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世上無直人
對於一個強者來說,沒有厄運值得恐懼,沒有失敗值得灰心喪氣,沒有私慾不可以拋棄。——九阿哥手記
…………
「皇阿瑪。俄國只是一個歐羅巴的二流國家。就算大清不願意和他大動干戈,但也不能輕易的就讓它得手。否則這個貪婪的北極熊嘗到了甜頭,邊境就更難平靜下來。」
「北、北極熊?」康熙不知道北極熊是什麼熊,不過把俄國人比作又笨拙又貪婪的熊,倒也蠻貼切的:「你說的有道理,就是要讓,也不能夠讓俄國人輕易得手,否則他們不會珍惜。你有什麼提議?」
「皇阿瑪。」胤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兒臣才疏學淺,只有一個提議:那就是談判地點一定要設在京師。而不應同意俄方的要求設在尼布楚。因為不管是根據東方的習慣還是西方的規矩,都沒有道理在戰敗方的實際控制區進行談判的道理。而且如果在尼布楚談判,那麼實際上就等於告訴俄國人在心裡面我方已經默認尼布楚為分界線,或者說已經把我方的最高談判條件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俄方,這樣我方在談判中迴旋的餘地就太窄。雖然現在貝爾加湖流域已實際上被俄方佔有,但是此地為漠北各部固有牧場,就算我方不想要回,至少也要在談判上作為談判條件爭一爭,而不是直接放棄。此外在京師談判,可以給俄方代表團心裡上以巨大的壓力,而我方則可以隨時根據實際情況調整談判的策略和談判底線。」
「有道理。」康熙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如果俄方不是堅決堅持的話,那就設在京師。還有嗎?」
胤禟搖了搖頭。
康熙拔腿向前,剛走出院子不遠,就聽見胤禟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歌聲無盡淒涼。
…………………………
六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臉,中午的時候還是風和日麗,轉瞬就「呼∼呼∼呼∼的刮起令人膽寒的狂風,即便站在屋子裡也能感覺到大風咆哮的強勁。「轟-隆-轟——隆」響徹雲霄的雷聲一次又一次的破天恕吼。「嘩-嘩-嘩-嘩」雨點狠狠地砸向地面,濺起無數的水點。「辟——啪-辟-啪-」夾在重重的雨滴和狂風的咆哮中,樹木在痛苦的呻吟,而許多的花花草草們更是被連根拔起在空中舞蹈,不知道要魂歸何處?
南書房裡獨自在簽約奏章的康熙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踱到房門口,看了好一陣的風雨。忽然開口問道:「聽說胤禟這一個多月了一直都呆在西四所裡,哪也沒去?這小崽子倒是好耐性。」
「回皇上。」此刻的南書房裡除了康熙只有靜靜的站在屋角的李德全,他趕忙上前低著略彎著腰:「九阿哥倒也不是一直呆在西四所裡。他每天辰時三刻左右起床。稍事洗漱之後,就會在院子裡做一套(李德全思索了片刻,斟酌了片刻確認記憶應該沒錯)廣播體操,然後就會出院圍著整個乾西五所跑個五、六圈。一般到了夜間戌時四刻九阿哥又會出院圍著整個乾西五所跑五、六圈。然後稍事清洗之後,入寢。」
「哦。」康熙捻了捻鬍鬚:「生活倒也蠻有規律的,就是懶了點。聽說他白日裡還教他身邊的人識字?」
