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一扇門,福禍難測
珞珈山重重山體內,血旗的紅,靈動自然,不再內斂著濃濃的殺。十萬凶魄,仿若一個個通透美麗的精靈,盤繞、沉浮於三根旗桿間。拳印,也沒了凶悍、強橫的味道,它們就彷彿一石、一木、一花、一草,本就存在,何來勉強、暴虐。
敖厲自然傾斜於三柄血旗中心,似空氣、似岩石、似存在、似模糊……
太乙青竹,跌落在敖厲面前,閃爍著淡淡的青光,彷彿和敖厲沒有半點關係。
「嘎吱……」門動聲,彷彿穿透了整個珞珈山體,讓敖厲那已融入自然的心,再次跳動。
不大的空間,重重疊疊了無數影子,影子淡若輕風,聚合,敖厲越來越清晰,不再似巖、不再似空氣,不再模糊……敖厲本是敖厲。
敖厲睜眼的一瞬,十萬凶魄齊聲厲吼,猙獰畢現,再非自然中的精靈。只有陰鬼之物才能聽到的淒厲,直衝雲霄,惹得天空妖風四溢,烏雲重重,隨著幾聲天裂般的雷聲,瓢潑大雨傾瀉而下,整個寂州被籠罩在水幕之中。
雨意透著無盡的悲傷,似蒼天的哭泣和遺憾。
門動聲……
陰鬼河底傳出了一聲悠長而蒼古的笑聲,「人道滅,殺戮起,極端自我。哈……哈……哈……讓你們自大,讓你們引導,沉淪吧……」
門動聲……
該在珞珈山的「太乙青竹」,憑空出現在玉虛宮。
蒼玄看著手中突然完整的「太乙道卷」,手掌一顫,差點將道卷掉在地面。「大衍道法」一起,蒼玄指尖相觸,點點青光在他指尖暴起、泯滅。「卡嚓……」一聲脆響,蒼玄五指盡折,「借了天道沉浮,到底誰在把握天機,透視輪迴……」
蒼玄似乎沒有感到五指折斷的痛楚,目光彷彿穿透了層層空間,直視蒼涼石窟。
門動聲……
山壁的石窟深處,枯瘦的妙慧隨著門動聲,噴出了一口鮮血,沁紅了不遠的金色佛像。
石窟中的紅燭全滅,一片黑暗。
「佛祖,老僧錯了……」
門動聲……
擎天峰,劍宮。
迎著晨風的紫,手中「紫邃」的劍意直衝雲霄,整個寂州都能感到紫的劍、紫的劍意。
「劍宮各部,不得離開擎天峰一步。」
紫向琴吩咐了一聲,就化為紫芒,直向大荒而去。、
珞珈山頂,陰老二永遠也不會知道,推開了一扇門,滅了一份道心,了了一份緣,斷了透視輪迴的願,開啟了一連串的未知。
一桌、一椅、一榻,已是陰老二眼中的一切。
風聲、雨聲、雷聲,讓退出木屋的陰老二,心中更加煩亂。他從沒承擔過如此責任,修行了數百年,除了陰鬼宗、寂州,他對修真界的瞭解,實在有限,根本難以指揮超出寂州,擴延於大荒的行動。
「老二,什麼事。」第二次失去得道的機會,敖厲心中無喜無悲,聲音似比以往更加平靜。
傾瀉的大雨,讓整個院落搖搖欲墜,但卻掩飾不了敖厲凝合不散的聲音。
聽到敖厲的聲音,陰老二心中一喜,一鬆,繚繞週身鬼霧陡然消散,陰老二頃刻就被大雨淋透,他跪在泥濘的地面上,沉聲道,「魁首,在外堂甲字十七號地點,收到重要消息。消息是十五年前,梟騎、歐陽剎所留,就一句話……」甲字地點,是外堂為大威魁首專設的消息通道。
陰老二深吸了口氣,思維高度集中,字無遺漏、無錯誤,「靈動、納蘭幽幽,即是花雨劍閣,閣主。」
「呼……」的一聲,血旗鬼嬰捲著敖厲,憑空出現在院落中,表面看不出有任何傷勢。傾瀉的大雨,被一層淡淡青光,阻擋在外。
「魁首……」陰老二似能感到些什麼,垂首不敢去看敖厲的眼睛。
