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這話,張之洞的第一個念頭是天上掉了個老大的餡外郎,那可是從五品的大員啊!而他老子辛辛苦苦熬了一輩子,也不過是個從四品的知府。另外工部的差事是京官,照例要比地方官大著三級,也就是說,他這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甚至要比他老子還高出整整一級!
更何況,還有個翰林院的出身,天子門生,自古以來哪一個讀書人不是夢寐以求?……
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令張之洞腦子一時有些眩暈,但同時也不免有些懷疑:這位蕭公公曾是駕前第一紅人,權力自然是大的很了。但是究竟有沒有大到可以隨意任用五品大員、掌控朝綱的地步?因此激動震驚之餘,多少又覺得不踏實。
斟酌了一下詞句,小心翼翼的道:「公公的信任栽培,這份知遇之恩,孝達縱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然朝中官員的任免,照規矩是要經內務府會同吏部甄選和考查的,孝達還只是個區區舉子,沒有進士出身,這樣超擢提拔,未免有一步登天的嫌隙,只怕要遭來非議!」
張之洞這話說的十分含蓄,明裡是謙遜,暗裡卻是在說,你蕭然不過是個公公,究竟有沒有這份實力?蕭然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不免哈哈大笑,道:「怎麼著,孝達兄這是懷疑我蕭然的實力?」忽然沉吟了一下,道「嗯,這麼著吧。你是官家子弟,朝中之事,我想你多少也瞭解一點。你先說說,現在大清國所有朝臣之中,哪位大臣權勢最大?」
張之洞臉色一變,連忙道:「這可是國家大事。關乎千秋大計,孝達只是個讀書人,豈敢妄言妄議……」
「這話老兄可就說地不實在了。最初談到西學洋務,兄台不也是慷慨激昂、誇誇其談麼?」蕭然拍拍他肩膀,道:「這裡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張之洞吃逼不過,猶豫了半天,只好道:「議政王奕稷,堪比胘骨!」
「好!馬超,去把奕
這個「傳」字一說出來,張之洞嚇的手臂一抖,青花瓷的酒杯啪的掉在地上,摔做粉碎。馬超笑著答應了一聲,快步去了。說來也巧,這日奕「傳」了過來。一進屋。先規規矩矩的給蕭然行了個禮,道:「蕭老弟急著找我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因為是匆匆趕來,奕的紅寶石頂子。身上地補服,竹著五爪龍圖,雙肩行龍,正是親王特有的標記。張之洞當然認得這是如假包換的議政王奕雙膝一軟,幾乎跪倒。
蕭然只是隨隨便便的沖奕先出去吧。一會叫你。」
奕達兄,這回你可以相信了麼?」
張之洞大張著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方醒過神,撲通跪倒,惶聲道:「公公恩典,其重如山!孝達無以為報,唯有一腔熱血,今日對天發誓,為公公誓死效忠,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如有違誓,人神共戮!……」
蕭然微微一笑。他所需要的,就是讓這位張之洞對自己死心塌地!當下扶起他道:「你能有這份心思,好的很。我也一定會給你提供這個機會,一展才華,實現理想抱負。這樣吧,我先將同然堂旗下的藥廠交給你來主理,加官之事,回頭我替你辦了。」
勉勵一番,張之洞感激涕零的告辭去了。這可是個一步登天地機會,從此踏上仕途,激動的心情不言而喻。連貴州老家也顧不得回了,使人修書回家,自此便要在北京大展拳腳,開創一片天地。
送走張之洞,蕭然叫過奕一番話來,卻令蕭然一時犯了難。
原來英國使館這次找奕前,英國跟俄國領事都曾經就鐵路問題跟中方有過私下接觸,但是由於種種原因,這件事一直擱置下來。這一回由時任英國對華全權專使的額爾金親自出面,開門見山的提出,要修築兩條鐵路:一條由九龍至廣州,一條是由山西經河南制長江沿岸的鐵路,修築鐵路的款項須向英方借貸。
奕
得罪額爾金,但這等大事又不敢草率定奪,只能陪著再議。蕭然聽了這個消息,卻多少有些奇怪,怎麼英國人這一次的動作這麼快?