李德全的下巴抽搐了一下。在明朝初年朱元璋認為歷朝歷代朝綱敗壞一大半的責任都是由宦官引起的,所以他認為太監識字是一個大禍害,於是禁止太監學字。不過後來這個制度越來越寬鬆。等到明朝後期,文官的勢力越來越龐大,皇帝不相信大臣,而更相信太監,於是放任他們學字,以好派遣各種差使。明朝滅亡之後,不管是民間還是在清朝的大臣們中都認為明朝之所以朝政敗壞,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太監的權利太大,而究其根本就是沒有堅持當年朱元璋定下來的禁止太監識字的制度。因此清朝宮中雖然沒有明文規定禁止太監識字。但是為了避禍,幾乎沒有哪個太監願意去識字。不少入宮之前就識字的太監也大多自稱不識字。所以康熙這一問,李德全神經一下子緊張起來。
「嗯?」康熙半天沒有聽見李德全回答,有些奇怪,把目光從屋外收了回來:「你緊張什麼?」
李德全內心惴惴的,說話也有些哆哆嗦嗦:「皇上,九阿哥人還小,有時候犯糊塗難免。難免。」
「哈哈哈」康熙指著李德全仰天一陣笑:「李德全啊。李德全。從小你就跟在朕身邊,一直守規矩的很,從來就沒在朕身邊明目張膽的為誰說過好話,更不用說直統統地求情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朕一直讓你跟在身邊。想不到,今天你終於還是破了戒。」
「皇上,奴才該死。」李德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頭磕在地上長跪不起。
「起來吧」康熙臉上面無表情:「記住,人的命只有一次,腦袋掉了沒可能再長出來,下次說話前過過腦子。」
「謝皇上、謝皇上。」李德全跪在地上拚命的磕頭。
「說說吧,老九給了你什麼好處?」康熙的臉色依舊看不出陰晴,但語氣卻有些冷。
「回皇上,九阿哥從來沒有私下給過奴才任何禮物。年節時所賜錢數、禮物內務府均有檔可查。絕無違規之處。」李德全依舊跪在地上,只是這才跪的直直的,把胸脯挺的高高的。
「那就是宜妃?」康熙追問道。
「皇上明鑒。皇上對奴才的恩寵,奴才這一輩子也無法報答。奴才並非愛錢之人,皇上歷年賜的錢物,奴才這輩子也花不完。奴才今日對天盟誓,如果奴才收了娘娘、阿哥、公主們的禮物中但凡有一樣內務府沒有記錄的,請皇上立刻剮了奴才。」
「好了好了,起來吧。對於你李德全朕還是相信的。你要知道朕是希望咱們主僕能夠善始善終。」康熙等李德全起身之後,才又說道:「你也不能怪朕起疑心。無瓜無葛。你怎麼會為胤禟求情呢?」
「因為九阿哥年記雖小,學問卻大,最重要的是他一身正氣。皇上,奴才這裡妄言,斗膽請聖上讓奴才說句心裡話。」
「准。」康熙有些好奇,他能說出什麼來呢?
「皇上,奴才在您身邊這麼多年了,看過的大臣那是數以百計,忠臣、奸臣、重臣、小臣、文臣、武臣,那是多了去了,可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象九阿哥這樣一心為國的人。」李德全說完話後心理虛虛的,因為他這話雖然說得小心,但是只要一琢磨,就能琢磨出味來,這分明就是說如今的朝堂上沒有真正的忠臣。這話要嚴格來說可真有點大逆不道的味道。不但是諷刺了滿朝的大臣,也是諷刺了康熙本人,滿朝沒有真正的忠臣,那康熙這皇帝能算得上是賢君嗎?
「你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康熙話一張嘴就讓李德全徹底放了心:「不過,朕倒也不能岢求。從古到今又有幾個真正一心為國的忠臣呢?即便那些史書上名列忠臣傳的人物又有幾個能真正經的起推敲的?人啊,都是有私心的。如果一味求全,那這世間人雖多,卻會出現無人可用的窘況。至於胤禟嘛,這小子朕還真有點捉摸不透。要說他有股狂生的瘋魔勁那是一點不差,他走的怎麼看怎麼都是那狂生的路子嘛。可你要說他不識時務,卻是小看了他。其實啊,他心裡明白的很。這麼多天了,朕算是有點琢磨過味了,朕這個兒子看來還有點姜子牙的味道:寧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真是沒有想到世上還真有這樣的癡人,而且竟然是朕的兒子。可惜啊,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這世上人心險惡,癡人狂生除了隱居外注定是沒有第二條路的。」