「起來。」
陰老二站起,看向敖厲時,敖厲的眼神依舊平靜、深邃。陰老二不知那雙眼神是一直如此,還是自己錯過了變化。
木屋邊,葫蘆架在風雨中不斷搖晃,落葉一地,幾個新生的葫蘆,搖搖晃晃似即將折斷、墜落。
敖厲看了眼葫蘆架,向陰老二道,「錢多來了。」
「是,外堂分析南方北斗會來珞珈山尋仇,所以請錢爺坐鎮『天妖凶地』。」
敖厲點了點頭,裹在身上的血旗鬼嬰一展,捲著他和陰老二進入了幽冥,憑空出現在山腰的大威府中。
「誰……」森然的府邸大殿內,季白一聲暴喝,背負的「青霄矛」光芒一閃而逝,他陡然跪地,「魁首。」
敖厲坐在大殿之上,陰老二站於一旁。
用萬年寒鐵雕鑿的石椅上,敖厲沉默了片刻,向季白道,「讓山上所有人來此。」
不到一刻鐘,整個珞珈山遁風連連,沉寂中的響動,讓不小的風雨,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一道閃電,劃過天幕,漆黑的大威府為之一亮。
二十四名梟騎,在季白的帶領下,已經站在大殿兩側。隨後,剛剛抵達珞珈山的王麻子,帶著屬下一百零八土匪,也走入了大殿。和錢多一起進入大殿的是螻扈。
萬年寒鐵的冰冷,對常年隱匿於深海的螻扈並無影響,但大殿的森然,凝重,就彷彿一塊岩石,壓在螻扈心頭,讓它遲遲不敢開口說話。而它想說的話,顯然很重要、也很急,所以地位最低的螻扈,站在靠近大門處,有些急躁、不安。
敖厲所在,高出大殿近一丈,他居高臨下,凝視著百米外的螻扈,「你有什麼要說的。」
見識過敖厲和蒼玄交手的螻扈,「噗通」一聲跪在地面,學著眾人對敖厲的稱呼,「魁,魁首,尊主說……」
「放肆!」季白雙目一凝,打斷了螻扈的話。
大殿內,上百土匪的目光露出了森森殺機。大威府,一眾土匪前,除敖厲,誰敢擔當尊主。
季白喝止了螻扈,沉聲向敖厲道,「魁首,二狗御下放肆……」
「它非大威的人,不必守大威的規矩。」
季白怒視了螻扈一眼,退到一側,敖厲向螻扈道,「繼續說。」
「是……」妖性不比人性,螻扈話語一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陰老二及時插言,「在這,稱二狗為堂主。」
螻扈眼底閃過一絲感激,「是,是,堂主有話說。」
整個大殿,也只有敖厲明白螻扈的意思,「讓他來。」
一股濃郁的妖氣,從螻扈身上突然暴起,它那雙慘綠的瞳孔,竟泛起了層層蒼白。也虧得先打了個招呼,否則季白的矛,已刺入了螻扈心口。即便打了招呼,季白向幾個梟騎做了個手勢,一個個梟騎背負的青霄矛,隱隱流轉出青朦朦的光。
「二狗見過魁首。」在一群土匪的目瞪口呆中,螻扈重新跪倒,聲音卻是二狗子的聲音。
此時,百餘土匪,包括修為最高的錢多,不由暗暗心寒於二狗子和螻扈的詭異。
「說!」敖厲知道,螻扈是妖,以二狗子的修為「萬里御獸」有餘,但要「萬里御妖」還有不足。勉強為之的御使,隨時可能中斷。
借螻扈身軀的二狗子也不囉嗦,向敖厲道,「一刻前,臥佛禪寺十八金身羅漢離開蒼涼石窟,向寂州而來。太真道宗的南方北斗,在蠻州突然消失。劍州,擎天峰各宗突然平靜,分散在各州的劍修,紛紛返回劍州。靈州道門各宗,突然異動……」
