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麼,還在想你的『神仙妹妹』嗎?」在一間酒樓內樓上靠窗的一張桌上,沈醉與段譽對飲了一杯,沈醉向段譽笑問道。他們此時已是坐在了無錫城中的松鶴樓上,只是沈醉發現他們來得早了一點兒,喬峰竟然還沒到。想了想,他認為是咋天晚上聽香水榭的事情自己插了手,使得王語嫣沒有指點群豪的機會,也讓她沒能揭穿褚保昆是篷萊派弟子的事情,讓事情少了許多變故與枝節,包不同的出場也比書中早了許多,所以導致事情的結束比書中所用的時間少了許多。也因為自己的插手,自己和段譽提前離開了聽香水榭,也提前到了無錫。而這全部的一提前,就導致了他們比喬峰早到了松鶴樓。
段譽聽到沈醉的問話,心中想:「看來沈兄也是認出王姑娘與卷軸上的『神仙姐姐』很像,他知道我一向對『神仙姐姐』的稱號,現在看到王姑娘年紀比『神仙姐姐』小,便把她稱做了『神仙妹妹』,還真是挺合適呢!」他想到這裡忍不住地笑了一下,但隨即又想到了自己對她一片癡情,但她卻只戀著她的慕容表哥,自己對她的情意她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想到這裡又苦笑了下,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飲盡。
「多吃點菜吧,空腹喝酒容易傷身的,等吃飽後再好好喝!這尾清蒸魚不錯,源汁源味,香鮮可口,來,嘗嘗!」沈醉說著自己先夾了一筷子送到口裡,嚼了兩下嚥下,然後倒了杯酒喝下,咂了咂嘴,似在感受回味著嘴裡的清香,看上去讓人感覺很享受的樣子。
段譽聽了他的話忍不住笑道:「沈兄可也是經常空腹喝酒呢,怎麼卻勸起小弟來了!」
「你能跟我比嗎,我這身子可是從小在酒罈子裡泡著張大的,早就練出來了!」沈醉回了句,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後舉起筷子夾了片牛肉送入口中。
「是,是!」段譽笑應著,也舉起了筷子,夾了一口沈醉剛才為他介紹的那尾清蒸魚。
他嘗了一口,感覺確實不錯,正想也誇讚一句。突然間樓梯「登登」數響,接著樓上一暗,一條大漢昂首跨上樓來。他轉頭瞧去,只見這大漢三十來歲年紀,身材甚是魁偉,穿著一件灰色舊布袍,已微有破爛,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的國字臉,頗有風霜之色,顧盼之際,極有威勢。這大漢上得樓來,冷電似的一雙眼向樓上掃了一眼,在沈醉與段譽兩人身上略停了一下,便逕自向相隔著兩人這桌的一張空桌上走來。
沈醉也向那大漢看了幾眼並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這便是喬峰了吧,果然是威武不凡!」他見喬峰向那張桌子上走去,端著一杯酒轉過身來向喬峰道:「這位兄台,如不嫌棄就請過來共飲一杯吧!」
段譽也向喬峰道:「正是,相逢何必曾相識,即是相逢便是有緣,兄台便請過來共飲一杯吧!」
喬峰停下步來,看了眼兩人,笑了一下,拱手道:「如此便叨擾了!」說罷便大蹋步走了過來,自拉開一條凳子坐下。
沈醉連忙招呼小二添副碗筷,段譽則向喬峰請教姓名,喬峰道:「兄台何必明知故問?大家不拘形跡,喝上幾碗,豈非大是妙事?待得敵我分明,便沒有餘味了。」
沈醉聽得這句話,心道:「暈,喬峰這傢伙還是把段譽這小子當成慕容復了!難道這就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性嗎,呃,汗!這不是歷史,應該說是情節發展的必然性!」雖然多了自己這麼一個意外因素,而且因為自己的插手事情也發生了不少的變化,但還是沒能改變了喬峰對於段譽的第一印象。他怎麼就沒把自己當成慕容復呢?難道是自己不如慕容復那小子長的帥?鬱悶!