李德全站在那裡沉默著。他沒有接腔,像往常的他一樣很好的扮演了一個聽眾的角色。
「你放心,朕不會怪罪於他。明朝朝政敗壞,宦官的確起了推波助瀾的巨大作用,可是歸根結底錯還是在皇帝身上。而且那些大臣們只講黨爭、不講對錯,難道就沒有責任?把主要責任都推在太監身上,實在是豈有此理?」
李德全聽到這些話,神情有些激動。他可算是聽到了一個為太監說話的聲音了,而且那個人是當今皇上。
第十一章拍手稱慶
「宦官識字、不識字那不是關鍵,當年那劉瑾、魏忠賢不都是大字不識幾個,不一樣把持朝政嗎?關鍵是君主要頭腦清醒,要杜絕宦官參政。」
「皇上英明。」
「朕聽說這些天小九那裡可是熱鬧的很吶。」康熙又問道。
「是。那日之後,九阿哥就給那些下人們公佈了一個規定:所有人必須學習。一年之內如果有人還不能讀寫千字,不能熟練運算一百以內的加減乘除,那就等著被開吧」李德全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康熙的臉色。
「開?」
「就是趕他走人。」
康熙對於宮裡太監、宮女們的生活並不很瞭解,但他還是知道的,他們要是被侍奉的主子趕走,那命運是相當淒慘的。
「他身前的人不多吧?」
「李精奇、趙嬤嬤、李福、小安子、還有兩個貼身的宮女,此外還有兩個水上(又叫水媽,負責雜役的宮女一般都是年紀大的中年宮女,此外還有兩個負責西四院雜役的小太監。」李德全心裡數著數小心翼翼的回道。
李精奇等人那都是一早就跟在胤禟身邊侍候的。而那兩個小太監以及兩名水上則原本就是負責西四所的清潔和雜物的。
「這些人都教嗎?」康熙有些好奇的問道。關於胤禟的事其實他早就知道,只是細節不是很清楚,再加上這段時間事務繁忙,他也沒顧上細問,反正胤禟整日裡待在院子裡,也鬧騰不出什麼大事來。
「是。據說,每日裡上午一個時辰,由李精奇給其他人上課,一個多月來講的是三字經。下午也是一個時辰,由九阿哥給所有人上課,講的是數學。晚上則是自習時間,總共是一個半時辰,主要是練字和做九阿哥佈置的習題。」李德全回話的時候不敢看康熙,因為他估不準康熙會有什麼反映。
「數學?」康熙在西學中尤對數學最感興趣,在這方面下的功夫也最多。李精奇作為胤禟的教導嬤嬤,雖然主要是為了教導於胤禟禮儀,漢學水平也有限的很,不過講解《三字經》這樣的兒童啟蒙教材,倒也應該馬馬虎虎能勝任。但當他聽到胤禟竟然自己教數學,他還是有些興奇。因為他可是知道按照中國或者說漢人說法,一般把此類學問稱之為算學,而那些西洋人則稱之為數學。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實體現了兩種文化的不同理解和相互側重的不同。他聽得很清楚李德全嘴裡說的是數學而不是算學。雖然說康熙對於皇子們學習西學實際上還是採取一種既不鼓勵業不強迫的態度,但胤禟可是沒有入過一天學,要說他能從那些宮裡它可以看到得在這方面並不多的書裡自己就能弄明白,實在是讓康熙又吃了一驚。
「是。」
「他都教些什麼?」
「聽說前段時間一直在教阿拉伯數字。聽說九阿哥這個月正在教他們二十以內的加、減法。聽說李福的數學學的最快、最好。九阿哥正在單獨教他背誦什麼九九表。」李德全的態度極其認真,這裡面許多東西他只知道名詞,所以他一絲不苟的生怕說錯了。
「九九表?」康熙說到這裡,情不自禁的笑了,他想起了當年他艱難的背誦九九表時候的情景。好一陣,他又說道:「才學了不過一個月,就背誦九九表了。嗯,看來這李福還有數學天分呢?」說到這裡他的腦子轉開了,半天卻想不起李福是個什麼樣子。
