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卷之三雄8
第十六章執政理念
胤禟能聽得此出來康熙的話至少有大半是真情流露。不是有首歌唱嘛:尋遍了卻偏失去,沒盼卻在手。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居**。再者,握在手中的東西不失去通常是注意不到它的珍貴的。人,大多如此。
胤禟正感慨間,康熙又說話了:「在阿瑪看來,皇家的子弟注定只有兩種人:一種人的人生就是為了燃燒,雖然看起來風光無限,但是那種灼人的痛只有他自己知道;另一種人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燃燒,讓別人的光芒來照耀他自己。自古以來只要有可能大家都爭著去做第一種人,可是這兩種人到底哪一種更幸福?哪種人更聰明?老實說阿瑪也不知道。可是如今的大清依然四海未平,遠沒有到馬放南山的時候。就算將來天下大定了。要做一個好皇帝,坐江山和打江山相比也並不輕鬆多少。阿瑪作為一個大清皇帝,除了竭盡全力治理天下還有一個重要的職責就是挑選一個最優秀的繼承人。xiǎo九,你站在阿瑪的立場上想一想,阿瑪應該怎麼做呢?」
這一大段話下來,聲情並茂確實ting煽情的。不過,想要打動從那個煽情氾濫的年代哧溜過來的胤禟還是打錯了算盤。當然這也不得不歸功於無數部根據康熙九個兒子爭皇位而演繹出的無數影視劇,這些影視劇雖然大多數他只看過一鱗半爪,但也足夠讓胤禟感到心怵不已。他自認這種算計人的本事實在是望塵莫及,而且他也不打算他以後的三十多年的生活沉浸在陰謀詭計之中。為了一個皇位實在不值得。而且他也知道,要是以他這種看什麼都不順眼的姿態,就算當了皇帝只怕也不會輕鬆。與人鬥,其樂不窮,因此,還是算了吧
康熙實在是有點憋氣了。唾沫星子浪費了一大通,這xiǎo傢伙愣是油鹽不進。不過轉念一想,心裡又暗樂。xiǎo傢伙有大氣,這一點像極了自己。而作為一個帝王,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
看來只能用最後一招了。康熙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道:「xiǎo九啊,你知不知道人怕出名豬怕壯。一個人如果出了名,就會惹來許多莫名其妙的人的妒嫉和事的攻擊。所謂樹大招風,就是這麼個意思了。你要是真想將來只做個閒散王爺,就應該處處藏拙,不顯山不露水才是,可是看看你是怎麼幹的?xiǎo九,現在在宮裡你可是比阿瑪都紅啊?你想想就算你不想爭,可你的那些哥哥們會怎麼想?有些事情我不想說,甚至也不想想,但恐怕是避免不了的。你鬧得這麼歡,還想獨善其身,可能嗎?你小子這麼聰明的腦瓜不會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吧?」
胤禟被這話擊敗了。康熙的話說得確實有道理。挫折、挫折啊胤禟感到非常沮喪。做人難啊。想要做一個自由的人更難。他記得曾經看過這麼一句話:殺手就應該是默默無聞的,任何一個殺手被人知曉後的代價都將是失敗。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的迷霧中永不為人所知方是殺手成功的不二法門。看來,默默無聞並不僅僅是殺手所必需的職業潛質。
還不等他做出反應,康熙又說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額娘最近可是上上下下忙壞了。忙什麼呢?忙著拉關係。這個月裡她不但往娘家捎了許多東西,還藉著機會見了好幾位郭洛羅家的大臣。你知道阿瑪原來最欣賞你額娘的什麼嗎?一是不爭,二是避嫌,決不主動去粘連接觸娘家人。你額娘也是頂聰明的人,心裡也明白的很。可是她現在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xiǎo九,這可都是為了你呀」
對於這位便宜老媽,除了愧疚以外胤禟真是無話可說。
「當然了。立儲是一件大事,必須慎之又慎。所以阿瑪也不會輕易的改弦易張,你也不要什麼包袱,在你成年之前,阿瑪是不會有什麼行動的。畢竟xiǎo時,不甚了了的人也有不少。」
胤禟這下算是明白了。康熙說了一大通等於是暗示他:接替人就是他了,但是他以後恐怕得接受康熙親自教導了。胤禟心裡感到一股惡寒。為什麼呢?因為他是一天比一天明白,他和康熙無論是觀察事物的角度以及邏輯思維的方式都幾乎是截然不同。兩人湊在一起恐怕大多數時候只能ji同鴨講。康熙是一個如此強硬的人,而自己又不想妥協,到最後恐怕不是以徹底鬧翻收場,就是以自己的被迫改變做結局。決不會有第三個結果。第一個結果,自己前途未卜,說不定還會連累便宜老媽——宜妃。雖然自己嘴裡說不在乎,但心裡還是不希望走到那一步的。而第二種結局,等於徹底的迷失了自己,這更不是他想要的。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xiǎo心翼翼的說道:「皇阿瑪,不是兒臣不想接受您的好意。而是實在無法接受。」
