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誠本來正聽著小雙他們炫耀自己又打跑了幾個妖怪,忽然神識裡覺察到後面似乎有人追來,便忙叫小雙他們進了自己的戒指。
阿誠如今神識靈敏無比,身周百來里範圍內有什麼東西接近幾乎是一清二楚。若是有妖怪接近,阿誠倒不用這麼小心,不過阿誠卻感受到後面追來的那人分明是一個人類,雖然阿誠對於他的氣息並不熟悉,但還是不得不加倍小心。
在小雙他們進了戒指後,阿誠自己卻不躲避,心想反正只要對方不是學校的人,倒不必刻意迴避,於是他依舊埋頭趕路,當然速度卻是如平常人走路一般,以免惹人生疑。
過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有個聲音從阿誠身後飄來:「啷裡個啷,啷裡個啷,天地之間多妖怪,佻大仙人來幫忙,妖魔鬼怪雖厲害,佻大仙人更不凡,佻大仙人一出手,他們紛紛都逃亡,啷裡個啷,啷裡個啷……」
來人的唱聲阿誠聽得清楚,卻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強忍著笑轉回頭看向身後。
他身後半空之中一個人影踩著把寶劍御風而來,雖然速度不快,也是眨眼即至,他也似乎發現了阿誠,咦了一聲便降落下來,來到阿誠跟前,好奇道:「小伙子從哪裡來,我怎麼好像沒見過你?」
來的人是個老頭子,清清瘦瘦,一襲青色長衫,手上拿著個拂塵,腳下踏著把桃木寶劍,他鬚髮皆白,看去仙風道骨,踏劍而立,頗有一點神仙風範,唯一的缺憾是他竟然長著一個大大的酒糟鼻,好比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實在是破壞了他的形象。
阿誠正覺得有趣,還沒回話,老頭卻又咦了一聲:「怎麼是個和尚?」
「和尚?」阿誠疑惑萬分,奇怪老頭為什麼說自己是個和尚。
「怎麼,難道你不是和尚,那為什麼把頭髮給剃了,落得這麼個不倫不類?」
老頭打了個嗝,噴出一口酒氣,搖搖晃晃指著阿誠的腦袋道。
阿誠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腦袋,卻是明白過來,他現在只留了個寸頭,而在這移界,不知道的人只怕是真的要以為他是一個和尚。
他忙單手合十,微微躬了躬身道:「老丈慧眼。」
「呃,」酒糟鼻老頭又打了個嗝,甩了甩手上的拂塵,大大咧咧道:「怪不得我沒見過你,原來是個陌生的和尚,不過小和尚為何會來這裡?」
「修行。走千里路,讀萬卷書。」阿誠簡單回道,也不想太過囉嗦,省得話多露餡。
「不錯不錯。」老頭點了點頭道,接著卻有感歎起來:「現在的年輕人吶,是越來越懶了,只知道呆在山門裡,哪肯出來受日曬雨淋,我看你印堂發亮,雙目炯炯有神,精氣內斂,想是也有一些本領,否則也不可能走得到這種常有妖怪出沒的地方,如今還肯出來吃苦,難得難得。」
阿誠心中暗笑,表面卻裝起謙虛:「老丈謬讚了,不知老丈來自何處,怎麼稱呼。」
「唔,我們在著茫茫荒野相遇,也算有緣,我也不瞞你,我正是佻大仙。」
老頭又呃了聲,噴出口酒氣道。
「跳大仙?跳大神?」阿誠驚奇道,心想感情你真夠直率的,跳大神的也好意思說出來。他看著老頭腳下的桃木劍還有那酒糟鼻,是深信不疑。
「胡扯,呃!」老頭怒道:「我老人家可不是跳大神的,我姓佻,人稱佻大仙人,在這一帶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剛才見和你這個小和尚有緣才與你說,否則平常你求神拜佛想見我一面都難。」
看老頭認真的樣子,阿誠更覺好笑,不過也不好露出來,依舊是恭敬道:「原來是佻大仙人,剛才真是冒犯了。」
「知錯就改,很好很好。」老頭見阿誠態度不錯,似乎感覺很欣慰,點了點頭又問道:「小和尚是要去什麼地方,看你一直往北行,難道是想去駱家莊?」
