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自我即世界
擎天峰、白雲殿,只能算劍宮的外圍宗門。白雲弟子所習劍訣,大多是由劍宮現任宗主所創。只有神秘的劍宮秘典,才是劍宮的真正精華,它不光記載了劍宮創始者所悟的一切劍訣,而且還記錄了歷代劍宮宗主的心得、體會。
經過數代積累,劍宮秘典早已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體系,分為上、下兩部,中間隔著專修意場的黎明、黃昏。秘典上部,只有劍宮宗主能夠修習,有著修心、修神兩個分支。紫修的是心。而紫那已成散仙的師傅,修的卻是神。
修心、修神無所謂誰更厲害。
心,追求的是劍在心中,以心養劍,和屬於武宗的劍魄秘訣,有著幾分相似。修心,是劍宮的正統。「以心合器」講得是修心,必要輔以劍器。劍器的強弱,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修心者的強弱。
劍宮如今的宗主紫,即是在以殺心,養殺劍。
她之所以修至大乘終極,還不敢妄自飛昇,就是因為她的「紫邃」劍還不夠完美,缺少一個合適的劍魄。
飛昇之後,是否真會成仙?仙生存於仙界?真的有仙界?如果有哪裡會出現什麼危險?飛昇雖然是所有修真的最終追求,但誰也不知道飛昇後的事。作為如紫一般的強者,在未知前,一定會做足準備,哪怕用上數千年。
劍宮秘典中的修神秘法,出自於一個遠古劍修,他是劍宮的宗主,還是長老已無可考據,但他所創的修神秘法,卻是獨闢蹊徑,以元神養劍。本體即是劍,以天地為鞘。當修神者成,再無法動用任何劍器。
歷代劍宮宗主,很少會去修神。事實上,從劍宮存在至今,除了紫的師傅,也就只有一位劍宮宗主,以元神養劍。修神秘法,缺乏了太多的前人經驗,在黑暗的道路上行走,其危險,遠遠超越了修心。
如果紫的師傅,走的是正統「以心養劍」,她怎會渡劫失敗?但她狂,前人走過太多的路,她不屑於重複。以至於,落了個渡劫失敗困於「隔世璧」數千年的下場。
敖厲面對著散仙,其感覺和面對紫全然不同。
面對紫,敖厲會察覺到一種凌厲,一種修劍於極的凌厲,而面對散仙,敖厲卻感覺如同面對了一把鋒芒內斂的寶劍,感覺不到半點人味。
「人即是劍!這就是修神?這就是『逆世劍意』?」敖厲似乎若有所悟,紫追求的是修行高深,而她的師傅,才真正在追求劍。已成散仙的她,已忘記了自我,或自我,已是劍。
自我,即是劍!那我追求的到底是什麼?面對散仙,敖厲的雙眼竟緩緩閉合,覺悟難求,錯過就是錯過,把握了,就是把握了。
如利劍般冰冷的散仙,心中透出了幾分好奇、幾分怪異,她默默注視著敖厲。也許正因為這樣,她才會渡劫失敗。劍就是劍,劍不需要人的情緒。既然修神「鑄」劍,就要有修神的覺悟,就要有成劍的準備,何必再記得自己是人。
紫的師傅,雖然有狂傲的心性,但她顯然並沒有狂傲的準備。她修行了上萬年,至今也沒有修神「鑄」劍的覺悟。在不需劍器輔助的背後,其代價是何等沉重,否則憑什麼一代代劍宮宗主不去修神?
