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情辦完了嗎?」沈醉見石清露走進亭來,起身含笑問道。石清露換了身衣裳,他剛才遠遠便已瞧見,此時到得近前,卻又仔細打量了一回。
「嗯!」石清露點了點頭,轉頭向小桃、小蘭二婢道:「你們下去吧!」她心中雖氣,卻是並無什麼好的借口懲罰二婢。因她知道那「兩隻小蜜蜂」的遊戲,是沈醉的發明,她們兩個哪裡會。想來定是沈醉讓她們陪他玩兒的,錯不在她們二人。其實她知道自己生的並不是小桃、小蘭二婢的氣,而是生的沈醉的氣。只是她卻不好向沈醉發作,而她又不是那種有氣沒處發就往下人身上撒的人。所以當下只是平定心神,壓下了這口氣。
小桃、小蘭二婢正自心下惴惴,見石清露叫二人下去,如蒙大赦。皆是心中一喜,相視一眼,便同時向石清露與沈醉二人各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石清露目送二婢走出亭外階下,轉過身來向也已從二婢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她的的沈醉露出一笑,伸!」說罷,自己便也近前入座。
桌面上有三隻酒杯,本只有兩隻,另一隻是沈醉因要與小桃玩兒「兩隻小蜜蜂」罰酒用,小桃雖膽大卻也沒敢用為石清露預備的酒杯,便又另行跑了一趟專給自己拿了一隻。兩人坐定,石清露拿過一邊為自己而備未沾酒的杯子放到面前,順手將小桃用過的那只放到一邊。然後拿過酒壺先為沈醉斟了杯酒,這才為自己斟了一杯。剛放下酒壺,就聽沈醉道:「你剛才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你這些日子不在,莊子裡出了什麼事情?」石清露先前是去處理莊內事務,所以沈醉只當是石清露百花莊內出了點什麼一時難以解決的問題才致石清露不開心,卻不知是他剛剛與小桃玩那動作暖昧的「兩隻小蜜蜂」被石清露瞧見才因此不開心的。
「我不開心可全是因著你來的!」石清露瞧著沈醉,心裡抱怨了這麼一句。但這句話她卻是並未說出來,只是順著沈醉的問題答道:「嗯,是出了點煩心的事。不過卻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處理起來有點麻煩罷了。」
所謂「眼為心之窗」,即心中所想,會從眼睛中表露出來。一個說謊話的人,可以輕易做到心口不一,但卻很難做到心眼不一。
石清露心中對沈醉有抱怨之意,所以看沈醉的眼神中便也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怨氣。這怨氣被沈醉看在眼中,還以為石清露是怨他在竹林中的事情。在這樣的前提下,連石清露用來掩飾推脫的話也被他當作了是一語雙關之詞,不免心下略有尷尬。低下頭去端起面前酒杯來,舉杯緩緩飲盡,遮掩尷尬之色。
放下酒杯來讚了一聲「好酒」後,便要伸手去拿酒壺再為自己倒杯酒。卻不想石清露見他放下了空酒杯,也要去拿酒壺為他倒酒。兩人同時伸手,酒壺在正中,兩隻手又是同時伸到。都要去抓酒壺,又誰都沒料到,一時縮手不及,碰個正著。指尖相觸,兩人都是不由一呆,然後便是急忙縮了回去。
「我來吧!」石清露臉上閃過絲紅暈,看著沈醉臉上神情尷尬,手雖縮了回去,卻還舉在空中不知所措的樣子。笑了笑,再次伸手過去拿起酒壺為沈醉面前的酒杯斟酒。此時,她先前心裡壓下的那口小火氣竟是因著沈醉的尷尬覺著小出了一口。因此這一笑,笑得很是開心。在這已是夕陽晚照的紅光中,顯得那樣嬌艷動人。
沈醉看得不由又是一呆,雙目直直地看著石清露由衷讚道:「你真美!」
只這一句話,三個字,石清露便覺著自己先前花費時間的所有精心打扮便全部得到了回報。心裡剩餘的那絲火氣與不滿也隨著這句話去了個一乾二淨,只滿余歡喜。心中雖喜,但是卻並未在面上表現出來。斟完了酒,放下酒壺。轉頭看了看即將落盡的夕陽,捋了捋耳邊的髮絲,卻是輕歎道:「我卻有什麼好美的,三十幾歲的女人了,就像這即將落盡的夕陽。不過轉瞬間,便會再無絲毫光彩。夕陽雖美,卻是已近黃昏。」
沈醉搖頭道:「日昇日落,不過短短一日。人之一生,不知要有幾百幾千個日昇日落,怎可與之相比。而且你看起來不過才二十來歲的樣子,你不說年紀誰也不知道的。需知自信是美麗的源泉,快樂是青春的動力。你可不要時常這樣感傷,否則可會老的快呢!」
只是他卻不知石清露並非是在感傷,而是借此想要知道他心中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聽到他的話,心中更是歡喜。只是卻仍面色平靜,淺淺露出一笑,道:「你說的是。」說罷,端起自己面前酒杯來,道:「我敬你一杯!」
沈醉舉杯相就,兩人對飲了一杯。放下酒杯,石清露便即拿過酒壺為他倒酒。待石清露倒完了酒,沈醉也看了看西邊的落日,舉杯道:「天色已然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不然回去便要天黑了。來,我也敬你一杯,當是告別酒了。」
石清露心中雖不想沈醉走,但卻還是點了點頭,舉杯與他對飲,卻也並不多說什麼挽留的話,只道:「我送你出去!」