「為什麼?」康熙沒有料到,xiǎo九竟然還是拒絕了。
「因為兒臣仔細的想過,兒臣的執政理念和皇阿瑪完全不同。為了您好、我好,大清好,最好您不但不要選我,而且也不要再和我討論任何政事,否則會影響您的健康。」胤禟的用詞可謂謹慎又謹慎。
「執政理念?」康熙張大著嘴巴愣愣的望著他,嘴裡接著又xiǎo聲地重複了幾遍這個新詞彙。這個詞彙雖然新,但並不難理解是什麼意思。琢磨了一會兒說道:「這、這執政理念除了仁政愛民、富國強兵外,還能有什麼?歷朝歷代不都是盡量這樣做嗎?你還能有什麼新花樣?」
「皇阿瑪,您剛才說的是您執政的目的,而不是理念。所謂執政理念在兒臣看來就是處理政事時所要遵循或者依靠的最根本的指導思想。」
康熙被他說得有些繞了,於是問道:「那你的執政理念是什麼?」
「實事求是。」胤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不衝突、不衝突,阿瑪的執政理念也是實事求是。」康熙笑呵呵的拍著巴掌:「差點被你繞過去了。阿瑪曾經多次對下面的大臣們說:做官只要做到兩點就是一個好官。一是說實話,二是辦實事。你看我們不衝突吧」
「皇阿瑪,您說錯了。您的執政理念不是實事求是,而是兩個字:尊孔這兩種理念從根本上來說是互相矛盾且不可共生的。」胤禟咬咬牙,無奈只好乾脆把話挑明了。他覺得有些話早說比晚說要好。
第十七章儒學
康熙自xiǎo學習漢學。而他自認為最得意的政績之一就是通過尊孔崇孟收復了大批漢家士子之心。雖然他早就知道xiǎo九對於儒學很有看法,可是沒想到意見這麼大。他不禁深深的皺緊了眉頭。他深深的知道漢文化流傳至今已然是儒一家獨大。要想漢人歸心就必須推行儒文化,否則必定舉步維艱。再則自唐開科舉之後,除了meng元之時短暫的中斷,歷朝歷代哪一家不都是用的儒生為官?如今不要說漢人了,就是滿人之中那些有才幹之士又有哪個不是熟讀孔孟之人?如果不用儒生,偌大的天下又可以用什麼人來治理呢?再說大清的屬國之中例如朝鮮、安南、琉球等以及鄰國日本那都是推崇儒學的,大清之所以能夠這麼快受到認同,不得不說尊孔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如果改弦易張,會出現什麼後果,康熙不知道。但他知道有時候文化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不過,康熙還是耐著性子問了一句:「儒學源遠流長,博大精深。一個人窮其一生恐怕也無法鑽研通徹。你又研習了多少,敢放如此狂言?」
「皇阿瑪,兒臣所知不多。因為人的一生實在太短暫了,兒臣實在沒有多少時間來lan禟笑呵呵的一句話氣的康熙的鬍子翹的老高:「皇阿瑪,您先別生氣。兒臣之前就說過了,兒臣的執政理念乃是實事求是。實踐乃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如果說儒學之中全是糟粕,的確有失公允。但作為治國家來說,儒學實在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治國思想了。」
「啪」的一聲,康熙拍案而起,額頭上青筋虯結,樣子很是猙獰,右手指著胤禟的xiǎo腦袋:「我就不信,漢武以後千餘年,多少英明君主、能人志士個個都不如你了?」
胤禟經過了前兩次的辯論,心裡也早就有底了。康熙對別人怎麼樣不知道,但至少不會對他採取辯不過就直接武力壓服,所以心裡倒也不懼怕:「皇阿瑪,有理不在聲高。您是熟讀孔孟的,那請您告訴兒臣,漢武以後,有哪一家是因為重用了儒學而開國立朝的?」
「這……」康熙說不出話來,不要說漢武以後了,就是漢武以前,除了傳說中的武王伐紂有點說服力,其餘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可博覽群書的康熙自然也知道武王伐紂到底是怎麼回事就連孔子所生活的春秋時期的人們都爭論不休,後世的儒生們考證的種種證據大多除了能騙騙那些無知村夫也就是那些酸儒們才會深信不疑。
「的確沒有。」康熙乾咳了兩聲,話題一轉:「但是開國立朝行的是霸道,但治國理政卻必須依靠王道。而儒學則是最好的實行王道之法。」
「王道?」胤禟嘿嘿一笑:「皇阿瑪我記得一個月前您還和兒臣說過正義也是分立場的。難道你真的相信不憑借武力的優勢光一個仁義之師的稱號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王八之氣一出,四夷皆服,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如果真的有,那也和孔孟無關,只能說是祖上有德,給祖宗們多上些香火還靈驗些。」
康熙臉憋得通紅,可又實在沒有拿這小子沒辦法:「不管怎麼說,孔孟之道,教人知廉恥守禮儀,使百姓安分守紀,這的確是大有功德的。」
「皇阿瑪,您剛才的話才說到了點子上。儒學的根本就是禮儀。治國的手段也就是讓百姓知禮而後守禮。」
「這有什麼不對嗎?」康熙明顯聽出他話裡的諷刺意味,不禁詫異了難道這也不對?
