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算數,今日兩章,晚上回家發第二章。
各位,捧不了錢場,捧個人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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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不久前還曾血流成河,城郭之中遍野哀鴻。而今,白衫白靴的徐子清腳下,那城門裡,血氣與火光洗盡,城市蕩漾美麗,和繁華。
陳宜中第一次來到戰後的健康,儘管在臨安聽多了關於健康的傳說,現在看去,健康蓬勃的活力仍讓他歎為觀止。
一行數十轎,沿街,悠然直去。
通城的大街兩側,市廛列肆,商舖和作坊密密匝匝,百貨俱全的大市之間零星布有紗、谷、鹽、花、草和牛馬等專門小市。
不遠的健康碼頭,停泊數以萬計的中外商船。
秦淮河上,流動著的畫舫載滿一船的歌聲。
行走,熱鬧的街市走著各色異人,碧眼紅髮的胡番,奇裝異服的夷人,戴大耳環的吐番大漢,甚至還有露出半個胸脯的胡姬。
更常見的則是散漫自由的文士。
文巾捆紮髮絲,質底精良的綢衫包裹修長的身軀,一個個文士身著體面的服裝漫步而行。
他們做出與體面毫不相稱的舉動——對身邊的商舖和遊人進行輕浮的評論,更不放過年青貌美的女子。
體面的文士繼續行走,又討論國是,讚揚健康城的發展之餘,為了顯示他們的不羈,見識的卓越,他們大聲批評徐子清的各種政策。
陳宜中聽到其中一個人放肆地說:「……如此,得罪天下富人,徐子清是傻子……」
那個傻子正好坐在旁邊,與他同乘一轎。聞言,不過輕輕一笑,綢緞白衫抖出好看的細皺。
「不屑於生氣?」陳宜中很好奇,忍不住問。
「防民之口……」徐子清又一笑,半途中住了嘴。
哦,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聯想到城門口更加放肆的財主,衛頭竟然不敢抓他,陳宜中更加好奇,又問:「再出格的語言都沒事?」
徐子清直起腰,撫順坐亂了的白衫下擺,笑著說:「丞相大人,洪水是疏的好,還是堵的好?」
陳宜中居然臉一紅,覺得自己剛才問的話,與大丞相的身份比起來簡直幼稚得可笑。
位極人臣的丞相當然明白洪水是疏的好。
就算堯舜那般人物,也不能阻止人民的嘴。既然無法阻止,乾脆讓人民痛快的說,說得多了,內容龐雜了,關於說的什麼反而不重要了。
陳宜中問:「他們敢議論皇帝麼?」
「敢。」徐子清揭開轎簾半隻角,指著那幫文人書生,笑道:「他們沒什麼不敢。」
他的笑讓人覺得他笑得全心全意,整個人看起來誠懇之極,彷彿說的每一句都出自他內心,即使說錯了,那也是一個真實的,不虛假的,讓人能夠接受的錯誤。
「丞相,您以前集合太學院三千學子,向朝庭奏過前朝史丞相的不是。他們,就是那個時候的您。」
陳宜中也開始笑,他的笑容沒有徐子清那麼好看,但他還是咳著嗽大聲笑起來。
陳宜中很清楚,對於徐子清,他有著一份複雜的感情。
當他笑著看徐子清的時候,突然覺得入城之前的想法很無聊,徐子清其實虛偽到了極點。
任何事物發展到了極點,不管醜陋的還是美好的,總會變得與原來的模樣截然相反。
比如徐子清。
楊霖密報朝庭,說他在健康行宮藏了一對母女,徐子清就是女子的丈夫,女孩的父親。但依徐子清平時的表現,人們都誇他不愛色不近財,如同完人。
真是虛偽到極點。
看吧,他的笑都是那麼虛偽,虛偽的笑容看上去竟然非常誠懇,誠懇得讓人願意原諒他犯下的錯誤。
而大宋的軍隊需要一個誠懇的人領導,絕不是虛偽的人。虛偽的人再怎麼能幹也不能領導一隻大軍,對朝庭來說,對皇帝和太皇太后來說,那太危險。
一個表面上沒結婚,其實藏著夫人和孩子的人,能說他是誠懇誠實的嗎?