此時小二已拿了一副碗筷放到了喬峰面前,段譽為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兄台想必是認錯了人,以為我二人是敵人。不過『不拘形跡』四字,小弟最是喜歡!」他為喬峰斟完,又為沈醉斟了一杯,然後又斟了一杯,端杯向二人道:「請!」
沈醉也舉杯相邀道:「請!」
喬峰舉杯向兩人對了一下,一口飲盡,道:「這位兄台倒也豪爽,只是這酒杯卻太小了些,不過癮!」說罷叫道:「小二,取三隻大碗來,打十斤高粱。」
小二和段譽聽到「十斤高粱」四字,都嚇了一跳。沈醉卻笑道:「兄台此舉正合我意,小二,快些拿來!」小二陪笑道:「爺台,十斤高粱喝得完嗎?」
沈醉笑道:「喝不喝得完卻要你管,你儘管拿來便是,我們不會少了你的酒錢!」他卻是有意要與喬峰拼一場酒的。
「是,是!」那小二恭應了兩聲,下樓取去了。
喬峰聽到沈醉的話,轉過來向他笑道:「這位兄台卻是更加豪爽!」
段譽見他二人對上了眼,不由心道:「你二人倒都是豪飲之人,卻是苦了我了!」
過不多時,小二取過三隻大碗,一大罈酒,放在了桌上。
沈醉道:「滿上!」小二依言斟上。這滿滿的三大碗酒一斟,段譽登感酒氣刺鼻,有些不大好受。他在大理之時,只不過偶爾喝上幾杯,哪裡見過這般大碗的飲酒,不由得皺起眉頭。
喬峰舉碗向兩人笑道:「咱們三個先來對飲十碗如何?」
沈醉笑道:「正是!」說罷便也舉起碗來。
段譽見喬峰眼光中頗有譏嘲輕視之色,當即胸膛一挺,大聲道:「在下捨命陪君子,待會兒酒後失態,還請沈兄與這位兄台莫怪!」說著端起一碗酒來,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
沈醉笑道:「段兄這回倒是爽快!」說罷向喬峰作了個請勢,便也舉起碗來大口而喝。
喬峰見他二人這一個稱另一個「沈兄」,另一個又稱這一個「段兄」,不由心中微愕,心道:「難不成是自己認錯了!」但見他二人都喝了,卻也不再多想,哈哈一笑,說道:「好爽快!」端起碗來,也是仰脖子喝乾,跟著便又斟滿了三大碗。
段譽笑道:「好酒,好酒!」呼一口氣,又將一碗酒喝乾。沈醉心道:「這酒卻是不見得有多好的!」卻也沒說出來,端起碗來向喬峰對了一下,仰頭便喝。
喬峰又喝了一碗,提壇再斟上了三大碗。這一大碗便是半斤,段譽此時已是一斤烈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燒,頭腦中混混沌沌,卻又不甘示弱,端起第三碗酒來,又喝了下來。沈醉看著段譽笑了一下,也端起碗來喝了。心中記得書中段譽便是喝了第三碗的時候,會使出六脈神劍來逼酒,不由轉眼去注意他的左手小指。只是他與段譽是對坐,段譽的左手此時又在桌下,是以他卻看不清,便只能注意著桌下地面,看有無酒水流溢。
喬峰見段譽霎時之間醉態可掬,心下暗暗可笑,知他這第三碗酒一下肚,不出片刻,便要醉倒在地。但見沈醉三碗下肚,卻仍是面不改色,目光清澈,心道這姓沈的卻也是好酒量。想罷端起碗來沖沈醉笑了下,又一飲而盡。然後又提起壇來,斟滿三大碗。
沈醉舉起碗來,向喬峰對了一下,然後舉碗又喝,這回卻是慢慢的喝,一雙眼藉著酒碗的遮擋只注意著看下面。喝了不到半碗,便見眼光所及的桌下地面處,一股水流慢慢溢出。心中笑了一下,這才舉頭大口而飲,一邊喝一邊想著這六脈神劍果然不愧是喝酒第一作弊神功。待得一碗喝完,再看段譽剛才還醉眼朦朧,這時就已神采奕奕。
喬峰這時也喝了一碗酒放下了碗來,看著此時的段譽心中也不禁暗暗生奇,向段譽笑道:「兄台酒量居然倒也不弱,果然有些意思。」說罷,又斟了三大碗。
段譽笑道:「我這酒量是因人而異。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這一大碗嘛,我瞧也不過二十來杯,一千杯須得裝上四五十碗才成。兄弟恐怕喝不了五十大碗啦!」說著便將跟前這一大碗酒喝了下去,端住碗時不經意間將左手搭在了酒樓臨窗的欄杆之上。沈醉看得真切,又轉眼看了看毫不知情的喬峰,心下不由暗自好笑。看過之後,便也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喬峰見段譽與沈醉都是漫不在乎的連盡四碗烈酒,心中甚是歡喜,說道:「很好,很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乾為敬。」說罷端起碗來,仰頭飲盡,又斟了一碗,再飲盡,這才為沈醉與段譽兩人各斟了一碗。
沈醉見他老是倒酒倒得麻煩,將小二叫了過來,吩咐道:「你將這桌上的菜都先撤了,再每人面前擺上兩隻大碗,我們有喝乾一碗,你便來倒一碗!另外我們這罈酒也快喝乾了,你再去拿兩壇來!」
