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幽之地,虎踞龍盤,形勢宏偉,南控江淮,北連朔漠十一世紀燕國在此建立都城,幾千年來,北京城已經不知迎來送往了多少代君王,也不知有多少梟雄在此厲兵秣馬,或問鼎中原,或折戟沉沙。
滿清之所以定都於北京而沒有設在錦繡繁華的瑰麗江南,原因有很多。其中最為隱晦的一點,滿清自認為竊取了漢人江山,又是以少數民族統治多數民族,入關時八旗子弟不過三十萬,抱著對漢人天下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跑的策略,建都於此。一旦發生戰事,可以隨時撤出關外。
正因為如此,遷都這種事情對於滿清來說,含義可就非同尋常了。蘭兒說出的這四個字,不禁令蕭然面色陡變,急急上前一步,低聲道:「你聽誰說的?」
蘭兒一雙美目在蕭然臉上轉了幾轉,喃喃道:「原來你真的是要遷都!你想將皇城遷往江寧,呵……」搖了搖頭,轉身走到香案前,焚起一爐香來。蕭然一個箭步躥到門口,左右看看,確定無人,這才掩上門。再回過身的時候,眼神已經變的凌厲之極。
「你到底是聽誰說的?」蕭然死死盯著蘭兒窈窕的背影,沉聲道,「在我面前,最好不要說謊!」
「我說我猜的,你信麼?」蘭兒沒有回頭,自顧拈起一支木杵,撥弄著香爐裡的香灰,淡淡的道:「這種事情,我想除了你自己。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蕭然,我說過我們很相像,有的時候看到了你,我就像看到了從前地我自己。並且我現在已經是眾叛親離,一無所有,所以,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任何的隱瞞或敷衍,對麼?」
房間安靜下來。好一會兒。蕭然凌厲的目光平和了不少。道:「不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要的是什麼,以你的聰明,應該不難猜到。那麼好吧,我們之間就不隱瞞了,關於遷都之事,你認為如何?」
蘭兒放下木杵。轉過身來,動作不急也不緩,顯得極從容,臉上也看不出喜怒哀樂,平靜的像一泓潭水。只聽她道:「遷都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情,尤其是現在,江南的督撫勢力日益強盛,無論八旗還是綠營。都無法與之匹敵。甚至於朝廷都不敢輕舉妄動。顯然已經漸漸失去了制約地力量。如果曾國藩再調直隸任上,相當於從河北攔腰一刀,斬斷了南北通塹。過了江淮,就已是漢軍勢力地天下。這個道理,文武大臣、六部公卿,不會不知道。因此,一旦貿然異動,必然引起滿人勢力地警覺,這是第一。」
蕭然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早已做出了算計。滿人勢力之中,以奕為首。麾下兩隻左膀右臂,一是山東八旗軍副都統勝保,一是盛京將軍納彥辛奪。至於納彥這位老丈人,已然達成了默契,往往越是野心勃勃的人,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刺激,就越容易擺平。而勝保對奕忠心耿耿,若不除之,久後必成禍患。這一點蕭然的想法與蘭兒大抵相似,在歷史上,辛酉政變之後一年不到,當年充作護駕功臣的勝保就被慈禧想方設法的砍了腦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古來將相多是這樣的下場。
只要擺平奕就不足為懼。微一頜首,蕭然道:「那麼第二呢?」
蘭兒又道:「曾國藩雖是漢臣,但是卻沒有光復漢室的想法,也就是說,大清政權是他擢取權力的一個重要保障。他清楚自己不可能做吳三桂第二,所以,我猜他在緊要關頭還是會站到保清一派。遷都之議,恐怕很難過得他這一關。」
蕭然皺了下眉頭,道:「第三?」
「奕倒戈!」蘭兒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一字一頓的道:「如果這兩下勢力聯手,如之奈何?」
「……」
蕭然一時呆住。蘭兒的一句話,便似兜頭澆下一瓢冷水,令他突然清醒。在此之前,他一直再想著怎麼讓滿漢兩股勢力互相制約,不知不覺的就鑽進了一個死胡同裡,竟完全沒有意料到自己精心籌劃的一個棋局,居然是在將奕線上去!