「駱家莊?」阿誠疑惑道,隨後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麼駱家莊。只是剛好迷了路,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正愁沒處詢問,沒想到正好遇見了老神仙,不知道老神仙可否指點一二?」
阿誠嘴裡幾個老神仙頓時把佻大仙捧得真個飄飄欲仙,他咳了幾聲,挺直腰桿,裝模作樣摸了摸下巴鬍鬚道:「恩恩,原來是這樣,你想去什麼地方,老神仙我對這一帶是最熟悉不過了。」
「那就先謝老神仙了,不知道老神仙可知極寒之地在什麼地方,離這裡可遠?」阿誠忙道。
佻大仙一聽極寒之地,卻似嚇了一跳,幾乎從桃木劍上摔落下來,他瞪大了眼道:「極寒之地?你要去極寒之地做什麼?難道不知道那裡是最凶險的地方嗎?哼哼,那裡可是連老神仙我都不敢輕易進入呢。」
阿誠有點吃不消老頭的囉嗦,但又不好甩手而走,忙又笑道:「老神仙誤會了,我怎敢去極寒之地。只不過聽說這裡離極寒之地已經頗近,因此才有這麼一問,只是好奇罷了,我也只是到處遊蕩,隨遇而走,並沒具體的目標。」
老頭欣慰地點了點頭:「唔,原來如此,這極寒之地離這雖不遠,卻也不近,大概還有一千多里路。」
「原來這樣,那我就有數了,省得一不小心跑了進去。多謝老神仙,我就先告辭了。」阿誠笑了笑道,轉身欲走。
老頭卻是有些意外阿誠說走就走,等阿誠走出了好一段路才反應過來,急忙追上阿誠:「哎,等等等等,小和尚要去哪裡?」
阿誠轉頭笑道:「隨便走,沒目標。」
老頭狐疑地看了看阿誠,隨而雙眼一亮,突然從桃木劍上跳了下來,追上阿誠,一把拉住阿誠袖子:「小和尚,老神仙我看你不錯,有大好處給你,不如跟我一起去駱家莊怎樣?」
「不去。」阿誠卻是當口回絕,轉身就走,連問也不問去老頭嘴裡說的那個駱家莊有什麼大好處。
阿誠可不大相信這老頭真能給他怎麼樣的好處,雖然他嘴裡老神仙老神仙的叫得恭敬,但其實他嘴裡這老神仙的稱呼多少有些揶揄的味道,只是老頭自己卻渾無所覺,反而興高采烈,而在阿誠眼裡,這老頭的一言一行,自我吹噓,作態誇張,根本就是一副神棍騙子的模樣,而且就算老頭真有些本領,阿誠也不感興趣,對於他嘴裡所說的大好處小好處也是如此。
面對阿誠這麼乾脆的拒絕,老頭倒有些懵了,又直到阿誠走出好一段路才忙著追了上去,緊緊抓住阿誠,怎麼也不肯放,嘴裡急叫道:「哎,等等,等等。」
「老神仙還有何吩咐?」阿誠有些不耐煩了,心想這老頭怎麼跟個狗皮膏藥似地粘著自己不放。
老頭卻指了指阿誠,誇張地哈了一聲,叫道:「哈哈,我佻大仙人果真沒看錯,你個小和尚膽泊名利,一心修行,正是老神仙我要找的人。你要知道,像你這樣的人能在這裡遇到我,可真是你的緣分啊,哈哈,哈哈哈。」
阿誠鬱悶了,只差要當場發作,這酒糟鼻老頭顛三倒四,嘴裡說得誇張,自吹自擂,好像是天上神仙下凡特意點化阿誠來著。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老先生有什麼事還是快說吧,我也很忙的,一秒鐘好幾……,呃,不是,我還要趕路呢。」
老頭大概終於是看出了阿誠的不耐煩,又聽阿誠改了稱呼,不覺微微變了臉,有些吹鬍子瞪眼地,一副要生氣的樣子:「哎,我說,你個小和尚,本來看你專注修行,不為外事所擾,覺得你還值得我佻大仙人指點一二,卻沒想到是個冥頑不靈自高自大的傢伙,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跟佻大仙人我多說句話,討得點好處?可你就怎麼就……」
看老頭還較起真來,阿誠反倒生不了氣了,想了想後苦笑道:「老神仙啊,你看我是佛門中人,而你是神仙,修的是不同的法,走的是不同的路,怎麼說我們也不能算同道……」
「你看你看,哎呀,」老頭卻搖頭晃腦歎起氣來:「剛說你冥頑不靈迂腐得很,看來果真沒錯,我看你雖然修行夠刻苦,見識卻落了下乘,所謂萬法歸一,殊途同歸,又為什麼一定要分得這麼清楚呢,既然老神仙我看你與我有緣,願意給你指條明路,也是你難得的機緣,何故要這般推三阻四,徒顯生分。」
