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馬瞅瞅手機來電,對我說:「吳國民的電話。」
我說:「說我們馬上到。」
小馬聯繫完畢,我們起身告辭,我對戴軍拍拍肩膀:「有空嗎?你也一起來聽聽。」戴軍一副深受皇恩的誠惶誠恐模樣。
我注意到,小馬的臉色很不好看。
我仍然選擇那個寧倩組織的學生會幹部聚會的茶樓,不過這次是在茶樓大廳。
走上茶樓,吳國民起身撥開遮蔽他自己的綠色花木,老朋友般向我們招手。他顯然著意打扮過,這次西裝革履,一身光鮮,頭髮上也抹了發膠,顯得很精神,只是當我目光下移,才發現他的黑皮鞋上泥灰斑斑。
我們坐下,吳國民靠近我認真看了看我的頭側,擼擼我肩膀,一臉惋惜的說:「你看看,太不把你吳哥當朋友了嘛,有事情也不和我說,還好不在要害上。」
小馬糾正說:「那是他上次的傷,最後一次受傷是傷在胸口。」
吳國民瞧著他,嘴裡一疊連聲:「喲喲,你這人啊,真是——怎麼說呢?應該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怎麼樣,自己感覺好些了嗎?」
我微笑著應付他,乘機打量坐在他身邊笑著頻頻點頭的他的朋友——那個開安防公司的老闆。
那個朋友很猥瑣,頭髮短短的,髮型有點倒土不洋,臉盤很大,有邊眉毛似乎斷了一道,其實沒斷也不能稱為美觀,因為眉毛很亂象鬍鬚。他的牙齒很黃,不過最黃的是口腔側面兩顆——是兩顆金牙。他很隨便的穿件麻灰色休閒裝,我注意到他的鞋,是一雙白皮鞋,不禁偷偷皺了皺眉。我雖然不以貌取人,可是如果說整潔服裝是對人的尊重的話,我已經被他這般打扮侮辱了。
他很文雅的在笑,雙手握著長筒狀的玻璃茶杯,杯口熱氣裊裊,茶葉飛旋,剛剛泡上,過了三分鐘,我開始注意他的手。他焦黃的臉上閃過一絲緋紅,慢慢放了手,我看到他的手上有粒很壯碩的黃金戒指,光色暗淡,應該是主人臉色的晴雨表。
唯一奪目的是他的眼睛,冷森森黑亮靈活的眼睛,雖然有些躲閃,可是透著機靈,他的年齡似乎有四十歲左右,他的眼睛卻背叛了他的年齡,那是一雙年輕的眼睛。
我知道吳國民一定在偷眼打量我,想看看我在他朋友面前的反應,通常人在生人目前都會有些拘謹,暴露出本身某方面的不自信。可是我一直在對他的朋友表示興趣,他不得不有些不自然的咧著嘴把話題引回這個朋友。
我有一種本事,和我雲南叢林生活的經歷很有關係,就是一眼就能看出一群人裡誰是首領。這個一臉溫和笑容的粗俗漢子顯然是吳國民的主心骨,他雖然極力掩飾,可唯一無法掩飾的就是他的表現欲,他的眼裡一直在重複著一句話:「他說了不算,我說了算。」
吳國民說:「這位就是莊哥,我的好朋友,我們是鐵哥們。」
莊哥第一句就是:「我也是大學畢業的。」
我忍住鑽心的痛苦問:「哪個大學?」
莊哥呲牙笑,金牙閃著幽暗的光芒,說:「武漢讀的大學,比你們早好多年了吧。」
我笑而不語,他又主動報名說:「莊子健。」
我知道是假名,不過有點欣賞,點了點頭,說:「好名字。」
莊子的劍,這人倒有品位,不過希望他的名和我理解的意思一樣。
他說:「你這人會有大作為。」
他把我的台詞搶了,我訕訕的發怔,問:「為啥?」
莊子健後仰在籐椅,身子深深陷入靠背軟墊,很有把握的樣子,他側眼笑看吳國民,吳國民驚喜說:「哎呀,那你真走運,我們莊哥一般說誰要走運,一定會走運。」