這當然也怪不了他。雖說胤禟以前是和宜妃住在一起,但康熙之前對於胤禟並沒有另眼相待,所以他身邊服侍的人也都沒有特意的安排人。從石階上滾下來之後,康熙見胤禟的次數的確是多了。但李福雖然是服侍胤禟的太監,但一般在他跟前貼身服侍的都是兩個宮女彩兒和湘琴以及小太監小安子。而且即便見到了康熙,李福不是跪在地上,就是彎著腰、低著頭,康熙縱然看過他一、兩面也不會對這個三十多歲的太監有什麼太多的留意。
「天分?」李德全笑了:「皇上,這李福是不是有天分,奴才不知。不過,據說李福十六歲入宮之前,一直在一家米行裡作學徒,據說那米行老闆是他的一遠方親戚,所以就讓他跟著賬房學管帳。據他自己說,幾年下來,字沒認得幾個,不過這帳倒還算的湊合。」
「原來是這樣。」康熙也笑了。
雨下得越發大了。
就在此時,遠遠的就看見一人在雨中冒雨狂奔。
康熙皺了皺眉頭,大內之內,怎麼有人如此不顧體統。
倒是李德全的眼睛尖,高聲說道:「皇上,是索相。」
「嗯?」康熙定睛看去,果然是索額圖。
自從那日聽了胤禟的話後,康熙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就算是要讓,也要對方呈情才行,要不然還保不住一片好心餵了狗。俄人輕易得了土地之後,反而想要更多?那就失了初衷了。於是,他下令不同意俄方到邊境地區談判的所請,要求在京師談判。那洛吉諾夫一開始倒是態度強硬,可是拖了五、六天之後,看到清朝這邊沒有任何鬆動,這才拿出了沙皇全權談判代表戈洛文簽署的授權書,說是委託洛吉諾夫全權代表他在京師進行談判。
到了此時,康熙和一眾大臣們的心就越發定了。看來俄國人也就是叫的凶。正如胤禟所說的,這俄國人談判倒是和那奸商相同,一開始嘴裡總是把那價碼高高的抬起,而且擺出一幅絕不減價的嘴臉,可實際上他們心中的底線多半遠遠在此價碼之下。到了最後,頂不住了,也就順坡下驢。要是匡住了對方,那就正好大賺一番。康熙和眾大臣們心理都暗叫好險,同時又很是鄙視與這幫奸商嘴臉的傢伙談判。
另外就是這俄國人倒也有意思。沙皇委任了一名大臣作全權代表,而這大臣竟然又委任一名屬下作他的全權代表,這代來代去,算是哪門子事?雖然經過耶穌會人的鑒定,說是根據歐羅巴的習慣,洛吉諾夫可以間接代表沙皇,或者說他的簽字同樣真實有效。
就答應了可以在京師談判。
戈洛文派洛吉諾夫攜帶四種條約文本前往北京(後又改變主意,只帶三種),爭取中國使團到邊境地區談判,如果中國方面要求在北京談判,則可按三種條約文本的先後次序,和中國政府商談。
不過,主導談判的索額圖心裡有些不舒服。為什麼呢?雙方不對等嗎?本來那個沙皇戈洛文據說是個什麼總督,不管是什麼總督,索額圖還是覺得比自己的身份要差上不少。可現在倒好。自己的對手變成了這位總督的屬下,這就更是差了半邊天了。
不過,原本內定的談判團裡的其他人都算是鬆了一口氣。為啥。不管是雅克薩、尼布楚還是色楞格斯克,那可都是苦寒之地。不用去受苦了那是大家都拍手稱慶啊。
第十二章信任
「還不快去給索相送傘?」康熙雖然不知道索額圖所為何事,但能讓他不顧體統的在於中狂奔,肯定不會是小事,於是連忙大聲喊道。
兩名侍衛撐著傘飛奔過去。很快就跑到索額圖身旁,沒想到被索額圖一把推開。索額圖帶著一身的水漬衝了過來,雙手揮舞著,嘴裡高喊道:「皇上,大喜啊,大喜。」
康熙的心一下舒緩起來,能讓索額圖興奮成這樣,那肯定是特大喜訊了,他趕忙對李德全說道:「快,去拿件乾淨的衣服。」
李德全剛要轉身,康熙又說道:「再送碗薑湯過來,記得要熱的,多放點糖。」
索額圖已然奔到了跟前,也不管他一身的水,直接從懷裡抖抖索索的掏出幾張紙來,遞到康熙跟前,嘴裡大叫道:「皇上,策旺阿喇布坦叛走了。」
康熙興奮得連忙接過,可康熙這才發現,那幾張紙雖然被索額圖藏在懷裡,可是還是被水浸濕了,字跡大多已然模糊不清。康熙顧不上做任何時候表示,只是一臉激動的望著索額圖
