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竹林與紅葉
距離江南竹林,最近的草香集,是白家的地盤。在敖家勢力範圍內,它也是白家唯一的地盤。它能完完整整的存在數年,只因白霜是敖家的七夫人。
多年來,敖福依舊徘徊在上二品邊緣,但在心性上,敖福幾乎沒有破綻。他不光沒有任何嗜好,而且,連續伺候了敖家三代主子,讓敖福看到了很多,也領悟了很多。如今,是第四代,敖福有點累了。
自從傲天成為家主,白霜就毫無顧忌的,住入了草香集的香閣。敖福當然知道白霜想做什麼,但敖家只要還在,敖福就不打算干預,白霜為白家謀利的行為。然而,如今敖福再無法旁觀了。
「徹底兼併敖家?他們妄想!」將一生耗費在敖家的敖福,對敖家有著很深的情感,這不是針對於人,而是單單針對於敖家。
在四周儘是翠竹的小路上,敖福嘴角凝結著一絲冷笑,他有信心,說服那個愚蠢的女人打消兼併的念頭。他太瞭解白霜了,一個極度自私的女人,她能放棄已經在手的勢力?她能放任她的兒子失勢?沒有白霜內應,白家憑什麼兼併?
靠在翠竹上的人影,令敖福停下了腳步。他的目光凝視在,人影手中的黑色上。在翠綠的襯托下,黑色更黑,上面的字,更紅,劍!
「黑帖!」敖福眼神一凝,沉聲道。
在荒原誕生的黑帖,沒人願意看到,敖福也不例外。只是敖福不明白,黑帖怎麼會找上自己?敖福沒有問,沒有殺手,會對活人說出應該保守的秘密。
王七的衣著很簡單,簡單的,就如同一個平常百姓。他靠在一株翠竹上,沒動,「接帖吧……」
「接帖?」敖福有了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稚嫩、或者幼稚?敖福心中的警惕,差點被全然驅散。江湖傳說的「黑帖」持有者?敖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好,我接!」敖福能活到現在,怎麼可能善良?面對敖福的王七,倒像是,惡狼眼中的羔羊。
越是接近王七,敖福就越是謹慎,活了近百年的他,即便面對一隻螻蟻,也會保持應有的警惕,他實在經歷了太多。真力早已遍佈全身,一片飄落的竹葉,距離敖福三寸,既被絞的粉碎。如此雄厚的真力,根本不是鐵釬能夠洞穿的。
緩步,當敖福指尖,碰到「黑帖」的一瞬。他的目光陡然凶狠,手掌猛然加速、延伸而上,王七好像被速度和凶狠震懾,竟沒有一絲反應。敖福老朽的手,按在了王七心口,手印下的衣衫粉碎,鮮紅的掌印如同由內透出,「摧心」一種極為歹毒的掌勁。
在「摧心」掌勁的衝擊下,王七的身子猛然向後一仰,「卡嚓」背後的翠竹破裂,無數竹葉飄零而下。鮮血,在翠綠中是如此刺目。
好像竹葉遮擋了我的眼睛,敖福軟軟的倒在地面。在他眉心、小指粗細的血洞中,紅、白交織的液體,流淌了一地。拔、刺、收,王七如何、何時,讓鐵釬經歷了如此複雜的過程?
吞下了一粒藥丸,王七有點吃力的俯身,拾起地面的「黑帖」。輕輕的聲音,是否還能傳入敖福的耳中,「我的心,長在右側。」
故意,還是巧合?王七摀住胸口,步下蹣跚的消失於小路盡頭。迷離的眼神,似乎提示著他在回憶……
那是一個很深的夜,一道極快的黑影,出現在綠洲邊緣。王七手中刺出的鐵釬,凝結,緩緩收回。這很反常,即便是敖厲來此,王七也不會主動停止刺出的動作。
「魁首讓我去找敖福。」王七沒有回頭,他似乎知道來人是誰。
「敖福?!」黑影似乎皺了皺眉頭,緩緩步出陰影的他,赫然是菜農般的錢多。這個不小心就會被人遺忘的人物,到底和王七有著什麼關係?