「陰葵水母」散發著如海水般的藍光,站在水母邊的散仙,靜靜的看著敖厲。敖厲的極端、敖厲那徹底的本體修煉,似也給了散仙一點悟的契機,可惜她卻不敢如敖厲一般,全然不顧一切,乾脆閉目冥想。
我到底在追求什麼?力量更加強悍?不錯!活著,似乎也不錯!敖厲腦中如同塞滿了亂麻,一個個頭緒細想都不錯。難道我如此貪婪,追求的如此之多?深陷於亂麻中的敖厲,在不斷問著自己。
一條路上,不單只有一個景點,當抵達目的時,也許已經過了太多的景點,也許已成就了太多的追求。敖厲於冥想中入定,於極靜中頓悟,追求並不單一,它是一個複雜的體系。敖厲要找修行上的追求,而人生目的等等,同樣都是追求。
對於帶領一群悍匪,走入修真界的敖厲來說,不管有多少追求,它們都應歸屬於修行。沒有修行,在已無法回頭的路上,根本走不出多遠。
敖厲的腦海似乎越來越清晰,在修行上,我到底在追求什麼?極端的心境、極端的**強悍、極端的殺戮技巧,極端的自我……
也不知過了多久,敖厲的思緒突然靜止,而在靜止中只凝聚著一個含義「自我」。
於靜止中,迷霧散卻,敖厲清晰了。
散仙追求的同樣是自我,自我即是劍,而天地只是承載和孕育劍的鞘。
「我就是一切!我就是世界!我不需要天地!」新的覺悟,自然而然的開啟了微觀視覺,敖厲再次「看見」了本體的一切。
表面皮膚,分界出一個「世界」。五臟六腑,成就了「世界」的架構,骨骼支撐著它。在其上,即是龐大的空間,如風、如水,為「世界」的活力而循環。腦域滲透於「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它讓整個「世界」具有的思想……
敖厲是幸運的,數百年的**鍛煉、大修羅幻境的融合、再加上靈氣和九幽絕陰,衍生進而凝固的生死、陰陽平衡,讓敖厲於覺悟前,**就已做好了覺悟的準備。
修煉本體的路途,不同於修道、或禮佛,在佛宗,悟了,就已成就。在道宗,悟了,就已掌控,天地的眷顧盡顯於此。而本體修煉的路途,覺悟了,還需有覺悟的基礎,否則,就算悟了,也只是懂得了。
散仙終於不耐煩了,在她重新成劍時,也放棄了唯一明瞭的機會。
自我即劍,對於散仙的「逆世劍意」來說,不存在力量控制,出即是全力。正因為如此,「逆世劍意」才能在敖厲無可抵禦的情況下,洞穿敖厲的左腿。散仙的劍意再起,但她並沒有發現,敖厲左腿的傷勢,已然痊癒。
一縷劍意,承載著散仙的全部,刺向了敖厲的心臟。強者的決斷果然可怕,當散仙認為她不再需要時,殺起來也異常乾脆。
敖厲似乎並未察覺到劍的凌厲,他依舊靜靜的站著,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
當「逆世劍意」觸及敖厲皮膚的一瞬,他才撲捉到劍的鋒芒。沒有意外,更不存在恐懼,一縷劍意相對於,一個「世界」來說,太過渺小。
人體的表皮和肌肉間,是否存在空隙?即便有,也細微的可以忽略,但散仙的「逆世劍意」卻在刺入敖厲皮膚後,一直延續著,似乎進入了一個無窮無盡的空間,直至被消耗殆盡。