策旺阿喇布坦乃是葛爾丹的侄子,是他手下的左膀右臂。而策旺阿喇布坦的父親僧格乃是準噶爾部最有權勢的台吉。康熙九年,僧格在準噶爾貴族內訌中被殺。次年,噶爾丹自西藏返回,擊敗政敵,奪得準噶爾部統治。葛爾丹之所以能夠奪位,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僧格原來的勢力。當時策旺阿喇布坦年紀太小,葛爾丹打出了為兄報仇的旗號,自然得到了眾人的支持。康熙十八年,**喇嘛贈是葛爾丹以博碩克圖汗稱號。這個時候,策旺阿喇布坦已經長大,可是葛爾丹此時權勢已固,自然不會把汗位拱手相讓,所以矛盾肯定是有的。但是康熙沒想到,兩人的矛盾激化到了這種地步。
「到底是怎麼回事?」康熙迫不及待的問道。
索額圖這才娓娓道來。原來噶爾丹東征喀爾喀之時,就把策旺阿喇布坦乃任命為科布多地區的總管,並負責整個準噶爾後方的行政事宜。事實證明噶爾丹沒看錯人。就在噶爾丹東征之時,後方有兩個蘇丹叛亂,策旺阿喇布坦果斷迅速的平亂成功。因此策旺阿喇布坦果威望迅速升高。此時噶爾丹聽信讒言,對他開始進行猜忌。噶爾丹秘秘密處死了他的另外一個侄子索諾木阿喇布坦,並要準備削策旺阿喇布坦之權,當時策旺阿喇布坦外出未返,結果有一名把喇嘛把此事告知了他。於是,他立刻召集舊部五千餘人,西返。噶爾丹聽到消息後,立刻親率領兩千人追擊。結果大敗而回。而聽說策旺阿喇布坦到達了吐魯番,大肆招兵買馬,並已控制了阿爾泰山以西的准葛爾地區。
康熙明白策旺阿喇布坦的叛走不但將削弱噶爾丹的軍事力量,使噶爾丹處於腹背受敵的局面,還會對噶爾丹的內部各力量造成極大的恐慌。同時噶爾丹對於他屬下的各派力量恐怕都會加重猜嫉。另外噶爾丹還將面臨財源大減、後勤不濟的局面。因為噶爾丹現在所控制的地區中最富裕的乃是南疆。策旺阿喇布坦的叛走,定將使的原本就剛剛佔領沒幾年人心未附且又在不久前才被鎮壓過叛亂的南疆更加不穩。在這種情況下噶爾丹必將完全喪失了進攻漠南的能力,只能處在消極防守的戰略姿態。
此外,這個消息還將對正僵持中的和俄國人談判取的進展。
原本康熙雖然採納了九阿哥胤禟的建議,拒絕了俄國人提出將談判地點設在邊境地區的請求。而堅持將談判地點設在京師。但是康熙仍然沒有必要改變談判的底線。僅僅是擔心好心沒有好報。擔心俄國人真的象胤禟所說的那樣,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大片漠北的土地,沒有一絲的感激之心,反而認為大清軟弱可欺。如果這樣的話,恐怕即便條約簽定也沒有什麼意義。俄國人還是有可能一如既往的在北疆搞風搞雨,一如既往的和葛爾丹勾勾搭搭。因此土地可以讓步,但必須讓俄國人感到這只是大清的寬大為懷,一但他們還想得寸進尺,必將受到雷霆萬鈞的打擊。同時要讓俄國人作出確實的確保證,不得承認葛爾丹政權,並保證再不對葛爾丹提供任何形式的幫助和支持。
可是康熙和眾大臣沒有想到的是談判竟然一波三折。而問題就出在談判團的翻譯中。
早在和俄方商定談判的時候,以南懷仁為首的耶穌會傳教士就建議談判語言使用拉丁語。因為拉丁語是此時歐羅巴各國的通用語。甚至被歐人稱之為世界語。俄國方面迅速同意了此項提議。康熙本就準備在談判中使用高姿態,準備讓出適當的漠北土地。既然是以土地換和平,就沒必要在這些小問題上糾結。於是也同意了。只是此時的大清無一人能通拉丁語,好在康熙身邊有許多的耶穌會教士。最後康熙任命了徐日昇和張誠兩人擔任翻譯。
徐日昇乃佛郎機(即葡萄牙)籍穌會傳教士。來清已經十七年。經南懷仁推薦以精通音樂供職於欽天監,襄助治理曆法並兼任宮廷音樂教師。去年南懷仁病歿後,他接替南繼署理欽天監監副。可以說他是如今耶穌會在清朝最重要的的傳教士之一。
張誠是法蘭西耶穌會傳教士,受法王路易十四派遣,於去年來清傳教。因徐日昇神甫引薦覲見康熙帝,現在宮廷供職,同時學習漢、滿文字。
因為許多耶穌會傳教士都教導過康熙學習西學,所以此時的康熙對於他們都比較信任。康熙帝在第一次清俄談判之時給索額圖的諭旨中寫道:「朕鑒於所用西人,皆忠貞可靠,足資信賴,特令徐日昇隨爾前往俄國。」雖然第一次談判還未開始就夭折了。但信任可見一斑。
