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一刻
樹林中是一片荒地,寸草不生。
乾裂的土地上,鑲嵌著一圈青石,在佈滿土沁的青石上隱約能看到一道道神秘古樸的紋路。
花雨劍閣費勁心力培養的十二名武者,單膝跪地,探手按於地面,正將他們的力量緩緩滲透於青石內。
隨著二世武者的力量滲入,青石上的土沁彷彿在慢慢融化。深青色的石頭在乾裂黃土的承托下,透出了悠遠而蒼古的氣息。
雕刻在青石上的神秘紋路,也開始閃爍出內斂的光芒,不刺目,卻似能引人心神。
石材斷裂、摩擦聲突起,敲擊在所有活人的心坎上。神秘的青石紋路竟然不是人工雕鑿,而是一條條長短不一、寬窄不同的石裂。
星門並不完整?它是由一塊塊大小各異的石塊組成?還是由於二世武者的力量不足以將一塊塊缸口大小的青石凝結?
一塊塊青石從乾裂的土地中升起,懸在空中,呈碎塊狀聚成了個環。石塊與石塊間彷彿相互吸引著,繚繞著一縷縷紫色電流。
能容一人通過的青石環中心,彷彿開啟了一片混沌和最難理解的未知。
在星門神秘「場力」的影響下,十二名武者根本沒察覺到身邊的殺戮。
星門邊,納蘭幽幽輕閉雙目,心中滋味難言,她想阻止,卻無能為力。星門開啟了,花雨劍閣也毀了。自己的願望即將實現,而恩師的心血卻也雲散。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納蘭幽幽已看不透了。
一千零三十名劍閣弟子,為花雨劍閣自創立起攢下的精銳、老底子,也是納蘭幽幽前往「地獄」和敖厲父親敖無愧的那些女人平起平坐的本錢,如今……
神識徘徊於星門四周,一絲悲傷和憂慮卻繚繞在納蘭幽幽的心頭。
葦老手臂上纏繞著「厲鬼花」,心臟幾乎被冰冷凍結。
不久前,敖厲在星門前,只沉默了一刻,說了句「星門容不下太多的人」,殺戮即開始了。
力場下,納蘭幽幽無法動作,卻不緊張。而葦老不同,梟霸在修真界的聲名並不好,千百年來除了大威府,還沒有任何宗門能控制寂靈二州那麼大的殺戮。
葦老除了眼皮還能因緊張而跳動幾下外,連根手指頭都無法動上一下。
大乘期修真專有的力量「場」,葦老認知,卻第一次感受。
敖厲已踏入了大乘期?葦老根本就不相信。她甚至沒有聽說過如此怪異的禁錮力場。不同於空間禁錮,身體各個部位雖不能動,卻有著一定的彈性,彷彿是被幾個強壯大漢牢牢的扯住。
力場,忽視一切法力,單純的力氣較量,輸即被禁錮。
修真界,比原始的力氣,人類最初、最簡單的力量根本,誰是敖厲的對手?誰能如敖厲般幾乎讓殘酷摧毀了自我意識,從殘酷中蛻變?
最後一人,也是個長老,他在花雨劍閣中的地位和葦老相同,同樣是扶植納蘭幽幽登上宗主之位的重要人物。當敖厲彷彿鋼鐵般的手抓入這名長老心臟時,葦老心裡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觸。
力場內,這些修真界的高手,花雨劍閣的精英,遭到的是一種單方面的屠殺。
葦老不明白敖厲為什麼非要殺不可,星門承載不了,讓他們散去就是,花雨劍閣還沒人敢違背納蘭幽幽和她的命令。
眼角看著在手臂上扭曲的「厲鬼花」,葦老心中突然敞亮了,她之所以活著,完全是因為「厲鬼花」。來自於阿鼻地獄的刑具,活生生的刑具,將是地獄最巔峰的武器。一旦到了地獄,「厲鬼花」的威力將會比人間強大十倍。再沒有比她更適應地獄,更適合保護納蘭幽幽的人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敖厲相信,一旦到了地獄,只一個葦老,便能勝過上千修真。
敖厲將手上的血在衣襟上抹乾淨,血紅的衣袍完全包容了這麼點血跡,充斥於衣袍每一根棉線內的黃昏劍意更是將血腥味化盡,任由敖厲將血液抹上多少,對他的衣袍來說,也就是增加了一些紅。
力場一去,納蘭幽幽環視著一地屍體,輕歎了一聲,向敖厲問道,「厲兒,他們既然不能和我們一起進入星門,讓他們回去就是,為什麼要把他們殺光?」
納蘭幽幽沒有責怪,有的僅僅是疑惑。
雖然連妙慧都不知道敖厲修煉的是什麼,但沒人懷疑敖厲已能和大乘期修真抗衡。修真者一入元嬰期,他的所作所為已沒了任意,一舉一動都會有著自我所理解的含義,那是對自我的認識和把握。
敖厲已近自在,情緒任由自我,他抬手向地面一指,無數凶魄從虛空中竄出將地面的屍體席捲、吞噬一空。無意義的行為,只為納蘭幽幽心裡舒服點,眼不見,心就靜了。
「劍閣弟子抗拒不了他們的引導,飛昇不了,人總會死,總會歸於陰間地府,深入地獄。得他們引導,上千劍閣弟子將會是最不穩定的變數,會恨?會怨?會不甘?還是會感恩、驚喜?執著了一世的飛昇,敗了,心境到底會如何……」敖厲遙望著妙慧四人所在的方向,淡淡的道。
葦老只覺的心已麻木,人死?他有必要將人死後的因果,歸於現在處理?其中到底有多少猜測?只因一個莫須有的變數就殺了上千人?
