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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八章 重劍無鋒(3) 文 / 光線

    一萬多人排成三路縱隊,沿田間泥路不停前進。天很黑,月芽兒細成一絲線,惟有滿天星星微微閃爍,灑下暈黃的淡薄光芒,籠罩著村莊、溪澗、樹叢、水田,以及道徑旁茅封草長的小土丘。

    一萬多人在昏暗的黑夜裡奔馳,只有腳步聲和馬蹄聲,沒有人說話,咳嗽的戰士用手捂著嘴,也悶住了聲音。

    俄爾,沿路村莊的狗被沙沙腳步聲驚醒,狂吠響成一片,打破這夜晚的寂靜。緊接著,縱隊背後響起「嘟——嘟——嘟」三聲長號,號角聲稍縱即逝,還不待人反應過來,喊殺、爆炸、無數刀槍交擊,各種聲響隨即此起彼伏。火光與硝煙便在背後瀰漫,縱橫交錯,將青黑的天空織成一大片殘酷顏色。

    這批士兵於是奔跑得更快了,黑瘦臉膛上,眼窩裡,嘴唇角,在江南陰冷的寒冬仍掛起汗珠,步履開始蹣跚,如灌滿鉛似的沉重,可他們昂著頭挺起胸脯,堅毅地凝視前方的黑暗,一步步堅定的邁了出去。

    一路辛苦之極——為了不把敵人甩得太遠,只能打打跑跑,停停走走。不時遣後軍回攻尾追而至的元軍,以作誘敵;庚即又向前猛跑一陣,以保持距離不至陷入纏鬥。費盡了心思,兜來繞去,不吃不喝用去十三時辰,前頭終於出現高資的城牆輪廓。我總算把謹慎追擊的元軍引了過來。

    迎著楊二派來的斥侯,不等他說話,我急急問道:「楊將軍和余將軍可否部署完成了?」

    那人滾鞍下馬,先躬身行禮,然後說道:「問大將軍安好,這一路可累著您了……」

    這是什麼當口,還需客氣禮貌?我勃然大怒,喝罵道:「滾起來,軍情緊急,看不到後面追蹤的六萬北兵?休要繁文縟節,答我的話。」

    可能那人想在大將軍面前表現一下,萬沒想竟惹惱了我,這時聽見怒喝,嚇得戰戰兢兢,連忙稟報:「楊、余二將軍在高資城留守軍三千,城左之百林嶺布軍六千,楊將軍親領,城右之黃粱崗由余將軍率四千兵。炮兵陣地設在百林嶺,地雷陣地設在大將軍來路五里開外之山谷平地。各項部署完畢,楊將軍遣小人來此,便是請示大將軍何時進行突襲。」

    「去,告訴他們,再行軍兩里,見中軍大旗倒下,即刻全軍掩殺。」

    又轉身叫蘇墨通知押隊的柴旺和白大虎、阿爾塔:「後軍開始整隊,作好戰鬥準備,隨時變後隊為前隊。」

    「陳昭,你調五百騎兵往前,看到大旗放下了,便在前面壓住仍朝德清去的士兵,命令他們回頭往後攻打。」

    「傅良玉、黃天道長進入中間隊伍,通知各營開始準備。王勇率火槍營前趨,並令軍宣隊作戰鬥動員。」

    「非戰鬥士眾只管往高資城去,不許留在戰場——」

    身旁眾將答聲得令,紛紛掉轉馬匹,分頭去安排各自的隊伍。而陳維維一干人,隨陳昭奔去高資,藏進城裡。

    一道道命令下達,軍隊部署在悄然間發生了變化。撤出石家坳佯裝敗逃的士兵扔了武器,這時偷偷得到補給;後隊誘敵而受傷的兵士被轉移到中軍;散亂的陣形經過整頓,作戰秩序已然恢復。

    整個後軍變成末端突出的錐形陣,火槍兵列陣於錐形陣最前端,成為錐尖,兩千精騎排列其後,重裝步兵又緊跟在騎兵後頭,神弩營則排在重步兵之後輕卒之前,作押陣之用。同時,軍宣隊開始了最後的戰鬥動員——這卻是我要求的,為激發戰士最大的戰鬥熱情,每一次戰鬥,不論戰鬥規模大小或是敵我軍勢強弱,都必需進行動員。