喝完了酒,兩人便即相攜出莊。到得竹林陣後,仍是石清露在前領路,沈醉在後緊緊相隨。如來時一般,兩人一路上仍是並不說話。想及來時在這竹林陣中發生的事,兩人更是三緘其口。氣氛顯得更加微妙了起來,只是這一回卻再沒發生什麼,順順當當的出了竹林陣。過了林外的小橋,沈醉道:「便到這裡吧!」
「嗯!」石清露點了點頭,停下腳步,正好站在橋頭。
沈醉走到石清露身前,轉過身來拱手道:「後會有期!」
石清露略彎身福了一福,也道:「後會有期!」
沈醉又拱了拱手,便即轉身而走。石清露目送著他離去,直到消失在視線內。卻是見他始終不曾回過頭來瞧一眼,不免心下失望。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看著河中自己美麗的倒影。對著自己的倒影自語道:「你又有什麼資格去分搶人家的相公?人家待你情同姐妹,你又怎生對得起人家?」說罷,又不禁自傷感歎了一回。便這樣呆呆站著,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出神。
沈醉回到洛陽城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卻是也不去驛館了,直接便回了會隱園。
一進大門,看門的張德便即上前施禮道:「相公,您可是回來了。小姐與客人們都在花廳等您呢,叫您一回來便先去花廳見他們!」
「我知道了!」沈醉點了點頭,擺手讓張德下去,自己便即前往花廳。
到得花廳後,果見燕千尋、蕭峰、段譽等人都在。一見他回來,除了蕭遠山外,便俱各離座迎上前來。他們都已從早先回來的四名轎夫口中知道了沈醉出城的路上遭慕容博半路截擊之事,雖已從四名轎夫口中知他並無受傷,眾人當下卻還是又詢問了一遍。隨即,蕭峰便又詳細詢問事情經過,事關慕容博,他父子二人自是份外關心。
蕭峰剛問了一句,沈醉還未回答,段譽卻笑言插道:「大哥,你也太心急了。咱們還是先請二哥坐下來,慢慢說不遲。」
蕭峰撫額笑道:「三弟提醒的是,確是怪為兄太心急了!」說罷,連忙請沈醉就座。眾人也各自歸座,燕千尋又命婢女為沈醉去端杯茶來。沈醉便即將事情經過詳細道來,只是卻終讓慕容博逃了,也沒什麼有用的追查線索,蕭遠山、蕭峰父子二人都不禁失望長歎。蕭遠山罵道:「這慕容老匹夫,當真是狡猾!」
蕭峰道:「不瞞二弟說,我與爹爹得知這事後,便曾隨一名轎夫出城去查看。只是也未曾遇到那慕容博,本要當即追到石姑娘的百花莊向二弟詳細詢問。誰知石姑娘莊外的那座竹林陣,卻當真是精妙,我們闖不進去,只得回返。」他說到這裡,面色稍微變化了下,又接道:「回來時,卻是在城中聽聞了一件大事。」稍頓了下,語氣有些感歎地道:「這事是關於丐幫的。想必二弟也知道,這洛陽乃是丐幫總舵所在。自我離幫之後,丐幫便一直未曾再立幫主。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這武林中的幫會門派也是一樣。這一回八月十五中秋節,丐幫弟子齊聚洛陽,便要從中遴選出一位幫主來。」
「想不到還有這等大事!」沈醉訝道。他這一天進出洛陽好幾趟了,卻是都沒聽說到關於八月十五丐幫大會一丁半點的消息。
其實這也難怪,他這幾回進出,都是穿著官服。而江湖中人向來便與官府不搭調,見了自是遠遠避開。他沒聽說,卻也是在理之中。
又隨意聊了幾句,沒過多時,一名僕人進廳來稟報晚宴已經備好,請眾人往水月軒用飯。沈醉聽罷,便即也起身相請眾人。魚貫而出,由沈醉在前領路,眾人相隨前往水月軒。
晚宴十分豐盛,眾人皆盡歡而散。宴後自各去安歇,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沈醉便即前往驛館,領了大隊,回返東京。蕭峰。段譽、燕千尋等一眾人等,皆往城門口為他送行。
這一次回東京,沈醉卻是連燕千尋、木婉清、阿碧三女也沒帶,只獨自一人。這也並非他不想帶,而是因著有蕭峰、段譽等人住在會隱園,他心想總不能單讓客人們住著,主人們一呼兒全跑了。這可不是待客之禮,雖說與蕭峰、段譽等人不會在乎,但他也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不管。他要往東京覆命,自是不能親自招待,與燕千尋、木婉清、阿碧三女商量之後,便即留下了她們。
按理留一個便可,但是另兩個帶在身邊的話,便難免顯得有點厚此薄彼不公平了,所以他乾脆一個不帶,把她們全部留在洛陽。雖沒有女人相陪,有點寂寞,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前沒女人的時候,還不是照樣過,現在一樣可以。當然前提是,沈醉得向她們三個指天發誓,保證不去逛妓院。
好在分別的時間也並不是太長,過不了幾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到時沈醉準備向趙煦請個假,回洛陽與她們一起過中秋。再過不久,便又是九月初九的重陽節少林英雄大會。等英雄大會一過,蕭峰、段譽等人一走,他們自又可再相聚。
在東城門與眾人拱手告辭,互道了珍重之言,沈醉便即下令上路,隨即鑽進了車廂。車馬當前,步兵隊壓後,一行浩浩蕩蕩往前開拔,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