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六師弟」
三妙宗,宗主侍女水蓉,驅風用了三天,才將敖厲送到益州。與凡真,朝發夕至相比,水蓉的修為、法訣運用,實在是相差萬里。
青江以北,千米高的空中,一股勁風流過,朵朵雲彩在翻滾中,化了個乾乾淨淨。
跨廣海、經過太州極西,入益州,全程三萬八千里。長時間驅風,水蓉的元力已接近枯竭,但敖厲沒說停,水蓉也不敢多嘴,她心下暗歎,再過百里,就不得不將那塊上品元石浪費了。
就在水蓉暗自心痛時,敖厲眼見水蓉將驅風越過青江,他指了指青江北岸,「落到江邊的樹林。」
敖厲的話,讓水蓉鬆了口氣,暗暗將手中的上品元石收起,壓下風向,降在了青江北岸的小樹林中。
「敖先生,您還有什麼吩咐?」水蓉不喜歡敖厲,她自負心思細膩、觀察入微,但一路上,她怎麼看,敖厲都是個普通人。如同迷霧的敖厲,給水蓉的壓力很大,她恨不得立刻離開。
水蓉落後敖厲一步,跟著敖厲向碼頭走去。將近碼頭,敖厲似乎很隨意的問道,「你剛剛步入心動期?」
水蓉點了點頭,沒有隨便說話,聰明的她知道,敖厲的話沒完。
背對水蓉的敖厲,能夠清楚的把握,她的動作,繼續道,「心輪百轉,魔念叢生。心動,是讓你以魔念煉心,為靈寂打下堅實的基礎。你的心思怎麼到現在,還靈動跳躍?你就沒發現,你的同伴有什麼變化?」
如同武學一樣,敖厲雖然不能凝聚元力,但他對修真的各個境界,都有著自己的認識和理解。也許這種認識對於小秋、凡真來說還流於淺顯,但水蓉的悟性,卻與敖厲相差的很遠。
敖厲的話,如同一道靈泉,自水蓉頭頂灌入,令水蓉心中的魔障淡卻了幾分。水蓉慢慢回憶著三個姐妹的表現,步入心動期的她們,確實比以前沉默了不少。難得看到她們笑上幾次,原來她們是收斂心念,減少情緒對心的影響。
水蓉悟性不足,所以無法自己覺醒。水蓉很聰明,所以她能舉一反三。
「多謝敖先生指點。」水蓉心中,一直將敖厲置於,和它們宗主同等高度。
指點?敖厲心中一樂,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確,指點就指點吧。敖厲翻手取出了一塊極品元石,扔給水蓉,「大老遠的送我回來,這是給你的報酬。」
「極品元石?!」水蓉身為小秋的四侍之一,當然見過極品元石,但卻無緣感受其中那純淨的元力。極品元石這種稀少資源,一般都掌握在各宗宗主的手裡。
「給我?報酬?!」水蓉難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小巧的鼻子,向敖厲問道。
敖厲微微一笑,「當然,為我出力,我習慣給予報酬。」
「你也暫時不忙回去,我還有些事讓你辦。」
水蓉緊緊抓著手中的元石,興奮的點頭,「全憑先生吩咐。」
敖厲說了半天廢話,終於把這個心動期的修真,綁在了身邊。
跛子,這幾年過的如何?這個世界怕也只有你知道,我總要去敖家莊園。希望能看到你,敖厲一邊走向江北碼頭,一邊想著蕭逸。
江湖翻起的暗流,修真界出現的變故,對於碼頭的一群苦哈哈,卻是沒有任何影響。沉澱在江湖底層,由車、船、店、腳、牙組成的幫會,根本不會進入修真者的法眼,他們肯招收下一品武者,已是宗門一種不得不的行為了。
敖厲面前的簡陋小碼頭,一般都是一些小幫派,私自拉客的地方。這些人大多都是披著人皮的狼,將客人拉至江心,奪財索命是家常便飯,江底不知沉了多少冤魂。但這些黑碼頭因為過江收費便宜,所以總有些不怕死的,從這裡過江。
碼頭邊拴著幾條破爛爛的江船,隨著江水上下起伏著,簡陋的船隻,讓人不由懷疑它是否經得起,大江上的浪頭。
碼頭邊,一個空蕩蕩的茅屋,就是招呼客人的地方。這個時間,其中還沒一個客人,只有個赤裸裸的船家,橫躺在桌面打著盹。
茅屋中的味道,令水蓉皺了皺眉頭,但敖厲沒有說話,她也只能將呼吸屏住。
