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輸
凡真拉著敖厲,在短時間內,跨越了三千五百里地面,出現在益州東側海岸。如此極速、近乎於一瞬的挪移,讓敖厲在沙灘上,踉蹌了幾步。一個個腳印,破壞了沙灘的平整,敖厲狠狠晃了晃腦袋,等眩暈漸去,他才盯著凡真道,「你是故意的。」
「她的劍意,比挪移快。」凡真的神識,已經滲透於千里地面,步入大乘期,她對仇恨已不再執著,可一旦面對,她也不介意了卻這段因果。
「短距離的速度疊加和跨越空間的大挪移,實在有著不小的區別。」敖厲拋卻對凡真的不滿,在心中細細體會著剛才的過程。
敖厲是第一次經歷凡真的全力挪移,他沒想到大乘修真的長距離挪移會如此恐怖。如果不是敖厲本體太過強悍,他早已被空間的重疊,撕扯成了碎片。
凡真的神識,沒有撲捉到紫的蹤跡,她的目光轉向敖厲,「體會到了?不管是修真,還是遠古的二世武者,他們的修行過程不同,但卻有著相同的終點。修真免卻了紅塵歷練之苦,在修行上是取巧了,但路畢竟是對的……」
自從離開「輪迴陣圖」,凡真就一直在等待機會。等待敖厲去認真正視修真的機會,大乘挪移神通,終於將這個機會引出。凡真從沒認同過敖厲的修煉方式,她不能簡單的判斷對、錯,但她希望敖厲能走上一條相對平坦的路,而不是在殘酷中摸索。
敖厲沉默著,靜靜聽著凡真的話。
「知道你和我們最大的區別嗎?」凡真輕輕的問,然後又自己回答著,「我們在不斷提升掌控環境、天地的程度,而你,在不斷拋棄著環境、甚至天地。極端自我,終將拋棄所有,承載終極孤獨。」
「終極孤獨」四個字,令敖厲的眼神一凝,隨之,又歸復於平靜。他在以極端殘酷的心境,抵擋著心中最為深沉的恐懼。
凡真似乎忘記了紫的存在,她坐在沙灘上,遙望著無盡的大海,「我在修真界橫行了上萬年,不希望唯一的朋友,走向孤獨……」
「如果你願意,我有把握在萬年內,為你重塑本體,再造經脈。憑借你的心境,在萬年後,一定能站於修真巔峰。即便踏入仙界,在心境上,也難有人與你抗衡。」凡真並沒輕易妄言,敖厲於殘酷中磨礪出的心境,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如果將這種心境,廣延於掌控天地,那將會非常可怕。
「這些話,你早就想說了。」
凡真凝視了敖厲良久,面對敖厲眼中的平靜,她終於歎道,「你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也許我不該說……」
「本就不該說,路是自己走的,走了就不能妥協,不能後悔,更不能回頭。」
凡真嘴角透出了一絲苦澀,「我只是想試試。」
敖厲眼中那可怕的平靜慢慢散卻,他深深的看了凡真一眼。也只有凡真,能從敖厲的目光中讀懂一絲歉意、一絲遺憾。
敖厲怎會將命運放在別人手中?他將話題轉移了,「紫,還沒出現?」
凡真迎著海風,從地面站起,收斂起失望的情緒,她該做的,能做的已經做了。既然敖厲不回頭,她也無法強求。
凡真收攏起被海風吹起的長髮,向敖厲道,「方圓千里,沒有她的氣息,但這不意味著,她不在。」
敖厲一邊打量著數里長的沙灘,一邊笑道,「除了我們,我想不到有什麼事,能令白雲殿主踏入益州。」
「她一定在找我們,也許她已經找到了。」
敖厲故意放大聲音道,「看來我們要好好準備一道菜了。」
敖厲的話,終於讓凡真輕笑出聲,「你沒必要那麼大聲,即使你不說,她也一定能猜到我們會布下死局等她。」
「看來她的目的,不光是你、我了。」
凡真笑了笑,「董纖纖能為三妙宗背叛大威,『滄海一角』更能讓任何一個修真瘋狂。在修真界,一個完善的洞府,足以引起一場浩劫。」
敖厲知道,凡真是在說笑。董纖纖如何能與紫相提並論?到了紫的境界,浮於表面的利益,很難提起她的興趣,隱藏在益州的紫,一定有別的目的……敖厲心中突然一動,看著凡真苦笑道,「我說,這個白雲殿主,不會經過益州,直入廣海了吧?」
凡真微微一愣,輕聲笑道,「很有可能,畢竟我們找不到她。」
敖厲心中一窒,即使紫不在益州,他敢做多餘的動作?敢在此時,帶領一群大威土匪,返回「滄海一角」?