只是康熙的信任顯然用錯了人。
在雙方談判剛剛開始時,九阿哥胤禟就提出要對俄放方代表以及徐、張二人進行適當的密切的注視,尤其是他們之間的私下接觸。康熙不以為然,還訓斥了他一番,說他小小年紀就對一切人和事都持懷疑態度,這樣很不好。心理太陰暗了。可是索額圖卻認為很有道理、很有必要。他一向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於是悄悄的派人進行了監視。
果然俄方談判代表吉諾夫多次秘密會見徐日昇。爾後徐日昇假裝派人給吉諾夫送酒菜,有意避開清軍守衛,意圖將一封拉丁文書信秘密交給俄方。結果,信件落到了索額圖手上。
索額圖立刻讓人將那些已經被編入鑲黃旗的俄國戰俘找來。經幾人的翻譯反覆對照,最後確認無誤。信中徐日昇不但把清方首席談判代表索額圖、佟國綱的詳細資料透露給了俄國。而且將清方的底線也洩露了出去。他還露骨地寫道:「我們看到永遠拯救無數生靈的聖旗已經升起,我們的時代已經開始」
康熙大怒,立刻將徐日昇下獄。徐日昇也知無法抵賴,於是供認不諱。康熙於是下令談判中寸步不讓。清俄談判一時陷入僵局。
第十三章天才
康熙靜靜的聽著,其間不發一言.只是眼睛裡儘是笑意.
這些天來,為談判陷入困境之事他確實有些頭痛。一方面他痛恨耶穌會傳教士的無恥,一方面他又擔心俄國人惱羞成怒之下,談判會徹底破裂,最終還得大打出手。他心理大致估計了一下,如果要徹底把俄國人趕出北疆即將其趕到貝爾加湖以西去,朝挺最少要出動四、五萬人,而且還需要大量的火炮。
第二次雅克薩之戰中,清軍佔有絕對優勢,可是因為缺乏火炮,結果只能採取圍困的方法。在圍困了近年之後,俄國人在糧彈兩缺的絕境下,方才無奈投降。所以想要徹底打敗俄國人,非要攜帶大量的火炮不可。可是漠北道路狀況其差,四、五萬攜帶大量火炮的軍隊想要發揮戰鬥力,那至少需要同等甚至更多的夫子來運送糧彈。再加上沿途還需要有相當數目的護衛部隊以防俄國人或者葛爾丹來搶劫糧彈。這樣一算,恐怕護衛部隊至少也要兩萬人。
即便是這樣,戰爭也不可能很快就結束。因為俄國人最善於憑城而守。就算有火炮,想要攻克尼布楚這樣的堅城,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這樣的現實情況是無法迴避的。因此康熙大略的計算了一下,打贏這場戰爭所需要的錢糧彈已經讓其頭大不已。而且如果戰爭其間,葛爾丹插足其中,戰爭規模必將打的更大。而葛爾丹如果不趁火打劫,那他就不是葛爾丹了。倘若俄國人不甘心失敗,增派援軍的話,那這場戰爭就可能變的曠日持久。如果和平三蕃一樣,打個七、八年,即便最後取得了勝利。好不容易剛剛有點樣子的國庫也會再度變得空空如也。
再想一想,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漠北為了蒙古各部的穩定到時候又不得不全部還給喀爾喀各部。康熙的心裡自然是只要還有一線機會就絕不言戰。
現在機會似乎來了。俄國人之所以日益猖獗,和葛爾丹的興起有很大大關聯。現在葛爾丹勢弱,俄國人的氣焰想來也會消彌幾分。
康熙斟酌了一下,問道:「你看是不時可以派人去和策旺阿喇布坦聯絡一下。如果他願意歸順朝廷,那麼朝廷可以給他一個合適的封號和必要的支持。嗯,就算他要當博碩克圖汗也是可以的。(康熙十八年,**喇嘛贈以葛爾丹博碩克圖汗稱號。)」
索額圖知道這等於是承認策旺阿喇布坦是漠西四部的首領。雖然只是一個名分,但對於策旺阿喇布坦卻是非常需要的。他現在正需要一個名份以與葛爾丹對抗。葛爾丹的汗位是五世**喇嘛賜封的,可是**喇嘛本身還需要大清皇帝的認可。能得到康熙皇帝的賜封,對於策旺阿喇布坦鼓動其他各部落反對葛爾丹有非常大的宣傳作用。