見老頭越說越有勁,吐沫橫飛,搖頭晃腦,比起安利還要安利,阿誠真地吃不消了,扯下臉皮扭頭就走:「老神仙,我真不能陪你了,告辭!」
老頭正說得起勁,怎麼也沒想到阿誠真是說走就走,一點都不給他面子,先是一愕,隨後本來一張興高采烈地臉頓時拉成了苦瓜一般。
不過也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又或者說他的臉皮確實夠厚,竟然又快步跟上阿誠,不過這次他卻沒急著拉住阿誠,而是緊緊跟在阿誠身後,咳咳幾聲後,擺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悲天憫人的樣子,高聲歎道:「哎呀呀,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個賽一個地自負,以為光憑自己一雙腳就能走出一片別樣地天地,真是一點都不謙虛啊,糊塗,糊塗!幼稚,幼稚!」
阿誠卻是不理他的指桑罵槐,慢慢加快了腳下的速度,雖然看去腳下仍是不停點地,像正常走路,其實卻是一路飄行,穿梭林間,也是形如鬼魅,極其快速。
老頭跟著跟著,嘴裡也不停地歎著氣,卻漸漸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變成了小跑,人也累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沒那麼利索了,而且與阿誠之間的距離還在一點點地拉遠。
老頭先是驚奇疑惑,隨後終於醒悟過來,咳了一聲,又趕緊召出桃木劍,一腳踏上,催動法術,緊緊追上阿誠。
阿誠沒想老頭竟是如此鍥而不捨,不覺有些頭疼,出於謹慎,他又不好在老頭面前直接使出天速變,以免老頭懷疑,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只好依舊用著平常的御風術,但就算如此,也不過眨眼間,他又把老頭給遠遠地拋開。
老頭見阿誠雖然看去是在踏地而走,但沒想速度竟然能夠超過踏劍飛行的自己,而且穿梭林間,身法也是靈巧飄逸至極,不由一愣,了幾聲不錯,也咬了咬牙拼了命一般追著阿誠而去。
但是阿誠和他之間的距離還是越拉越遠,沒過多久,他就被阿誠遠遠甩開,甚至已經見不到阿誠的人影,急得他在後面一陣大呼小叫,要阿誠慢著點,還說前面妖怪橫行,一路凶險,阿誠千萬不要太過大意。
阿誠哪裡肯聽,他說的話也全當耳邊風,他轉頭看了看,再見已難看到老頭的身影,老頭的聲音也幾乎不可聞後,決定施展天速變,徹底地把老頭給甩掉。
可是正等他準備發動,卻聽後面傳來老頭一聲驚叫,哎呀一聲後便沒了聲息。
阿誠聽到老頭不同尋常地叫聲,有些疑惑,不由停了下來,豎起耳朵靜聽。可是他站了片刻,卻再沒聽到老頭的聲音,也沒見老頭追上,他用神識一探,卻發現老頭也停在他身後百來米遠,半天不見動靜。
阿誠更是奇怪,猶豫了片刻後,終是有些擔心,怕老頭是不是突然撞見了什麼妖怪,被攔了下來。
雖然老頭能夠走到這裡,也說明應該有些手段,倒不用太怕遇到危險,不過阿誠終究有些不忍心就這麼離開,在猶豫了一下了往回飛去。
飛了百來米,阿誠終於重又見到了老頭,只是老頭卻半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嘴裡卻哎喲哎喲不停叫喚。
阿誠忙加快腳步,來到老頭跟前,問道:「老神仙怎麼了?」
老頭一聽到阿誠聲音,卻慌忙轉過腦袋,也把腦袋更低了下去,竟是不肯看阿誠,不過嘴裡卻還是哼哼出聲,像是受著不得了的疼痛。
阿誠一驚:「老神仙遇到妖怪襲擊了嗎?可是受了傷?」
「哼,我佻大仙人專以降妖除魔造福蒼生為己任,難道還會怕區區幾個妖怪,要不是你,哎喲喂!」老頭猛地抬頭瞪向阿誠,卻又慘叫一聲。