大殿內,百餘土匪驚呆了。他們修行的時間太長,從沒想到,現在大威外堂會如此強悍。一刻前,幾個地界的變化,彷彿都在外堂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一般。
二狗子的話一直沒停,說了近二刻種。陰老二真真體會到,二狗子曾說過的「無力」,是什麼含義。更讓陰老二吃驚的是,他向敖厲匯報過的事,二狗子竟無重複。
「蠻州出世的『天魔九子圖』,二萬年前,列於上品魔器……」二狗子將外堂認為最不重要的消息,放在最後,一一說完。
二狗子話語一停,大殿中一片寧靜,連呼吸聲都弱不可聞。
敖厲想了想,向二狗問道,「熊五、趙小六、王七、皓穹,在什麼位置。滄海一角,還有多少人。」
「熊五和其屬下一百零八人,在摩州,靠近大荒邊緣。
趙小六已從蒼州橫渡廣海,向寂州趕來。
王七和其屬下七人,和皓穹率領的兩隊梟騎,同時進入大荒,但他們還沒見到莫長老。
陰二爺屬下一百零八人留守『滄海一角』,從黑沼澤出來的楚峰和其屬下三十七人,在一月前,進入『滄海一角』。二十三名梟騎,已適應駕馭『陸悍』,隨時能從禁制中出來。」
敖厲從高台上,直視著二狗子,「外堂怎麼看。」
即便是螻扈的身軀,百餘土匪,也能看出二狗子心中的凝重,「一刻前,短時間內,數州突起變化,外堂認為,臥佛禪寺、靈州道門各宗,衝著我珞珈山而來,不善。」
敖厲心裡淡淡一笑,「彌補?你們自大,你們認定一卷『大衍道法』,就能讓我悟道飛昇,倒是抬舉我了。」
「帶歐陽剎來見我,熊五、王七、皓穹不動,趙小六在日落前,進入靈州。你養的那群妖獸,可以用了。聯繫凡真,我要見她。告訴莫入愁,馬上返回『滄海一角』,主持楚峰三十七人的禁制磨礪,加強體會二世境界。」
「是……」二狗子的神識離去,螻扈已癱倒在地面。這麼一會,螻扈的妖元,就消耗了七成。
敖厲抬了抬手,兩名土匪將螻扈抬到一邊,將一把亂七八糟的丹藥,塞入它的口中。
敖厲走下高台,來到季白身邊,「去『滄海一角』,集合梟騎,帶陸悍,傳他們青霄矛、七竅圓盾,晚上要殺人了。」
季白向敖厲行禮,走出大殿。
敖厲看向很久沒見的王麻子,「麻子,很久沒沾人血,會不會生疏了。」
王麻子獨眼中的凶光一閃,獰笑道,「魁首放心,我等在『煉心』中殺了數千妖物,數百年來,是沒殺過一個修真,可能會手生,但兄弟們都是玩刀、玩命的,適應的快。」
一百零八個頭紮黃巾的土匪,聽了王麻子的話,發出了非常近似的獰笑。大殿中的凝重,被一群土匪的囂張,絞的粉碎。
敖厲笑了笑,向還暈暈沉沉的螻扈道,「起來,帶你麻子爺,去熟悉天妖凶地。」
王麻子領著屬下土匪一去,大殿上僅剩下陰老二、錢多兩人。沒人明白將要發生什麼,除了二狗子,更沒人知道敖厲想幹什麼,但一個個土匪還是遵從著敖厲的吩咐,沒人將心中的疑問說出。
「老二,你對陰鬼宗是否留戀?」敖厲笑著向陰老二一問,但沒等陰老二開口,他就轉向錢多,「錢老,要請你殺個不人不鬼的東西了。」
錢多揉了揉滿是皺紋的臉,笑道,「沒殺過,試試。」
「老二,你去趟陰鬼宗,請列橫來珞珈山坐坐。」
「這……」陰老二叛離陰鬼宗,讓他去請列橫,著實難為他了。
「放心,他會來,也由不得他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