄉親們,你們就不能夠成全我這一番心意嗎?」
還是沒有人回答。
豐秋雨站了起來,豐秋雨也端著酒碗說:「鄉親們,你們是不是擔心天龍以後一旦復員沒有住的地方,我告訴你們,天龍這輩子就是部隊的人了,部隊就是他的家。我是天龍的媳婦,我會一輩子好好替鄉親們照顧他,關愛他,因為他也是我最愛的親人呀。」
鄉親們被感動了,一起舉起酒碗,沒有人命令,同時幹了。
夜深人靜了,老宅的屋子裡,應天龍與豐秋雨還沒有睡意,燈光下,一本新編的族譜放在炕桌上,上面把應吉成,應鳳嬌,應天龍的名字都編了進去,應天龍妻子一欄原本是空的,現在一筆一劃工工整整血寫上了豐秋雨的名字,很顯然是臨時寫的,字跡都對不上。這是龍關村應氏祠堂現任的主持應承孝老先生臨走時交給他的,老先生語重心長地說:「天龍,你走到哪裡都別忘了你是應氏的子女,你的祖籍在龍關村,這本族譜希望你能夠一代代保存下去,一筆筆添上新的族人,你妻子豐秋雨的名字雖然是臨時添加的,也是族裡的意見,大伙全部舉手通過的。」
應天龍說我會好好保存並一代以待傳下去的。
老宅裡,應天龍在嶄新的被褥裡擁抱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兩人久久地纏綿著,應天龍也許不會想到,就是這個晚上,一顆生命的種子已經悄然播在豐秋雨的肚子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