阿誠一見他的樣子,卻終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老頭額頭高腫,鼻血橫流,顯然不是碰到了什麼妖怪,而是不小心撞到了什麼樹木,以致成了這個樣子。
「笑什麼笑,你個小和尚,要不是急著追你,我佻大仙人怎會落得如此狼狽?」老頭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老羞成怒道。
「老神仙既然沒事,那我就告辭了!」
阿誠見老頭沒事,也不計較老頭的憤怒,說了聲便轉身欲走。
「哎呀,不行不行,你不能走,我要暈了,我佻大仙人現在受了重傷,再遇到妖怪可真是虎羅平陽,晚節不保!」老頭卻誇張地叫道,一把拉住阿誠。
阿誠轉頭,不滿道:「老神仙不用這樣吧,我看你就擦破了點皮,並無大礙,尋常妖怪哪能奈何得了你啊?再說我也沒要你跟著我,你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樹上,可跟我沒關係,你也不能怪我!」
老頭卻緊拉著阿誠不放:「不管不管,總之我佻大仙人是為你受的傷,你可不能一走了之。」說著他又歎了口氣:「哎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薄情啊,連你個小和尚也是見難不救,也不知道在修行什麼,可真是捨本逐末,忘了修行也要慈悲為懷濟世為本,可憐我佻大仙人一生降妖除魔無數,拯救萬千百姓蒼生,到頭來竟要落得如此下場!」
見老頭明明就腦袋上撞了個包,人是生龍活虎,卻好像馬上就要死了一般,大叫大嚷,死皮賴臉地纏著自己,一點也不見原先那幾分神仙風範,阿誠已是心生嫌惡,真要忍不住索性放出戒指裡的小雙和小小流,代自己狠狠地揍他一頓。
阿誠不知道老頭這麼纏著自己到底有什麼目的,不由心生警惕,硬是掙脫老頭,轉頭就走,卻已是連話也懶得說。
老頭見自己軟硬兼施都是無用,不由一愣,也終於感覺有些尷尬,咳咳幾聲,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過很快他又撿起地上的桃木劍,緊緊跟上阿誠,只是表情卻又換回了原來那種顧盼生資神清氣爽地樣子,只是卻不再說話。
阿誠走了幾步,見老頭依然跟在身後,於是停了下來,平平淡淡卻微顯嚴肅道:「老神仙為什麼還要跟著我?」
雖然他不大相信老頭會對自己有什麼不軌的企圖,但也終是保持著一分警惕。
老頭卻呵呵笑道:「小和尚真是多疑,我佻大仙人只不過跟你同路而已,豈能說是我跟著你?」
「老神仙怎知道跟我同路?」
「哼哼,你在先,我在後,我雖然不知你具體要往何處,但你我都要往北走,自然就是同路。」
見老頭把一個都被別人說爛了的借口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阿誠也懶得再拆穿,轉頭默聲前行。
老頭也緊緊跟在阿誠身後,幾乎是寸步不離。
本來阿誠自可加快速度,拋下老頭先行離去,可是如今他卻倒是不急了,這老頭不顧風儀地死死纏著他,終是讓阿誠起疑,他決定索性等有機會試探下老頭,如果老頭真是明燈或者呂純陽一路的人,他也絕不會客氣。
兩人一前一後往前走著,卻都許久沒說話,一時氣氛也有些怪異。
走了半天,老頭急跑幾步,來到阿誠身邊,終於又忍不住先開口道:「哎哎,小和尚是要去什麼地方?」
「老神仙應該早知道的,我這一路並無具體目的地,隨遇而走罷了。」阿誠轉頭看了一眼老頭,笑了笑道。
老頭嘿嘿笑了笑,帶著一絲似討好又帶狡黠的表情道:「既然這樣,前面還有幾十里地就是駱家莊,等下小和尚不如跟我佻大仙人一起去駱家莊坐坐,也好休息片刻,喝杯熱茶?」
阿誠忽然站住,細細地看了看老頭,隨後也笑了笑,點點頭道:「也好也好,好久沒喝上口熱水了。」
說完阿誠便不再多言,轉頭繼續前行。
老頭見阿誠答應了,一臉欣喜,趕緊跟上阿誠。
而後,阿誠一直走在前面,卻沒注意到,老頭額頭上的包轉眼間就消失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