康熙考慮了一下。又說道:「如果策旺阿喇布坦暫時不願意歸復,也不要緊。朝廷可以命令陝甘方面放開與他的貿易。嗯。除了火器以外,其他的都可以列入貿易範圍。」
「皇上」索額圖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拉薩的使者還沒有回來。此時如果
賜封策旺阿喇布坦,那朝廷和葛爾丹就沒有了任何的轉折餘地了。」
之前,康熙派譴了使者前往拉薩會見五世**。因為葛爾丹曾在西藏當喇嘛,而後又得到了**的大力支持,這才興起。雙方可謂關係密切。而且**在蒙古各部落中威望甚高。康熙希望**派遣使者前往葛爾丹軍中,勸說葛爾丹主動放棄佔領的漠北地區,撤回漠西。如果**派遣了使者,葛爾丹能聽勸,那是萬事大吉。老實說,就算遲早要和葛爾丹兵戎相見。康熙也希望時間能晚幾年,等國力再恢復一些,江南再穩定一些的時候,那時他就能更從容的用兵。就算葛爾丹不聽勸,那他的部下知道**不支持他進犯漠北,軍心勢必會有所影響,尤其是在戰事一旦處於下風的時候就更容易崩潰。
而現在去拉薩的使者還沒有回來,如果冊封了策旺阿喇布坦,那麼和葛爾丹之戰恐怕就無法拖延下去了。
「朕反覆考慮過,有些事情是無法注定避免的。既然無法避免,那還不如早一些了結。就好比當年削三藩的事情。現在想想朕當年的確是莽撞了些。皇祖母的確意見——等吳三桂老死之後用軟刀子慢慢來,確實是老成謀國之言。可是話又說回來,如果當年不削藩,三藩的確不太可能在那個時候扯旗造反。可是三藩的實力始終擺在那裡,每年的錢糧他們佔去一大半,朝廷就算想對付他們也難。而且三藩也不是傻瓜,當時和朝廷裡那麼多的大臣都有牽連。朝廷想要對他們對軟刀子也不容易。而倘若三藩一直沒反,拖到了此時此刻,看到朝廷的困境,三藩和葛爾丹、俄國人聯起手來,那我大清恐怕真的很難抵擋。所以說,未來的事情很多是無法預料的。現在我們覺得拖幾年再解決葛爾丹會容易一些,可是誰又知道過幾年又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這……」索額圖一時語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朕聽說胤禟說過一句話別:人生不可能是完美的。這話粗一聽來讓人感覺到太悲觀。可是仔細一想確實很有道理。回想朕的這幾十年,自己得意的事情確實不少,可是要說完美恐怕一件也找不到。所以千萬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完美,否則你會很失望;也千萬不要等到完美的時機再去做一件事,否則你多半會白白的浪費了最好的機會,當然這個機會多半也不是完美的,但它很有可能是你能得到的最佳機會。」
康熙的話說完,索額圖無言。只是心裡暗暗為太子擔心,看來胤禟在康熙心目中的確地位越來越高了。雖然他其實也很欣賞胤禟,但是誰讓他是太子的親外公。政治這東西確實是最無情的,胤礽雖然早已經被立為太子多年。康熙對他的表現也還算滿意。但是索額圖明白胤礽雖然一直很努力,但他也不過是中人之智,如果是別的皇帝也許這不算什麼,因為作為一個守成之君胤礽應該能算完全合格。
可問題是康熙不是一個一般的皇帝,他本人就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物,而且勤於政事之餘還不忘努力學習。不但鑽研漢學,還精通西學。雖然康熙名義上算是大清的第四位皇帝,但是他八歲登基,擒鰲拜、平三藩、收台灣,尊孔子收漢人士心,就憑他現在的政績也決不比三位先帝遜色半分。在索額圖看來,這樣的皇帝只怕五百年也難出一個。可也正因為這樣,康熙對於他的繼承人的要求肯定也不會低。而索額圖也明白,就算胤礽再努力,恐怕也難以達到讓康熙真正滿意的程度。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