敖厲踢了踢眼前的桌子,「船家,醒醒。」
「啊……」船家似乎一個激靈,但他沒意識到敖厲的聲音並不大,而他的反應卻有些過了。船家從桌上翻於地面,一身油膩膩的橫肉,隨著他的動作,上下顫抖,「客官,客官,您看,怠慢了。坐,快坐。」這船家一邊說著,一邊暗暗嚥著口水。「這妞真香。」船家心中被那淡淡的香味兒,越撩越癢,恨不得此刻是在江心。玩了十多年的滾刀肉,這船家早已用餘光,將水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遍。
敖厲倒也沒有講究,坐在似乎隨時會垮塌的桌邊,「你叫李莽?」也難得敖厲能將二狗子給他的,數百個名字和地點記住。
李莽一愣,在這大江上,沒人知道他的本名,這個人……李莽的目光,突然定在敖厲腰間的葫蘆上,搏命!梟霸!李莽心中一震,身子也隨之一矮,「李莽,見過魁首,請魁首贖罪。」
水蓉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她怎麼也想不到,敖厲會和這麼個小人物有所瓜葛。
「罪?」敖厲笑了笑,抬手示意李莽起來,「你有什麼罪?二狗子和你交代過了吧。」
李莽目光移向水蓉,敖厲擺了擺。」
「狗爺……」李莽剛吐出兩個字,敖厲看著林間飛起的雀鳥,打斷道,「看來你有生意了,這趟生意的損失算我的。上船再說,送我們過江。」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我也不做他生意。」船家躬身,將手一引,「魁首,這位姑娘,你們這邊請。」
姑娘?叫奶奶還差不多。水蓉翻了個白眼,也懶得和李莽計較。
別看李莽的船破,但在那浪頭不小的江面,卻很是平穩。直到船隻駛入江心,李莽才下了錨,鑽入了船艙。
「常常在這做滾刀肉的生意?」
「魁首見笑了,小買賣,靠各位老大賞口飯吃。」李莽一邊說話,一邊將珍藏了很久的一盒好茶為敖厲衝上。
三杯茶水後,敖厲才抬眼看向李莽。水蓉很是佩服敖厲的耐性,卻沒從中品味出一絲清靜,白白錯過了令心境更上一層的機緣。
「魁首,狗爺在四年前交代過小的。如果有一天敖家出事,讓小的派人盯著各個路口,碼頭,盯著扎眼的人。」
敖厲沒有打斷李莽,靜靜的聽著。
李莽嚥了口唾沫,但沒去喝桌上的茶水。他知道自己該喝什麼茶,這種高貨色的茶,不是自己該喝的。
「魁首,三年前,白家突然兼併了敖家,敖家家主傲天退位、隱居。那時候,到沒什麼扎眼的人,在江南碼頭、路口活動,一般都是些白家侍衛,但二年前,不光是白家,連同敖家,在一夜間都變成了廢墟。從那之後,倒是有不少生面孔出現在江南。而且……」
李莽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兩年來,有六個像是道士的人,最為扎眼。開始他們六個,天天呆在敖家竹林。但這一年來,他們怕是堅持不了了,換成了兩撥。每天三人去竹林,剩下的三人住在草香集的客棧。」
敖厲心中暗暗讚歎,沒想到二狗子,能做到如此程度。看來他沒有狂言,江南近四成車、船、店、腳、牙,在他的利誘、殺戮下,組成了一個看似散亂,實則嚴密的地下組織。
「很好,送我們去上岸吧。」
「是。」李莽躬著身子,退出了船艙。水蓉對懂江湖上的一套,聽的有些糊塗。
再次起錨的江船,順著風勢,如同利箭般,在江面上劃出了一道白線,射向岸邊……
距離敖家竹林很近的草香集,敖厲從沒來過。這個因白家香閣得名的集鎮,並沒隨著白家的覆滅,而出現太大的變化。香閣依舊位於草香集的中心街道,不過三層高的閣樓,大門已緊閉了兩年。
敖厲到達江南的消息,被李莽通過秘密渠道,先一步送到了益州江南各地。以至於敖厲帶著水蓉,剛剛站在「人來客棧」門前,一個店小二即迎了出來,「呦……王老闆,您老最喜歡的客房,掌櫃的給您備著呢。」
