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9我不合格
對於阿爾托莉雅的疑問，楚軒本來是不想多做回答的。但是眼鏡反光地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面無表情地開口了。雖然只是淡淡的語氣，但是從說出的內容來看，和他經常掛在嘴邊的「凡人的智慧」一樣，讓阿爾托莉雅有一種譏誚的感覺。
「人民限於自身政治及文化素質的低下，以及無法獲得足以進行正確判斷的有效信息，所以並不是全部都能夠選擇出對自身最有利的道路的。而且作為國王，你應該考慮的是自身的利益、王室的利益、國家的利益。當然，究竟如何取捨還要看你的主觀意願了。」
這種說辭，前一句明顯是等於在嘲笑人民的智力也不夠用，知識也不夠用，經常聽說的還是經過加工的假消息。而後一句則是在提醒阿爾托莉雅，作為一個***君主，她更應該從維護***政權這方面來考慮。
儘管阿爾托莉雅也算是瞭解了楚軒這個人的性格，知道他只是單純地給出了最正確的答案和建議，不過阿爾托莉雅還是感覺有些氣息不順。憋氣，就是讓人感覺憋氣。
「儘管我所做的，都是公正無私，並且能給國家和人民帶來最大利益的選擇，卻不能夠像現在這樣讓所有人都笑著。」
阿爾托莉雅一方面對於自己的做法是最好的這一點從未動搖過，但是她也同時十分堅定地自己否定了自己。這種矛盾是源自價值觀上的對立，本來不應該在價值觀已經成形的阿爾托莉雅身上出現。也正是因為這種奇怪的現象，楚軒才有興趣和她繼續說下去。
「我很奇怪，既然你能夠正確地判斷並選擇最有利於國家和人民的道路，那麼你為什麼沒能深刻地理解國家和人民呢？而你對國家和人民和理解都不正確，又是怎麼樣在這個錯誤的信息之上得出正確的結論的呢？」
楚軒沒有正面地回應阿爾托莉雅的話，而是眼鏡反光地盯著她反問了一句。阿爾托莉雅楞了一下，好像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自然是根據……客觀規律來進行判斷的。」
明顯的，阿爾托莉雅用了一個自己不習慣的詞。她拋棄了一切主觀情感以後，的確是利用客觀規律，對各種政事進行了最有利的判斷。但推動她行使王的職責的根本目的，卻是想要創建所有人都可以笑著的國家。
利用客觀規律去實現自身的主觀願望，這原本是最明智最科學最正確的做法。但是在阿爾托莉雅這裡，兩者卻產生了一些碰撞，而且好像互相漸行漸遠了。
「如果說這兩者中有一個是錯誤的，那就是你的願望。但是，人類行動的根本目的，除了維持生存之外，就是為了實現自身的願望，這樣說來你選擇的行為才是錯誤的。但從根本上來說，這兩者不能夠共存是因為你的能力有限，你無法找到更正確的方法。」
之前和阿爾托莉雅的交流並不太多的楚軒，很快地就發現了她心中真正的問題。單單從一方面來看，阿爾托莉雅的願望雖然過於理想化了，但是卻沒有錯。阿爾托莉雅的做法雖然過於不盡人情了，但是也沒有錯。她的錯誤，只是沒有能力找出可以兩全其美的方法來。
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夠兩全其美的，但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兩全之間取出一個最大值，這個最大值就可以叫做兩全其美。
「果然……還是露露更加適合成為英國國王嗎。」被楚軒毫不留情的話語打擊了之後，阿爾托莉雅那聖綠色的眼眸好像蒙上了一層灰塵的寶石，儘管語氣依然平靜，但是聲音有些發澀地說道。
「雖然魯路修的反叛可以說是一個意外的，不可複製的陰謀，但是如果按照你的做法繼續下去，會導致反叛，並且最後被推翻，這是必然的結果。」
楚軒依然沒有正面回答阿爾托莉雅，不知道是因為他認為只要簡單地提一下，阿爾托莉雅的智慧就能夠完全想明白他的意思，還是由於所謂的「智者」的惡劣愛好的關係，說話總是喜歡繞彎，好像是在做一個讓人來猜謎語的遊戲一樣。
也許這是因為智者那不能夠被別人理解的孤獨的關係？而能夠猜出智者的心思，也就等於理解了智者。果然，即使有著旁人所不能及的頭腦，但是智者的心也只不過是人類的內心而已。
「我的做法……必定會導致反叛並被推翻？」阿爾托莉雅那總是向上挑起，英氣十足的眉毛皺了起來，就連她自己都不十分確定地反問道。在她的心裡，也隱隱約約地承認，楚軒的推斷很可能是正確的。