事實上,這也正是近期同然堂大規模開辦工廠的結果。這麼大的動作,不可能不引起列強地警覺。由於這些工廠的開辦並非政府行為,而是以同然堂來掛名主持,洋鬼子始終無法直接插手,但是卻還是在其他方面迅速做出了反應。臂如俄國,加速了對中國西部境內縱深地帶推進,包括對塔爾巴哈台、科布多、伊犁等戰略要地,企圖修訂前一年簽下的《中俄北京條約》,重新規定中俄西段邊界的走向。英國則加緊了邊貿跟鐵路的爭奪,無非也是想擴大在中國的勢力範圍,更多地掠奪資源和財富。法國、美國等國家,也紛紛採取了一系列動作,以期鞏固在中國的勢力。
單純從這一次英方提出修築鐵路來說,也是有利有弊,頗令蕭然躊躇。按道理來說,修築鐵路對於一個國家的發展,無疑能起到巨大的、無法替代的推動作用,可惜的是這個時期,詹天祐應該還是個光屁股娃娃(實際上是剛剛出生。詹天祐,1861——1919)!無論從資金、技術、人才來說,中國都還根本不具備自行修築鐵路的實力;但如果將鐵路的鑄造權交給洋鬼子,那麼喪失地將不僅僅是國家的主權和尊嚴,還包括領土、軍事,以及財富和資源!
鐵路的修築,素來是列強剝削和侵略落後國家的一種戰略手段,與之相伴隨地,就是霸佔鐵路的經營權。往往修築一條鐵路,也就意味著控制了這條鐵路以及沿線地區,包括能源,礦產,軍事,商業……等等。而對中國來說,修築鐵路更標誌著列強的勢力從沿海港口深入到了內地。一方面,洋鬼子從投資修建鐵路本身可以獲得巨大的經濟利益,另外一方面,還可以加速對中國豐富礦藏的掠奪,擴大軍事控制區域和輻射範圍,推動對華商業傾銷,這些無疑相當於對中國的又一次赤裸裸的侵略!
怎麼辦?如果拒絕了額爾金,有可能會導致新一輪的摩擦。其實單純從現在的軍事實力來說,摩擦倒也不怕,隨著新式機床的引入,電動力的應用,加上新式煉鋼廠的創辦,中國的槍械製造已經突飛猛進的躍上了一個新的台階。且不提曾國藩遠在安慶的軍械所,單是在北京,工部員外郎戴桐的兵工廠就已經辦的風生水起。規模已經擴大為三個廠區,一個專業的槍械製造區,一個火炮鑄造區,一個彈藥生產車間。生產規模的擴大,新式步槍、後膛裝加農炮、前管曲射迫擊炮等一大批新式武器正源源不斷的生產出來並裝備部隊,有了這些傢伙,中國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列強手中的麵團,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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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經濟建設初期,蕭然還不想大規模的跟洋人開戰。江南太平天國的戰事,兩次鴉片戰爭,這些給中國留下的不僅僅是亙古彌修的傷痛,更有流民遍野、瘡痍滿目、國庫空虛。無論是人,錢,還是糧,現在的中國都不允許再投入新一輪的征伐之中。
可是鐵路的事情,又亟待解決,利弊委實難以權衡。到底應該怎麼辦?
奕拖,最好能選拔優秀人才,出洋留學,待學成了技藝,再回來由國人自行修築鐵路。話雖如此,但他自己心裡也明白,那額爾金的強硬態勢,只怕是不那麼好矇混過去的,因此說的這話未免顯得底氣不足。
蕭然眉頭緊鎖,來來回回的不停踱著腳步,忽然抬頭沖馬超道:「如果有賊人到你家裡來墾荒種地,你怎麼辦?」
「啊?大……大人問我?」馬超一愣,接著就撓頭憨笑著道:「我馬超一粗人,字都認不全,哪敢胡亂插嘴!不過……」咳嗽了一聲,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齒,獰笑著道:「要是真有人敢到我家的地盤上種地,我就讓他種,種的越起勁越好。等回頭收糧,我他娘的再把他們一刀一個都給殺光,糧食全他娘搶過來……」
「著啊!」蕭然忽然放聲大笑,拍著奕鬼子要修鐵路,就叫他們修好了。借款也一定要借,而且越多越好。嗯,俄國人、美國人是不是也想來修鐵路?都來都來,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