敖厲在一種覺悟的狀態下,靜靜觀察著劍意在刺入本體後的全部變化,直到劍意消失,敖厲彷彿又懂得了不少。
散仙不單開啟了令敖厲覺悟的契機,更以「逆世劍意」讓這種覺悟不斷持續著。
「逆世劍意」的消逝,對於散仙來說,完全是難以想像、不可思議的。她根本無法理解敖厲的覺悟,她實在難以相信,敖厲的**已強悍到如此地步。在散仙的角度,她只能用**的強悍,於抵禦角度,來解釋發生的一切。
敖厲進入「隔世璧」的時間並不長,但在玉璧前的紫,卻感覺時間彷彿過去了數十年。
紫緊攥「紫邃」劍的纖手,已經在持續用力下蒼白,她在緊張!散仙,畢竟是人間修行的巔峰,哪怕她還沒有自己的**。
「紫,他是否出自於大荒武宗。」散仙的聲音,突然透出了玉璧。
紫緊攥著長劍的手,微微一鬆,她恭聲向玉璧道,「師傅,您是指……」紫清楚,但她必須要讓散仙多說幾句,這樣她才能對事情的發展,做出一個相對準確的判斷。
「你送進來的小子!」
紫懸空的心,緩緩放下,敖厲至少還活著,而且,在散仙的話語中,似乎有著一絲奇妙的情緒波動,不正常。
「師傅,武宗的法訣內斂,大多是對本體的加持,他們更注重技巧。我送入的人,不會任何法訣,他不該是武宗弟子。」
散仙沉默了一瞬,再次問道,「你肯定。」
這是,這該是無可奈何?紫從散仙的話中,察覺到幾分無法確定的情緒。雖然無法確定,但一縷紫紅,卻從紫的眼眸流轉而逝,那是一絲喜色。不管她的師傅是否無可奈何,只憑這句話,紫就能肯定,他們某算散仙的機會又多了不少。
心緒轉動的紫,回應的卻是不慢,她的聲音依舊恭敬,「師傅,我能肯定!他來自於一個叫『大威府』的宗門,而他就是此宗宗主。二百年前,他好像還拜入過『太真道宗』,得弘兆傳授道法。除此之外,徒兒不知,他是否還拜入過其它宗門。」
修真界的傳統,依舊是狹義的尊師重道。如果是其他人,必會斥責敖厲的行為,但紫和她的師尊不會。在她們看來,天地間的一切都不特屬於某人,只要需要,大可以憑手段去謀取,至於是否能夠取得,會承載什麼代價,那側是後話不提。
「說說這個大威府。」
紫的眼神越發光亮,師傅越對敖厲感興趣,對她就越有利,只是她對「大威府」的瞭解實在不多,「師傅,徒兒只知道,『大威府』是由一群凡塵悍匪組成,還不成氣候。只是他們的長老有點特別,除了大毒宗主外,連再次出世的『萬世血妖』也被他們網羅。」
「他憑什麼能網羅這兩人。」在「隔世璧」內,散仙終於重視起敖厲,除了他能抵禦「逆世劍意」外,大毒宗主和萬世血妖,也不得不讓散仙重視。能在她心中存有印象的人物,都不會簡單。
只一劍,散仙就已明白了,敖厲處於一種覺悟狀態,所以她在問紫、在思考、也在等。
覺悟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更無法想像的狀態,而敖厲的覺悟,顯然在「克制」劍意,所以散仙只能等,持續的攻擊,只能讓敖厲不斷頓悟。
散仙不能完全看懂敖厲,但她的行為顯然是正確的。
敖厲雖覺悟,但其中的蘊含何其龐大,怎能一時完全洞悉?