結論是:不能。
楊霖的密報,是促成陳宜中下決心來健康的最重要的原因。
陳宜中必須盡快離京,必須盡快來到健康。
因此他來到健康,來到行宮。
槐樹在風中搖曳,淡青色的石板落滿巨大而雪白的花朵,拖著長長的衣袂,陳宜中行走在空曠的行宮廣場之中。
廣場比皇宮大內的御前廣場還要寬廣,文天祥、陸秀夫,徐子清愉快地聊著天,身後跟著幾十位悄無聲息行進的新科進士。陽光照射,幾十道人的影子投於石板,交錯糾纏,就像陳宜中糾結的心情。
不作聲地走,精壯彪悍的紅袍士兵在匝道兩旁站成標槍,儀態威嚴,氣勢如虹。
穿越空曠得令人心慌的廣場,雄壯的議事殿象座巍峨的高山,展現在眼前。
陳宜中是當朝丞相,有著遠比其他人更為開闊的眼界,親王和公爵的府第他去得多了,貴族與高官的別墅是經常停留的地方,可是看看這裡,龐大的行宮,其規制絲毫不比皇宮大內差,甚至,比起暮氣沉沉的大內,這裡有如徐徐綻放的火焰,輝煌,活力澎湃。
不知是因震驚於行宮的壯麗,還是因為行走過急,陳宜中入殿的瞬間,抹去額頭上的汗。
丞相在前頭拭汗,我笑著,和文天祥、陸秀夫相繼進入議事殿。
穿過層層疊疊的黑色帷幔,昏暗的殿堂站滿人,官員們官服著身,穿戴周整。
現在我得給丞相大人唱禮:「宜中丞相奉旨巡察,下官未能遠迎,請丞相大人恕下官失禮之罪。」
早候在議事殿的健康府百官,一齊唱道:「請恕下官等人失禮之罪。」
上百人同時吶喊,聲勢浩大,巨大的聲音響徹華麗巨大的議事殿。
陳宜中拱手回禮:「諸位多禮了,本相奉太皇太后、皇帝旨意,不得大張其鼓,騷擾地方,因此來健康便早早有請徐大人,千萬別操持歡迎儀式。」
不需要什麼人邀請,丞相陳宜中自行站去議事殿首位。應了我手勢,文天祥與陸秀夫相互禮讓,也往裡走。
陳宜中連日連夜趕路,進入健康不得休息,好歹是上了年紀的人,走在前頭,腳步有些虛浮。
不免念起他在臨安維護我的好,便說道:「丞相,您奉旨前來健康,下官不敢有請丞相休息,就只怕累您過度操勞了。」
「無妨,無妨。」陳宜中連聲說,終於來到殿首,喘口氣,掉轉了身,面對群臣:「諸位,按班列位,恭迎聖旨。」
朱溪是健康府第二號人物,應著陳宜中的尾音張口吼道:「擺香案,迎聖旨……」
早已作好準備的侍女搬來案幾,燃幾柱香,香柱青煙繚繞,我先行跪下,接下來,一殿的文武跪了一地。
黃綾徐徐展開,聖旨被陳宜中念得揚揚灑灑,內容卻是知道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皇帝有詔,賜台國公徐清,國公府第一座,賞金魚袋,良田千頃……
寫聖旨的黃綾怕有兩米長,上面寫滿了人名,朱溪、胡應炎、孫虎臣、牛富、騰文俊、姜才、蕭吟、陳昭、尹玉、許夫人,屬下文官武將皆有封賞。
我低著頭,聽陳宜中念到朱溪、騰文俊有賞時,語調平穩沒有停頓,曬然一笑:瞧,朝庭又裝糊塗了。
陳宜中接著念道:
著楊霖,知健康府判官事。
著春季恩科進士五十三人,知健康府五十三縣事。
恩科進士第二十七名林某某,知某縣事……
恩科進士第三十五名黃某某,知某縣事……
恩科進士第四十一名李某某,知某縣事……
某某知某縣事,一直知了五十三個縣的事。
跪於地,我睜大眼睛,盯住膝蓋下的金磚,面無表情。
事前我並不知道聖旨裡會有任命新知縣的內容。而這,簡直是個侮辱。
難道安排新知縣不需要事先知會我一聲嗎?原先那批老縣官的任用安排,聖旨裡提也不提,又是個什麼意思?
為什麼不能用我提起的縣官?
那批官員經過長時間磨合,熟悉當地情況,一條溝一座山的位置瞭然於胸,於當地百姓之中擁有很高的威望。他們無論執行出自健康的政策措施,還是處理當地的民情政務,很是得心應手。
朝庭非要換那就換好了,為什麼不商量一下,搞突然襲擊?
借頒聖旨之際,當著百員大臣的面藉機下達任職通知,讓我發表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有這麼摘果子的?
我靜靜地聽他宣旨,面無表情,但我相信,身後的朱溪臉色鐵青。
我在前方打仗,後方是交給他的。他還很清楚,五十三個縣的原主官被換,換下來的一大半都是與明教有瓜葛的人。
誰說朝庭裝糊塗來著?
新任縣官都一股腦兒帶來了,他們明顯有備而來。
我跪於地面,腦袋深深藏在胳膊肘裡。左衝右突的疑雲撞得我胸口一陣發痛。
我為什麼不知道,是什麼遮蔽了我的眼睛?
良久過去,陳宜中總算念完冗長的聖旨,黃綾合攏,一臉微笑:「徐大人,領旨吧。」
領旨吧!三個字激昂決絕,就像金戈鐵馬喊殺聲中,一聲胡琴嘎然而止,帶出一腔的殺氣。我坐在殺氣之下,鮮血與塵土染盡我的紫盔銀甲。
十指緊扣,指尖陷入掌心,我抬起頭,茫然四顧,入眼的是朱溪呆滯的表情,健康文武官員憤怒的眼神,騰文俊反手握住了刀柄。
最終,落入眼裡的卻是文天祥期待的目光,還有陸秀夫的緊張——文天祥,陸秀夫,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們像兩座高高在上的大山。
看著兩座大山,我使出全身力氣,大聲的叫:「臣,領旨。」
……
我領了旨,以為嚥下這個膩味透頂的結果,戲劇性的一幕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但在我為陳宜中、文天祥、陸秀夫,以及新任縣官準備的盛大晚宴上,我才知道,原來,大戲才剛剛上演,遠沒到謝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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