敖厲看了看,對面的「百順客棧」,跟著大聲招呼的店小二走入了客棧。二樓,一間並不奢華,但很是乾淨的客房中,店小二看著敖厲身邊的水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敖厲笑著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是,是……」店小二指了指靠向街道的窗戶,低聲道,「這裡正好面對,百順的二層上房,您要找的客人就住在那裡。」
「行了,你忙去吧,不用招呼了。」
「是,是,那王老闆,您先歇著。」這種底層的店小二,根本不清楚敖厲的身份,他們就是一張嘴,一張傳話的嘴而已。
敖厲沒有推開窗戶,只是他的目光,似乎透過了貼紙的鏤花窗戶,直視對面的客棧。片刻後,敖厲向水蓉道,「對面住的什麼人?」
正以神識探查,對面客棧的水蓉,心中一震,急忙恭敬的答道,「是三個修真者,兩個築基後期、一個融合初期,他們好像是黑水宗的。」
敖厲點了點頭,數個呼吸後,他突然道,「你去把他們叫過來,就說三妙宗主在這,想見見他們。」
宗主?水蓉心中苦笑,修真界即便有人敢冒充三妙宗主,也得想想後果。也只有敖厲,敢冒充的如此隨意。水蓉心中雖是苦笑連連,但面上卻毫無猶豫的應下後,離開房間了。黑水宗這種小宗門,還沒被水蓉放在眼中。
百順客棧,上房。
一名黑袍鼠目的道人,看著慇勤上茶的青年,緩緩道,「六師弟,我們師兄五人可陪你玩了兩年多。剩下的口訣,你也該說說了吧。」
臉色有些僵硬的青年,向鼠目道人遞上了茶水,乾笑道,「大師兄,我們約好的是三年,這沒幾月了,您再等等,我那仇人可不簡單。完事後,我一定將剩下的口訣奉上。這種深奧的口訣,還需師兄您的指點。」
鼠目道人臉色雖然不好看,但也不得不點頭。誰讓這個入門不久的師弟,運氣好,在一座廢棄的山洞中,發現了如此玄奧的法訣。
「六師弟,一個武者都能把你嚇成這樣,勞師動眾的叫來五個師兄不說,還以『水鏡法』隱匿了容貌,實在將宗門的臉面丟盡。人如果出現,你要自己動手,我們保你沒事。否則,以你這種心境,修為別想再有寸進。」靠在窗邊,一個臉型乾瘦的青年,不緊不慢的說著。
「多謝二師兄指點……」
青年還沒說完,輕飄飄的敲門聲,已經響起。簡單的敲門聲,就如同一曲美妙的音樂,幾乎讓房中的三人沉迷。鼠目道人臉色一變,他狠狠瞪了「六師弟」一眼,「修真者,應該比我們修為高。告訴你們別太招搖,麻煩還是來了。」
「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水蓉的聲音,傳入了三人耳中,就如同她的人,已經進入了房間,那聲音是如此的近。
鼠目道人向兩人打了個眼色,起身將房門敞開。水蓉那美艷的臉蛋,苗條的身姿,令鼠目道人的色心微起,他和氣的問道,「這位仙子,我們是黑水宗的弟子,不知……」
水蓉目光流轉,鼠目道人微微恍惚間,她已走入了房間,「陪宗主路過此地,正巧碰到你們。宗主傳你們過去,問點事。」
「碰到?明明是你找上了我們。」鼠目道人心中雖然不爽,但臉上卻笑道,「應該的,應該的,不知是那位宗主大駕?」
水蓉那勾人的目光,從三人臉上掠過,輕聲笑道,「三妙。」
「邪道,三妙宗!?宗主?天……這小妖精這麼撩人,難道……秋水心經……」鼠目道人苦澀的幾乎想當頭撞死,被三妙宗主看上,不死也得脫層皮,但他才是融合期的修真,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請仙子帶路,我們師兄弟去拜見宗主大駕。」鼠目道人再也不敢去看水蓉的眼睛,秋水心經,鼠目道人想想就心中發寒。
跟在最後的「六師弟」腦中急轉,三妙宗?邪道第二宗門!怎會找上我們?難道……「六師弟」僵硬的臉上,透出了一絲苦笑。