敖厲覺悟了「世界」,但他並不知道「世界」的具體意義。散仙的「逆世劍意」令他窺得了一角。強大而凌厲的「逆世劍意」,本該輕易洞穿敖厲的心臟,但它刺入敖厲表皮,似經歷了數千里,卻依舊無法觸及敖厲表皮下的肌肉,更別說深藏於內腹的心臟了。
散仙模糊的身體上,寶藍光芒閃爍不定,如果用一個詞語來形容她現在的心情,那必然是「窩囊」無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玉璧內的空間,實在難以感到它的流逝。
「陰葵水母」的十餘點寒目,凝視著敖厲,作為八荒妖王的它,更加無法懂得敖厲的狀態。在它的記憶中,從沒有修真能如此平靜的接下「逆世劍意」,而且那劍意是由心口刺入。
陰葵水母一想到「逆世劍意」,心中直打寒顫。在很久很久以前,它有至少五百同族,是死在散仙的「逆世劍意」下。經過那一場殺劫,生存在南極冰海中的「陰葵水母」幾乎死絕……
「哈……哈……哈……」由低而高,突然揚起的笑聲,打斷了「陰葵水母」的回憶,如同傘狀的軟體,帶動著漂浮在空中的數十條觸手,在緩緩旋轉。「陰葵水母」的每一隻眼睛的功能不同,它需要用分佈於軟體四周,所有的眼睛都看到敖厲,這樣它才能對敖厲的狀態,做出一個相對完整的判斷。
從「陰葵水母」誕生以來,除了身邊的散仙,它還是第一次認真「看」人。
散仙沒有打斷敖厲的笑聲,但她那陡然揚起的長長藍發,似乎透露著她的情緒。
敖厲怎能不笑,一個散仙,終於讓他在黑暗中摸索出了一條大道。敖厲曾幾度懷疑**鍛煉的極限,是否能夠超越大乘。如今,一個將「自我成劍」的散仙,終於為敖厲開啟了一道大門。敖厲相信,只要有了路,他必然能夠將覺悟延續,最終創造出一個完整的體系。
敖厲持續不斷的笑聲,突然中止,但他臉上的笑意卻未散卻。看著面前如靈體般的散仙,敖厲微笑著道,「你不想知道,我懂得了什麼?」
散仙當然想知道,但她不能說,只能聽。一個修行上萬年的散仙,一個前任劍宮宗主,還無法低頭向敖厲請教,而且他人的覺悟,不一定就適合自己。
「修神,佩服!沒想到,在數萬年前,你劍宮就已有人將目光盯在了本體,『以神鑄劍』真是驚世劍訣。只是……」
散仙的臉色終於凝重,她的注意力剛剛集中,敖厲的話卻停了。還沒等散仙有任何情緒產生,敖厲再次大笑道,「只是他的胃口太小,太小了!自我即劍,哈……哈……哈哈……」
隨著敖厲的笑聲,他陡然於原地消失,右拳再次砸向散仙的脖頸,而那散仙的眼眸微一閃爍,「逆天劍意」幻化出無數藍芒,似要將敖厲刺成骰子。
每一縷藍芒刺入敖厲本體,他的速度都會出現一次跳躍。藍芒太多、太密、太強,敖厲速度的跳躍,已經超出了散仙神識的鎖定。當那散仙再次以神識撲捉到敖厲時,敖厲已經出現在她面前三尺。
三尺距離,也就是一瞬。
敖厲的拳,沒有任何猶豫,如往常一般狠厲、凶悍的砸在了散仙的脖頸上。沒有頸椎的斷裂聲,更沒有噴濺的血腥,敖厲的右拳就如同砸在了空氣上,只在空間蕩起了些許透明的波紋,手就已穿透了散仙那模糊、白皙的脖子,就彷彿穿透了一個靈體。
對於散仙來說,這是數千年都沒有過的恥辱!但她的情緒卻更加冰冷,宛若一柄沒有任何人性的利劍,繚繞著寶藍光芒的纖手,平穩的按在了敖厲心口。如同琉璃破碎般的藍芒暴散,瞬間濃郁的藍光將敖厲完全吞沒。
「哈……哈……哈……」在充斥於整個玉璧空間的藍芒中,敖厲笑聲不止,他的身體卻已藉著散仙的「逆天劍意「撞向了玉璧。玉碎,比玻璃的破碎聲,更加清脆,堅固的隔世璧,也無法抵擋散仙的「逆世劍意」。
「想走?留下!誰告訴你的修神,誰告訴你的『自我即劍』,你覺悟了什麼……」玉璧一破,散仙的臉色終於大變。她那如靈體般的身形,化為一縷寶藍極光,沿著敖厲消失的軌跡追去。
敖厲能說出「自我即劍」,散仙就不得不追,現在滄海一角、星門,都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