莊子健糾正他說:「不是走運,是命好,他的命很怪,但是絕對會大有作為。」
我覺得他們配合得不錯,順口附和了他們一下,說:「莊哥是憑什麼推斷的?面相?還是預知?還是其他什麼?」
莊子健伸了兩個指頭,說:「我研究玄學總共二十年了。」
我笑:「居然比讀書時間還長?」
這個評論有點懷疑性和諷刺性,吳國民擔心的看了看莊子健。莊子健哈哈大笑,說:「是啊。」
這個大笑是真正很好的開場白,我們之間的氣氛良好起來。
莊子健取出一疊技術資料,我望著小馬無奈的笑,小馬說:「雷逸還有十分鐘到。」
雷逸成了我們的職業技術師,凡說到與技術相關的東西,我們無論懂與不懂,需不需要深鑽,都一律通知他來解密。
莊子健掃我們一眼,呵呵笑說:「沒關係沒關係,我來解釋一下。」
他解釋得很不錯,和雷逸一樣,他可以把複雜的東西簡單化,他告訴我們,這套系統等於就是攝像頭,專門接在小區門口或銀行儲蓄所的櫃檯上,以便於監控和報警的,採用紅外線攝像和數字記錄,其實和以前我們知道的錄像帶攝像是一個定義,只是加上了紅外線掃瞄和電腦儲存。利潤達到了以前的一倍以上,用數字代替模擬,是未來監控設施發展的趨勢。
這個我們知道,而且覺得很簡單,正是因為簡單,我們都很難承信它的利潤。
戴軍忽然說:「老大,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在銀行裡見過的,費用確實很高,我有朋友在銀行做事。」
這句話提醒了我,我想起岳陽,晚上我去見陳重,岳陽沒事一定會來,可以問問他們銀行會不會採用這種所謂先進設備,以及市場推行拓展的難度。
莊子健笑笑說:「技術方面應該不是我們溝通的重點,我看,我們主要該談談合作方式?」
我輕鬆了些,說:「好,莊哥想必有很多成功的合作案例,你們覺得我們該怎麼做?」
莊子健笑看吳國民,點點頭,說:「痛快,小楊哥很爽快嘛。」
他動作輕便的放下茶杯,拍拍手說:「兩個方式,你們選擇。一、你們有警局關係,你們負責介紹,產品推廣和之後一切事務我們負責,我們付你們介紹費,安裝成功,佣金另算。二、你們掛靠我們公司,也可以算我們的部門,我給你做後盾,你們給我們交承包費,我們的產品對你們一律內部價,相當於承包,前期費用你們自己解決。」
我笑笑,望著小馬,小馬淡笑說:「條件很苛刻啊?」
戴軍說:「其實第二個條件不錯,不過可以修改一下。」
我們都驚看著他,莊子健也來了精神,說:「這位小兄弟說說看,怎麼個改法?」
戴軍望著我,我鼓勵他:「你大膽說,我們本來就在商量嘛,沒關係。」
戴軍說:「是這樣,前期你們可以派人來協助我們一起,我們管他的工資,你們管他的費用,公關下來算你們做成的,做了一兩筆,我們也熟悉流程了,就可以自己做,他也可以留下,也可以回去,這樣是不是更妥當些?」
莊子健抿了口茶,似乎在思索。我笑嘻嘻對小馬說:「這個建議不錯,我看應該考慮進去,幾乎是雙贏嘛。」
戴軍的這個提議有點石成金之效,這樣一來,我們沒有了任何風險,哪怕是人情損失。表面上看是迎合了莊子健的第二個方案,只是略作修改,其實大相庭徑,佔盡上風。莊子健當我們糊塗,我乾脆就裝糊塗,大有糊塗之樂。
結果,沒想到的是,真正糊塗的人終於來了,把我們談判的蹺蹺板整個掀了個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