絕對的公正，必定會產生一些不滿者，必定會有一些人選擇離開，但這也是統治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但是作為擁有紅龍的血脈，還擁有誓約勝利之劍和遠離塵世的理想鄉阿瓦隆這兩件寶具，在戰場上從未敗北，從未受傷的阿爾托莉雅會被推翻，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作為一名騎士，你所遵守的是八大美德，但是作為一個從小接受帝王學教育的政治精英，你為何心中卻只看到了人民呢？這個世界上，的確是宣傳著國家和人民才是最重要的，統治者反而是次要的這種觀念，但是在帝王學中卻不是這樣的吧？」
楚軒連續的追問，幾乎在邏輯上將阿爾托莉雅逼入了死角。不過這很正常，因為騎士的八大美德、政治宣傳、社會道德，本來與帝王學就是衝突的。前幾者雖然是統治者制定出來的規則，但卻不是為了用來約束統治者的。
「我……的確是一個不合格的王……」
阿爾托莉雅的眼神不停變幻著，最後終於低下了總是高昂著的頭顱，那一直挺起的一隻手掌就可以掌握住的胸膛也塌了下去。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不甘心的感情，但卻不能夠因此而選擇逃避或者無視現實，艱難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接受了帝王學教育的你，現在的做法的確不合格。因為你無視了統治階級的利益，強行將他們納入了為整個社會中佔據99.99%的普通人民所設定的『公平正義』中去了。而人民又因為沒有足夠的智慧，並且接受了統治階級灌輸給他們的錯誤信息，並不支持你，更不理解你。」
楚軒終於展露出了比露露更加腹黑毒舌的一面，毫不留情地攻擊著已經搖搖欲墜的阿爾托莉雅。腳步都變得虛浮紛亂起來的阿爾托莉雅，終於神不守舍地撞到了楚軒身上，在就要摔倒的時候被楚軒一把拽回了身邊。
身為英國國王和最強的騎士的阿爾托莉雅，此時卻彷彿一個普通的柔弱少女一樣，身體無力地貼在了楚軒的胸膛上發呆。良久之後，她才用嬌小的手掌輕輕推開了楚軒的身體，重新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直了。
「即使是如此，我還是希望能夠讓整個國家的所有人都能夠笑著。」阿爾托莉雅的臉背對著楚軒，讓他看不見她此刻究竟是什麼表情。從少女堅強的聲音中傳來的，不知道是屬於王的堅定意志，還是屬於少女的任性逞強。
「你的實力不夠強。」楚軒推了推反光的眼鏡，客觀地評價著阿爾托莉雅。他緊接著說道：「能夠完全壓服所有人的力量，或者是能夠找出達成你的願望的智慧，你都不具備。即便是圓桌騎士們，作為統治階級也都擁有各自的訴求，並不能夠完全成為你的助力。」
「那麼……你……們呢？」背對著楚軒的阿爾托莉雅的聲音和平時相比異常地微弱，沒有了什麼王的威嚴，聽上去毫無氣勢。
「你與我們SOS團的目標並不一致，春日可以幫助你解決這次的陰謀，讓你重新掌握政權，但是她不可能從此留下來幫助你建設國家。而你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依靠露露，想必也是知道她從根本上就不認同你的這種天真得近乎愚蠢的想法的吧？」
楚軒板著一張撲克臉，乾脆地替春日拒絕了阿爾托莉雅。
「不過只要你需要她的話，露露是會放下自己的意願幫助你的。而且她應該能夠實現你的願望，雖然實現的方法你未必願意知道。」
不過緊接著，楚軒眼鏡反光地向阿爾托莉雅推薦了她自己的妹妹。如果是露露的話，她的智力是絕對足夠的，只要再補充一下這方面的知識，讓露露擁有足夠的政治智慧就可以了。
「……」阿爾托莉雅沉默了，不知道是考慮到身為姐姐的尊嚴，所以不願意讓妹妹幫忙還是別的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才沉聲說道：「我想……讓露露和尤菲能夠和別的女孩子一樣，按照自己的意願，自由地生活。」
「既然如此，你也和別的女孩子一樣，按照自己的意願，自由地生活，事情不就可以解決了。」楚軒用了陳述的語氣肯定地說道，沒有再理會阿爾托莉雅，重新邁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