納蘭幽幽張了張嘴,也覺得無話可說,人都死了,她還能說什麼?
十二名武者中間,懸在空中的星門,其上縷縷紫電突然一斂。上下漂浮的環彷彿凝固於空中,中央的混沌也好像凝成了一面鏡子,映射的卻不是世界,而是未知。
敖厲、納蘭幽幽,葦老同時回首,敖厲的神色平靜,納蘭幽幽眼中閃過了一絲期待,而葦老心中則是一半猶豫,一半興奮,忐忑的很。
「星門開了……你們有一刻時間進來……」敖厲輕聲說完,抬手向樹林一揮,十里外,血旗雲卷,破碎了妙慧、蒼玄、紫和凡真面前的佛光,血腥氣息再次充斥於林間。旗幟仿若黑霧般禁錮了十里方圓,隔絕了陽光,九幽厲魄誅殺陣圖已完全運轉。
妙慧遭佛光反衝,面龐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幾個呼吸後,他才沉聲道,「敖厲說的不錯,星門開啟,一刻後能夠通行。」
林間,普通人眼中的黑霧,在妙慧幾人眼中卻是一面大大的旗幟。
蒼玄凝視著捲動於林間的黑霧,也是一臉凝重,「星門容不得幾人通行,那幾個武者的力量有限……」
對敖厲瞭解深刻的凡真,淡淡一笑,「否則,他也不會殺光花雨劍閣的弟子……」
紫冷冷哼了一聲,「生死因果,他倒是小心。」
沒人去接紫的話,因為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深刻的覺曉已容不得他們不小心。生命的漫長,一絲因,怕會在千萬年後成就難以預料的果。能滅因於起始,誰也不願意去承載未來無法預料的果。
某種意義上,敖厲、妙慧、蒼玄、紫、凡真已能看清一部分未來,進而提前抹殺未來中的變數。他們在盡力鋪墊自己的未來,影響他人的未來。
紫突然側頭,看著從樹林中走出的敖厲,輕笑道,「敖厲,你個劊子手。」
敖厲距離妙慧等人百米外止步,手掌於虛空中一抓,一柄血旗憑空而現,「歡迎光臨陣圖,誅殺。」
蒼玄一緊手中的「太乙道卷」,「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一步,蒼玄彷彿已出現在敖厲面前。
「阿彌陀佛……」一抹金光從妙慧腕上閃過,一百零八顆舍利子滑落於妙慧掌中,他踩著一片輕靈荷花瓣,緊隨蒼玄身後。
紫和凡真對視了一眼,一個化為劍意,一個化為血雲,一左一右超越了妙慧,與蒼玄並行。
無窮無盡的血紅,翻滾、捲動、奔騰,仿若血海充實了整個天地。一個個彷彿被血液沁染的凶魄,厲嘯著在血紅中穿梭、飛躍,劃出了一道道駭人的血影。
三根血旗,旗桿上密密麻麻的拳印彷彿一個個最為原始、古樸的花紋,漆黑的旗幟就仿若血凝於極,於無邊的血紅中飄揚。
旗桿似巨柱擎天,飄揚的旗幟,彷彿將整個空間的血紅攪動。
當妙慧、蒼玄、紫、凡真衝入陣圖,原本看似距離百米的敖厲,已站立於血紅正中。三柄血旗呈三角形分佈在他的四周,相對於血旗,敖厲顯得頗為渺小,他距離妙慧四人至少在千里以上。
陣圖本就能扭矩空間與距離,敖厲的位置並沒讓妙慧幾人感到意外,但四周的血紅卻大為不妥,粘稠、濃郁、厚重的層層血紅,彷彿是無邊無際的海洋,憑妙慧幾人的認知,絲毫看不出任何幻象加強的痕跡。
紫揮出千萬劍意,粉碎了一大片仿若山丘般血浪,她察覺劍意受腐,果斷的切斷了心神與劍意的聯繫,駭然道,「並非幻象,他到底收了多少血河之水?」
凡真臉上的淡然已去,她望著四周,幾乎難以相信。敖厲在何時將血河移入了旗幟內?輪迴中最為邪惡、骯髒的水,根本沒人知道其根源所在。凡真能撕裂血河,依靠的是血妖真經的特性,一種自然而然的能力,沒有任何根據。
「真正的血河,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