他三人這一賭酒,登時驚動了松鶴樓樓上樓下的酒客,連灶下的廚子、火夫,也都上樓來圍在他二人桌旁觀看。小二就在旁邊,聽到沈醉的吩咐,知他三人更是來了勁了。這時但求看熱鬧,再不勁阻,依言而行。喬峰見他這般吩咐,卻是甚和己意,微笑而看。段譽此時會了這神功逼酒的本事,便是再喝多少碗也是無事,更不相阻,也是微笑而看。
那小二剛將桌上的菜與一應碗筷雜物去了,還沒拿過碗與酒來,突聽得樓梯上腳步聲響,走上兩個人來。前面一人跛了一足,撐了一條枴杖,卻仍行走迅速,第二人是個愁眉苦臉的老者。兩人上得樓來抬眼一看,向著喬峰走了過來。喬峰早已瞧見了他二人,這時向沈醉與段譽兩人告罪了一聲,迎了過去。
兩方遇上,那兩人恭恭敬敬的向喬峰彎腰行禮。喬峰只點了點頭,並不還禮。那跛足漢子低聲道:「啟稟大哥,對方約定明日一早,在惠山涼亭中相會。」
喬峰點了點頭,也低聲道:「未免迫促了些!」
那老者道:「兄弟本來跟他們說,約會定於三日之後。但對方似乎知道咱們人手不齊,口出譏嘲之言,說道倘若不敢赴約,明朝不去也成。」
喬峰道:「是了,你傳言下去,今晚三更大夥兒在惠山聚齊。咱們先到,等候對方前來赴約。」兩人躬身答應,轉身下樓。
他們三人說話聲音極低,樓上其餘酒客誰都聽不見,但段譽內力充沛,耳目聰明,雖不想故意偷聽旁人私語,卻自然而然的每一句話都聽見了。而沈醉此時內力雖不如段譽,但想要聽便也是聽得見的。喬峰看著二人下樓,便又走了回來。沈醉與段譽也不多問什麼,又聽樓梯上腳步聲響,卻是那小二一手端著相疊起來的六隻大碗,一手上抱著一大罈酒上得樓來,後面還跟著一名小二,手中也抱著一大罈酒。
小二來到三人桌前,先將酒放到桌上,然後一一為三人面前各自添了兩個大碗,又將先前一壇已喝得快見底的那罈酒端了起來為三人各自斟滿三隻大碗。後面那小二抱著酒上來,便將酒放在了桌下的地板上,然後站到一邊觀看三人賭酒。
沈醉先端起面前一大碗酒來,舉碗向著段譽與喬峰二人道:「請!」說罷便舉碗就口,大口而喝。
段、喬二人舉碗相迎,也是仰頭而干。三人喝乾一碗,便即放下空碗來,再端起一碗也不說話各對了一下,便即舉碗而飲。小二早聽得了沈醉的吩咐,見三人放下了空碗,連忙就倒上。倒得第二碗時,這第一罈酒便已盡了。他將空壇放到腳下,又拍開另一壇的封泥,繼續倒酒。這樣一來,三人是不管其它,只顧飲酒。有時端碗相看之時,便相視一笑,然後舉碗相迎。三人你一碗,我一碗,他一碗,喝了個是旗鼓相當,只約有一柱香的功夫,第二罈酒便又已盡了。小二又放下空壇,從地板上拿起了第三壇來。
沈醉此時碰上了喬峰,這才是真正的酒逢知己,喝得高興,喝得痛快,腦中忽然想起一首詩來。乃是李太白的《將進酒》,一碗喝罷,便開口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吟罷,又舉起一碗喝乾。
這詩詞歌賦,原是段譽的長項與喜好,此時聽得沈醉吟來,自己雖是在作弊,卻也是覺著今日這一拼酒喝得痛快至極。喝罷一碗,便接著高聲吟道:「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喬峰雖不喜這些詩詞歌賦,但他是豪爽愛飲之人,李太白的這一首《將進酒》說的也是酒,而且字詞間豪情萬丈,意氣風發,他卻是喜歡的。因此也是記得,這時聽到沈醉與段譽先後吟道,他喝罷一碗酒後,大笑幾聲,也高聲接道:「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他吟完後,三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只覺豪情迸發。各端起一碗酒來,齊聲吟道:「主人何為言少錢,逕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吟罷,又大喝一聲「干!」便各舉碗而飲。喬峰忍不住地叫道:「痛快,痛快!」說罷站起身來,將凳子拉到身前,單腳踩到其上,端起碗來道:「再來!」
沈醉也是哈哈一笑,有樣學樣,也是腳踩凳子,端碗大叫道:「干!」
段譽見他二人豪氣,也是心情激動,同樣的站了起來,不過他也是知道自己玩弄玄虛,仍是把左手小心地抓在長欄上。「干!」他也大叫一聲,看了二人一眼,舉碗便飲。沈醉與喬峰二人互看一眼,也仰頭而飲。
沈醉放下空碗,又端起一碗來道:「咱們便同來吟這首李太白的《將進酒》,吟兩句便來乾一碗,可好?」
「好!」段譽與喬峰俱無異意,三人互看一眼,便張嘴高聲同吟,吟罷兩句,便乾盡一碗,只覺痛快異常,好不舒暢。樓中諸人聽得他們吟詩鬥酒,意氣風發,豪氣飛揚,便也感同身受,心情激動,忍不住地為三人高聲喝采。三人每喝下一碗,便是一陣兒的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