「敖福活的太久了,在這老狐狸面前,你幾乎沒有機會,很可能會死。」
「死也要去。」
錢多佈滿褶皺的眉心,微一跳動,歎聲道,「好吧,敖福唯一的破綻,在『摧心』掌勁後的瞬間力竭,只有一瞬。但那老狐狸會的太多,不一定會用『摧心』掌勁。」
王七右側的心臟一跳,他明白了錢多的意思。敖福只有出手,才會露出破綻,否則鐵釬根本無法洞穿,敖福的護體真力。也只有「摧心」掌勁,才能讓自己有次出手的機會。自己的心,在右側。
錢多緩緩轉身,走向樹林,「創造一種環境,讓老狐狸產生殺的快感,他很喜歡用『摧心』殘殺弱小。」
樹林前,錢多腳下一頓,「好好感悟劍意,那些經脈中的劍氣,只有轉化為心中的劍意,你才能控制它。」
錢多剛剛融入黑暗,王七突然開口,「如果我回不來,你就是我師傅。」
黑暗中的影子,微微一震,隨之消失。
敖福死亡,沒有人再能干擾白霜。白家,將成為益州最大的世家。可憐的女人,眼界太窄。在敖厲安排的路上,白霜不自知的,走向了深淵。
紅葉谷,紅葉飄零。
敖厲牽著馬匹,走到谷口,看著石台邊的太極,「你知道我會來。」
口腔中的茶水,迴盪著,嚥下,平和的動作,掩飾不了太極眼中的悲涼,他看了一眼敖厲,「冷楓死了,你走吧。」
「你知道,這不是我來的目的。你瞭解我父親,告訴我。」
太極放下手中的茶杯,拍了拍粗糙的麻衣,走到敖厲面前,「打贏我,你不想和我一戰?」
「贏?」敖厲右手小指微顫,一個初生剛剛幾天的意識,在敖厲手臂肌肉的陡然收縮下,老實了。
「不錯,只要你贏了我。」
敖厲看著太極,緩緩道,「你、我交手,只會有生、死,不存在輸、贏。」
太極眉頭一皺,「你對力量無法控制?」
敖厲沉默,對於太極這種層次的武者,敖厲實在懶得解釋,太極應該知道。
「是啊,存在控制,如何極端?」太極遺憾的歎息,「既然你不能滿足我的要求,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血旗,依舊深深的插在石壁一側,敖厲指了指血旗,「以前的承諾依然有效,你可以得到一次我的幫助。」
「我不需要幫助!」太極甩手向谷中走去。
敖厲雙目一冷,「人,總該為自己,留條後路。」
後路?太極心中的淒涼再次升起,也許,我該斷絕自己的後路,為什麼還留下?太極轉身,「我告訴你。」
敖厲靜靜的聽著……
「二十年前,你父親可是江湖中有名的情聖。有七個女人,深深愛著他,其中,更是有六個為他生下了子女。」
敖厲能夠聽出,太極言語中的諷刺、羨慕、嫉妒,甚至還有一絲怨恨。
「然而,你父親最愛的卻是納蘭幽幽,也就是你的母親。不過七個女人感情很好,多年來從未發生過矛盾,你父親很幸福。變故,出現在你母親死後。敖無愧變了,他瘋狂追求武學上的成就,冷落了愛他的人,而且心性越來越狠、越來越毒,做事不留餘地,行事不擇手段。」
「白霜,就是在這種情形下,以白、敖兩家的利益為依托,進入了敖家。那些女人,不是你父親的對手,無力、也無心阻止。她們選擇了沉默,選擇了離開,她們不想讓心中的完美,被一個瘋狂追求武學、勢力的瘋子取代。」
太極言語一頓,冷冷的道,「你父親欠她們的。」
「看來,不是你欠冷楓,而是冷楓欠你……」
太極粗暴的,將敖厲話語打斷,「我的事不用你管。」
敖厲沒有再去撩撥,太極的敏感神經,「既然她們走了,為什麼要回來。」
「一個女人,沒有為你父親留下子女,她很愧疚。她現在有了能力,她不忍心看著你父親走向不歸,所以她從地獄回來了,帶走了你父親,和她的要好姐妹。」太極的言語,慢慢悲切,「沒人拒絕,竟沒有一個女人拒絕,她們為了敖無愧,寧可下地獄。」
「地獄?告訴我,地獄在哪?」
太極有些神經質的一笑,「地獄,我怎麼會知道地獄在哪?只有死人知道,要不你試試……」
「試」字還在太極舌尖打轉,他的手卻已擊向敖厲胸口,只有強大的真力,沒有任何技巧,他是要逼迫敖厲出手。他知道,敖厲一旦出手,就無法停止,不死不休!
敖厲動了,腳步陡然後撤,真力在敖厲心口一寸外散盡。極速旋轉,敖厲的右掌已然斬向太極脖頸,正如太極所料,極端殺戮,一旦開始,不死不休。
太極眼神緩緩平和,手掌看似緩慢的,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接著一個的圓。敖厲的手掌,在破碎三個霧濛濛的圓環後,被卸於一側。天下間,再沒有比太極,更適合防禦的武學了。
敖厲順勢而下的右手,帶動著整個身體陡然甩起。頭下腳上的敖厲,化掌為爪,抓在了太極腿部。太極武學,怎會存在如此破綻?經脈中的太極真力,將敖厲一抓之力全然化盡,就如同太極皮下,同樣存在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圓。
極端殺戮,沒有情緒,為殺而殺。
瞬間,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複雜。
太極真力,本質被動,但相對於極端殺戮來說,它的被動還不夠極端。一絲絲太極真力,穿過敖厲手掌,透入了掌、臂間的肌肉。
肌肉纖維中的瞬間循環,一個個詭異的細小「圓環」,從敖厲指尖透出。太極真力,講究的是連續、規律,本質規律在碰撞中破碎。「卡嚓」太極的腿骨被敖厲捏碎,藉著甩起的身形之力,敖厲腳尖,踏在了太極背心,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血霧,將空中的一片紅葉,朦朧。
一段骨骼,刺出了太極的胸膛,在噴出一口血霧後,太極倒下。沒有留下任何話語,也許,他不再想說。
「你是滿足,還是懦弱?」敖厲喃喃的走出山谷。太極,讓敖厲那可怕的借力,趨於極端。也讓敖厲看到了,極端防守的可能,那會不會成為,極端殺戮的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