    各項準備就緒,離高資也僅僅一里半的距離,我命令留在身邊的飛道長,將中軍輕步整頓成支援性、兩端前翹的雁形陣。

    飛道長馳馬還未跑出兩步,忽然聽到一里之外,柴旺等人已整頓成進攻態勢的前軍發出驚天吶喊,緊跟著傳來劇烈的火槍開火聲,弓箭飛矢的「嗖嗖」聲。來不及反應,伴隨著低沉而持續不斷的戰鼓擂動,一片轟轟隆隆馬蹄聲響又傳入耳內。

    心頭大驚,匆忙探頭看去,那裡號兵在馬背上吹響觱栗,在尖銳的號角聲中,兩千騎兵盡出,直向來時方位撲去。而來處卻見韃子的大纛旗在山風裡飄颭,戰旗翻捲如濤,數萬大軍黑壓壓衝鋒殺來。我前軍也不服輸,兩千精騎踏塵急馳,三千名重鎧步卒緊隨其後,宋軍與蒙古鐵騎,誰也不肯避開對方鋒芒,如兩股鐵流轟然撞在了一起……

    不得我號令,柴旺、白大虎、阿爾塔三人怎敢擅自發動攻擊?胸中怒火幾乎不可遏止,正罵他們擅自行動,卻看見派去前軍的蘇墨策馬狂奔而至。

    甫一臨近身邊,蘇墨便廝聲叫道:「大將軍,元軍發現我之意圖,已揮軍掩殺。柴將軍、白將軍不能按原先計劃作戰,派我來請示,是否提前發動包圍?」

    可惡的阿塔海和董文炳,難道他們從我軍改變陣形中發覺了企圖?

    再看過去,柴旺等人倉促派出的騎兵和重步受急撲而來的元軍狙擊,一步步逼了回去。而整個前軍初一接戰,它的陣形便讓數萬敵人迎面壓縮,如今東搖西晃,只管往後退卻,已渾不成模樣。

    敵人進入火槍射程內,錐形陣尖的火槍兵開始進行火力壓制,這起到了一定作用,稍微阻滯住元軍攻勢。前軍又令騎兵盡出,再堵元軍衝鋒。重步兵立即變陣,由方陣從正中離開,脫離戰鬥分兵兩路,向左右收縮,環繞前軍,把輕步兵和後勤人員護在裡頭。這樣電光火石來回變換陣勢,方才堪堪穩住整支大軍陣線,沒被突飛猛進的元軍衝垮。

    事已至此,怎能一成不變再按原先計劃行事?我抽出鋼刀,一刀就將身邊帥旗砍倒,喝道:「命中軍傅良玉、飛道長、黃天道長整頓秩序,繞過前軍,自兩翼迂迴,包抄元軍。蘇墨,你往前去尋著陳昭,令他收攏仍在往高資去的部隊,立即倒殺回來,支援前軍。」說罷,揮刀帶領週遭幾百名士卒,當先回援被攻了個措手不及的前軍。

    與此同時,兩邊山崗和樹林裡,楊二與余顯見元軍自追逐中突發攻擊,誘敵的軍隊遭打得連連後退,傷亡慘重,竟有了潰退之相,早按捺不住,想要即刻發動攻勢,卻礙於大將軍沒有命令,惟硬起心腸繼續埋伏。此刻見到大將軍帥旗倒下,立即率領軍隊自山嶺樹蔭處掩殺出去,配合著中軍的迂迴部隊,從兩翼對元軍進行包抄。

    我縱馬向前,撲向一里外的戰場,卻發現那裡又變了樣。阿塔海可能早就作好遭受伏擊的準備,見到宋軍伏兵彷彿自地下突然冒出,也不緊張,遣盾兵持巨盾列於衝鋒線外,裡面的弓箭兵和火銃兵猛烈射擊,將已殺至兩翼的楊二、余顯,以及迂迴攻來的白大虎等人擋住。復又派前面衝鋒的騎兵回撤,分成兩股,閃電般反刺入兩翼伏軍腹內。騎兵鋒芒難擋,一時竟如秋風掃落葉般將面前反應不及的宋兵殺得人仰馬翻,擾亂了宋軍剛剛組織起來的包圍線。

    而正在佈置的我軍,怎會防到阿塔海來這一手,立即被兩支如同旋風般殺來的精騎切為四半。楊二等將軍只顧得指揮部隊與眼前突然回撤的敵人廝殺,先求自保了事,卻來不及執行包抄任務。元軍也不好受——前軍當面之元騎返身回攻我之伏軍,所受壓力大減,白大虎遂提己方騎兵趁勢衝殺,柴旺和阿爾塔又撤重步兵兩翼掩護任務,跟隨殺伐而去。