一念至此,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這段時
出征俄羅斯到密征倭奴國,一直是順風順水,未免沾於得意。這種心理上地放鬆,使得他不再像過去那樣處事謹慎、周密細緻,相反卻有了種急功近利的心理。而在這樣一個關係微妙、時局錯綜複雜的特殊時期,這樣地麻痺心理,很容易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滅頂之災!
蕭然的眉頭越擰越緊。遷都之舉,相當於徹底斬斷了滿清的退路,他一直認為這是一步絕妙的必殺棋,甚至已經算無遺策。但是按照蘭兒的說法,這分明就是一條不歸路!
事實上,蘭兒說的沒錯。奕因的控制,但這種事情,十有**會超過他能夠承受的最大底線。而現在的曾國藩很顯然是一柄雙刃劍,既是殺人的利器,搞不好又會損傷自己。如何操控,可不是單單幹掉他,或是逼他吸毒上癮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怎麼辦?難道就這樣放棄麼?……
「山窮水盡,方好退求其次;緣木求魚,不如假道伐。」
蘭兒的聲音仍舊淡然如水,不起一絲波瀾。蕭然一時沒有吃透這話的意思,有些遲疑的道:「退求其次……假道伐?」
蘭兒沉默了一會兒,道:「棋下中盤,往往亂中才能取勝。目下國中勢力,便如兩條大龍相互糾纏,雖然彼此相制,卻又糾葛難解。一路不通,不如另闢蹊徑。」
蕭然腦中靈光一閃,道:「你是說……石達開?」
蘭兒搖頭道:「石達開者,流竄之匪,雖能輾轉騷擾,但終是難以成勢。」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看蕭然臉色越發焦躁,不由抿嘴兒一笑,道:「蕭然,在此之前,你最擔心的是什麼?」
「擔心?」蕭然一怔,隨口道:「擔心的多了。最擔心……啊!你是說,洋鬼子!!!」
蕭然如醍醐灌頂一般,只覺得眼前的層層迷霧豁然開朗。整天擔心著洋鬼子會打進來,現在想想,如果真的像上回一樣,從大沽口直逼北京,朝廷那些個草包能夠做的,就只有落荒而逃。到時東北方面有納彥辛奪坐鎮,西面有石達開,剩下的一條唯一出路,又將是哪裡?
只有江南!!!……
一點既通,點點皆通。蕭然腦子飛速盤算,臉上也露出一種既驚又喜、恍然大悟的神色。蘭兒看他杵在那裡,嘴唇不住的翕動著,像是在喃喃自語,不覺輕輕搖頭歎了口氣。回過身來在蒲團上跪倒,對著觀音像,默默禱告。
蕭然半晌才算是徹底回過神兒來。只覺心中積鬱進去,忍不住有種想仰天長嘯的感覺。這時才想起蘭兒,看她仍在虔誠祭拜,微微皺了下眉頭,道:「你……為什麼幫我?」
蘭兒臻首低垂,沉默了許久方道:「世事皆由天意,冥冥中早有安排。不是常說『滅建州者葉赫』麼?也許,這就是我今生的宿命吧……」
一聲輕歎,新月般輕盈的眉梢,就多了一絲難以釋懷的落寞。蘭兒今天穿著一件藍鍛旗袍,形式簡單而剪裁得體,越發襯得她酥胸高聳,纖腰盈握,跪在蒲團上,修長的脖頸和秀氣的脊背劃出一段優雅的弧度,雖有冬衣遮蓋,也還是令人頓生無限遐想。更有豐滿的圓『臀』向後微微翹起,像要撐破衣衫的束縛,隨時會蹦出來一樣。
看著眼前這個足以顛倒眾生的**尤物,蕭然一時也說不上心裡是怎樣的感覺。如今的蘭兒,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后,只是一個落魄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呼來喝去的失勢的小女人,那柔弱而略顯寂寞的背影,讓人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但是就在要觸及她瑩潤的肩頭的時候,卻又停了下來。猶豫了好一會兒,蕭然低聲道:「我去前邊看看。」轉身走出了倉房。
門砰然帶上的同時,蘭兒挺直的身子就像突然失去了支撐,一下子軟了下來。兩顆淚珠也不知不覺的滑落臉頰,如同清風吹落的朝露,跌在地上,碎成兩朵小小的梅花。
是啊,一切都是宿命。也許從最初相逢的一剎那,就有一隻冥冥之手,安排了故事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