「禮本身沒有什麼不對。可是儒學要把禮放到至高無上的地位,要把禮來作為衡量一切事物的準則就錯的太離譜了。」胤禟的語速很快,彷彿機關鎗一般:「儒學之所以被多個朝代尊崇的原因說的好聽點那是因為施政者通過尊禮來明晰尊卑,讓老百姓循規蹈矩、安份守紀。說得難聽點就是愚民政策。禮法並不能解決任何矛盾,它只是通過區分人的地位的尊卑,從而擱置矛盾,讓位卑者認命。從而不了了之。但是矛盾並沒有因此而解決,只是被壓制了而已。」
康熙雖然有些道理不能像胤禟說得那麼清晰,但這些道道作為一個英明的皇帝他心裡自然也是明白的。胤禟說得話雖然很有些刺耳,但的的確確是事實。
「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發,矛盾總有壓制不住的一天。這就像河道中的水一樣,只靠堵塞、築堤是解決不了河患的,要想一勞永逸,只能疏通河道、治理上游保持水土不流失。」
「嗯?」康熙的眼睛忽然一亮,那亮度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臉上的黑雲盡去,拉著他的一雙xiǎo手:「你小子竟然還懂治河?」要知道黃河氾濫正是如今他最頭痛的問題之一。年初的南巡,康熙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實地考察一下治河的具體情況。
「皇阿瑪,別打茬。」胤禟有些苦笑不得,自己也是說什麼不好,說什麼治河。自己哪知道怎麼治河?當然嘍,作為一個現代人,泛泛的說那麼幾句還是知道的。什麼多種樹植林保持水土啊、疏通河道啊,真要說具體怎麼cao作他是一竅不通:「這儒學說句難聽的話它就是通過閹割人的活性乃至血性來達到社會穩定的目的。這就好比歷代中原的政權為了保證戰馬在戰場上有穩定表現通常都把公馬給騸了。結果造成了中原再無好馬流傳。同樣以禮治國社會表面看起來是穩定了,可是整個國家的國力尤其是軍事力量都將極度萎縮。看看歷史,就中原的政權來說真正把儒學作為治國唯一標準的只有兩個朝代宋、明,可這兩個朝代中後期軍事力量之弱,不用兒臣說皇阿瑪您心裡也明白。」
「如果用儒治國,大清必定步宋、明的後塵。那樣的話或許內部可能會看起來穩定一些,但是一旦遇到外敵,後果將不堪設想。」
康熙的神色黯淡。好久才淡淡地說道:「你說得這些問題,阿瑪又何嘗不知呢?可是通常一個政權內部的危險要比外部大的多啊。對我大清來說,就更是如此。就現在看來,大清周邊並沒有能夠威脅到生死存亡的敵人,可是在內部,來自漢人的威脅則要大的多。漢人在人口上的優勢在短期內甚至數百年內,我們都是無法彌補的,如果不用儒學,我們如何來統治漢人呢?」
胤禟無言以對。在他心裡從來就沒有把自己放在漢民族的對立面。不但他是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漢人,就是在二十一世紀,漢滿之間的民族差異也不再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兩人半天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胤禟開了口:「皇阿瑪,不管怎麼說要兒臣入學,兒臣是不願意的。但是兒臣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具體的事情。」
「難道你想治河?」康熙有些為難。雖然說朝廷現在的確很缺治河方面的人才。但是胤禟的年齡實在太xiǎo了。授個實官實在有些駭人聽聞,而且要是治河肯定不能在京師待著,康熙實在有些不放心。
胤禟沉默了。其實具體幹什麼對於此時的他來說所謂,最重要的是能夠早日離開皇宮——這個讓他越來越覺得窒息的地方。
每個人都有家。不管是窮家,還是富家,不管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還是殘瓦破壁的狗窩,家都是一個讓人溫暖的地方。家就是每個人逃避現實的最安全的港灣,是每個人可以在任何時候都可以敞開心扉的地方。
可是在偌大的皇宮中,胤禟一直很努力的尋找,卻始終沒有辦法找到這種感覺。儘管宜妃對他的呵護並不亞於任何一個慈母,而公平的說康熙對他算是不錯了。但親人的感覺他卻始終無法體會到。
前世的他也曾在許多論壇裡改頭換面拼湊過幾首歪詩,來發洩一下少年的寂寞情懷。如今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寂寞?
當你被眾人環繞,卻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吐心事;縱然身旁時刻都充滿著歡聲笑語,可是你的心裡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這樣的寂寞是一種無法派遣的空虛、惆悵與沮喪。真正是如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