    前鋒已失,元兵中軍受不了壓力,被無數股敵人突入陣內,陣線便有些混亂。阿塔海再次變陣,把巨盾兵緊縮,包住內裡的弓兵、槍兵,分成數十堆獨立的小圓形陣。而後讓零亂的各支部隊就地排成散兵線,利用圓陣內長程武器的掩護,再度發起反衝鋒。

    至此,整個戰場一片混亂。敵我雙方來回交叉衝鋒,各自部隊摻雜一堆,七零八散,已無建制可言。上級軍官往往找不到下級,下級找不到自己的士兵,士兵們想去尋找統領,才一回身,亂蓬蓬的戰場上當面又殺來一名敵人,於是只能用盡全力和面前永無止境襲來、卻是殺戮不盡的敵人廝打,哪有時間歸入建制,

    高資混戰的我軍僅四萬人,比之敵六萬彪悍部隊已顯弱勢。此時遭到敵人反撲,再無他法可想,惟狹路相逢勇者勝,進而再求以弱勝強。

    白光道長保護下,我身先士卒躍入敵陣,揮刀砍斷一名高大強壯士兵的長槍,奮力率軍衝入元軍腹部。

    甫一進入,身旁同時砍來三四柄大刀,極力擋了過去,還未來得及歇口氣,遍地的敵人中,卻又有幾支長槍驀然刺來。這時我正在回腕收刀,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已是來不及救了。

    眼看著那長槍當胸而至,我咬牙舉起鋼刀劈擋,卻因敵人團團圍住,擋了這裡還有那裡,情況已是危急萬分。

    敵兵露出猙獰面目,舉槍極力朝上直刺,那明晃晃的槍尖在瞪圓的雙眸中越來越清晰,腦海裡瞬息間竟浮上讓我回到南宋那個夢中姑娘的笑容,難道,經歷漫長的八百年,我未能追尋到那個姑娘,現在卻要死在這裡了?

    蘇墨恰好從陳昭那處回來,堪堪尋著了我,眼見險象環生,一聲大吼,從馬背上騰空躍起,手中長劍遠遠擲來,砸掉一柄長槍,終是再無趁手的武器,也惟有看著其餘長槍刺向大將軍身子。

    胯下頑主卻於千鈞一髮之際突然騰空揚起前蹄,將馬背抬高,那幾柄長槍便直刺入它腰間,頓時扎出幾個血淋淋大窟窿。我被它摔了下去,已經到得身邊的蘇墨立即護住我,拚命殺開一條血路,回到隊伍縱深處。

    自撤離時掉頭望去,只見頑主悲鳴一聲,轟然倒地,馬首砸上地面一塊石頭,發出砰的大響,爾後彈跳兩下,再無動靜。

    陪伴三年時間,現在又救我一命的頑主碩大身軀躺倒地上,被來往吼叫廝殺的騎兵踐踏而過,馬身上立即多出上百道傷痕,便連馬腹的白骨也露了出來。心中幾欲滴出血,口中發出沉悶的低嚎,奪過一匹戰馬又欲殺敵陣內。蘇墨搶住韁繩,站在馬頭前叫道:「公子不諳武功,再去不得了!」

    好吧,我不適合冷兵器作戰,可我有火槍。定要將此部元軍殺光,一個不留,盡皆殺光。我聲嘶力竭的大吼:「給我一支槍,給我一支槍!」

    王勇在不遠處領軍作戰,看到剛才驚險一幕,縱馬過來,大聲答道:「火槍隊不敢上前,在後面打支援。」

    朝前望著紛爭廝殺、亂哄哄的戰場,我幾乎將牙齒咬碎,不再叫嚷,揮手打落蘇墨拉著馬韁的手,向他下令:「找著陷入敵陣的楊二、余顯、柴旺、白大虎、阿爾塔等人,命令他們,不顧中間與韃子纏鬥而無法脫身的士兵,立即率余軍撤往火炮可達之射距內。要求,拉開隊伍與敵人距離,以利炮兵射擊。去!」

    混戰時候要收攏軍隊甚是艱難,但未過多久,我軍隊伍裡金鑼震天,對混戰中的部隊傳出回撤信號。

    將領們與敵軍糾纏廝殺良久,已深陷敵陣,此時得到撤退命令,僅能帶領身邊的兵馬向外突破。他們一邊奮力拚殺,一邊不分部屬地收攏軍隊,終於殺開一條血路,從混戰的泥潭中拔出身來。

    率領軍隊朝百林嶺奔去,返回頭看,仍有近一千名軍士沒有逃出,被元軍圍得死死的,零零散散各自為陣,如同茫茫大海中的幾葉扁舟,片刻之間便叫驚濤駭浪吞沒,再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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