「媽的!」敖厲狠狠吐出兩字,抬手向沙灘一揮,隨著三聲沉嘯,三根血旗已插於沙灘上,它們以敖厲和凡真為中心,構成了一個三角。天空在血旗的壓迫下,暗淡了不少,似乎連海浪都不敢再掠上沙灘。
沙礫中,無數小生物,被血旗攝盡了生氣,而僵死。
凡真不是第一次正視血旗,但每每面對血旗,凡真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許敵意。大凶、大惡之物,本就和天地間的一切對立。
敖厲右手陡然張開,向著腳下沙灘一按,三根血旗緩緩的沉入了沙灘。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這片延綿數里的沙灘上,每一粒沙礫,都隱著幾分血紅,透著一絲血腥。
血旗剛剛隱去,敖厲俯身拾起一粒海沙,遞向凡真道,「摩訶大禪經中,有著三千世界。佛宗九陣之一『菩提界』就出自於摩訶大禪經。你研習經文已久,這個陣圖,由你布下。」
凡真看也不看敖厲手中的沙礫,開口就道,「我討厭佛經。」
敖厲「呵呵」一笑,將沙礫彈向凡真,「這可由不得你,我的血旗殺機太盛,面對紫的殺劍,還成就不了死局。只有佛法、陣圖,才能彌補殺的破綻。」
小小沙礫打著轉,懸浮在凡真面前,她實在討厭佛法,但不得不承認敖厲的話。紫沉寂於殺道已久,也許她不敵阿修羅王,但她要走,阿修羅王也攔不住她。菩提境,講究一沙一世界,以凡真對摩訶大禪經的理解,只能以萬萬沙礫布成一點佛境,投映出一個世界。
憑空而起的經文,不斷的透入沙礫,原本暗淡的沙礫,緩緩透明,散發出淡淡的金光,當沙礫落於沙灘時,整個沙灘似乎都被金光點燃。二千四百卷經文,很快於凡真口中結束,隨著經文的結束,沙灘上的金光也緩緩沉寂。沙礫還是沙礫,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敖厲在一邊暗暗驚奇,厭惡佛經的凡真,竟能以心念,在短時間內,完成二千四百卷的經文禪唱,世界還真是奇妙。
凡真看著四周的沙灘,向敖厲道,「只能到此程度了,我不清楚佛宗的『菩提境』,只能以『太微要旨』的結構,透入摩訶大禪經。」凡真話語一頓,突然輕笑道,「如果我是紫,絕不會踏入這個死局。」
敖厲也是苦笑了下,「是有點明顯了。如果她真在益州,我們瞞不過她。如果她正巧不在,嘿嘿,就要看她的運氣了。」
敖厲說完,坐在沙灘上遙望著大海,淡淡的道,「現在,就剩下等了,看我們誰的耐心好些。」
凡真微微一笑,在敖厲身邊坐下……
面對廣海的沙灘上,一男一女,一坐就是三年,三年中他們沒有任何移動,只是看著波濤幻化的廣海。
三年中,敖厲再沒感到那森森的劍意,而凡真滲透於千里地面的神識,也再沒撲捉到半點紫紅。
三年的平靜,以敖厲和凡真的心境,都不由懷疑起,紫的目的是否真是他們,也許,紫早已通過益州,深入於廣海之中。
三年零三個月後,敖厲終於開口歎道,「也許我們被那妖女耍了,也許她的耐性比我們好。她能無休止的玩下去,但我大威等不起了。」
凡真沒有說話,她只是遙望著廣海,不管紫是否在益州,這場沉默的較量,她和敖厲都算輸了。敖厲有所牽掛,即代表著凡真同樣有所牽掛,他們從一開始,就輸了,死局畢竟是死的。
「大威五大首領,要從太、益、幽三州帶出五百餘人。五百人,徘徊在益州東側的海邊,雖有大威外堂的種種掩護,但時間長了,一定會引起修真者的注意……」
凡真側首看著敖厲,輕聲道,「你不用解釋,輸就是輸了,我們還輸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