水蓉的容貌,引得街面的行人,紛紛駐足觀望。這些普通百姓,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那種形於外的媚,也就能遮擋普通人的眼睛。如果以敖厲的心境來看,水蓉單從容貌來說,與小秋和凡真更是相距遙遠,沒有絲毫可比性。
鼠目道人和他的兩個師弟,見三妙宗主竟在對面的客棧,更是有點六神無主。三妙宗主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這個小妖精在騙我?鼠目道人心中,已升起逃的打算。他暗暗將法器藏於手中,如果不是三妙宗主,事情一個不對,還是先逃為妙。
鼠目道人雖沒把握對付水蓉,但他有把握從水蓉手下逃得性命。如果真是三妙宗主,鼠目道人苦澀的一笑,認命吧。
水蓉帶著三人,走入客房後不由一愣。空蕩蕩的房間中,桌面上的一杯熱茶,還緩緩上升著一縷縷白霧。
「仙子,這……」心神高度凝聚的鼠目道人,面對空蕩蕩的房間,竟有了幾分眩暈感。
敖先生,去了哪裡?水蓉心中雖然不解,但反應卻是不慢,「三位稍等下,宗主應該很快回來。」
三人中,只有「六師弟」臉上的表情最為精彩,他實在不明白身邊的幾人在說什麼。桌邊,敖厲正微笑的看著「六師弟」。
「六師弟」苦澀的一笑,「那個女人是誰?」在「六師弟」身邊的鼠目道人,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三妙宗主的貼身侍女,長的還算漂亮?心動期的修為,我只能瞞過她半刻種。」敖厲笑著對「六師弟」道。
「六師弟」腳下不敢有一絲妄動,他知道,為什麼只有自己能夠看到敖厲。陣圖,「六師弟」提早數年就來此等候,就是怕敖厲提前下套,沒想到還是鑽進來了。「六師弟」臉上水霧微微波動,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好吧,廢物,你又贏了。我實在沒想到,你能和三妙宗勾搭上。」
「跛子,聽說你有五個師兄,還有三個?」
恢復本來面目的蕭逸,知道敖厲想知道什麼。他毫不猶疑的,將那些師兄全部出賣,「一個築基中期、兩個旋照後期。」蕭逸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忙補充道,「廢物,我只是在山莊外徘徊,沒進去!」蕭逸很清楚敖厲的底線。
敖厲微微一歎,「我很不願意,為你除去絆腳石,但他們肯定騷擾了墓地的寧靜。跛子,你果然好算計。」
蕭逸再次苦笑,他還能說什麼?目的已經達到,說什麼都是多餘。雖然沒能殺死敖厲,多少有些遺憾。
「祝你大展宏圖吧,向左踏出三步,就是窗口。」
看著蕭逸跳出窗口,敖厲笑了笑,他相信這個跛子,會老實很長時間,三妙宗該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吧。
「仙子,你看,宗主既然未歸,我們……」鼠目道人還沒說完,突然消失的「六師弟」讓他心中一駭,但他再沒有機會去深思了。
兩隻大手,分辨從後方抓住了他和「二師兄」的脖子。碧芒閃動,毫無防備的兩個修真,被隱匿在敖厲右臂的凡真,瞬間抽乾了週身精血。他們的身子,化為了兩個拳頭大小的碳球,掉到地面砸的粉碎。
以水蓉的眼力,當然清楚,這兩人是怎麼死的,她心中一震,「修魔者……」思緒一閃即逝,水蓉向敖厲微微躬身,「敖先生,您……」水蓉不明白,殺兩個小小的修真,何必如此拐彎抹角。咦,似乎少了一個。
「水蓉,在西側竹林中,還有三個修真,一個築基中期、兩個旋轉後期,你能殺死他們?」
水蓉點了點頭,「敖先生請放心,我這就去。」房間中微風輕起,水蓉已然驅風消失於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