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海州三叉港仍亮著大片燈火。
流bo江的水已經沒有當年那麼清了,魚蝦也早就不見了蹤影,黑沉沉的浪頭不斷拍在港口岸邊,一層懸浮物密密湧動著,彷彿是舊時代尚未腐爛殆盡的屍骸。
卓倚天壓根無視了陳默的意見,把車停到一處露天停車場後,大步流星地帶起了路。她今天穿著身軍用迷彩,腳下蹬了雙野戰靴,英氣【勃】發簡直像個漂亮過分的男人。
陳默看著她頭也不回的模樣,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來海州的路上,卓倚天提到了她跟的案子,林輕影是個關鍵人物。
特警方面早在幾年前,就開始注意到一個名為「銀河」的國際賭博集團,將觸手伸來了境內。si拳作為新興的賭博方式,被銀河大力扶持,國外在這個領域極其發達,有著堪稱產業化的管理經驗。境內不少莊家跟銀河合作之後,逐漸形成了一張隱形網絡,網點之間相互呼應連通,賭客採用會員制,每年流往境外的賭資超過20億元。
除了卓家上下以外,延城沒有人知道,叛逆不羈的卓倚天當初並非是真的被特警大隊除名。那場被好事者當成笑柄的暴力事件,也不過是在演戲而已。幾年來卓倚天從未跟特警大隊的任何人碰過面,有事都是打專線電話,平時把惹事生非視為己任,久而久之聲名漸起,卓老爺子眉間的11字紋也越來越深。
卓倚天後台強硬人又極美,在外面吃得很開。林輕影一開始還抱有戒心,後來有一次卓老爺子見孫女實在鬧得不像話,大發雷霆,親自帶著警衛員去夜場捉人這才算是間接證明了一些東西。
林輕影正是靠si拳起的家,行事步步小心卓倚天手裡並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她跟銀河集團搭上了線。在看初出茅廬的陳默打第一場拳時,她剛收到消息,說是銀河方面要在境內搞一場什麼大賽,分組淘汰制光是籌備資金就huā去了天文數字。
特警高層鋪墊已久,像是卓倚天這樣的警員也不知派出了多少,自然不肯隨隨便便抓幾隻小魚小蝦了事。卓倚天主動提出要混進大賽,得到批准後這才開始打起了陳默的主意。
在海州接盤後,一場連一場的高賠率賽事令陳默名震蜀東。林輕影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最終卻是以中間人的身份,替潘人鳳父子發出挑戰。半路殺出的不速之客讓水更渾,而卓倚天在得知馮子午的實力之後,竟起了讓陳默罷手的念頭。
逃避和後退從不是她的風格,但這一次卻完全不同。
然而陳默卻贏了贏得酣暢淋漓十dang十決。
潘人鳳父子背後的境外勢力神秘莫測,無法證明跟銀河集團存在直接聯繫。有了潘家內鬥的成分在裡面,省城派出的特勤專員並未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陳默身上,卓倚天卻隱約發現事情比看起來更複雜。
洛璃最後跟陳默說的那番話,遠處眾人沒能聽清半個字。
「我師兄好不容易才跟到了這邊,他跟省城那批專員聯繫過。對方傲得很,說什麼先不抓人,讓我師兄別多事,把他氣到半死。」在略過了該略的部分之後,卓倚天笑道「我倒覺得那混血小娘們有點古怪,反正閒著,陪你跑一趟。」
她甚至沒問一個字,陳默到底想要拿回什麼。
沉悶的春雷隆隆炸響,一道閃電從蒼穹深處劈落,強大光能瞬間將天地映成了慘白色。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保稅區碼頭,高聳的塔吊在在上空劃過鐵臂,集裝箱如同巨型積木般被砌上甲板,裝卸工人嘶啞的喊聲此起彼伏。
陳默第一次聽說有什麼賭博集團存在這才明白卓倚天涉足si拳的目的。他之所以找卓倚天幫忙,是覺得她到了天宮,特警方面多半會在外面布控。現在確實查到了洛璃的下落,卓倚天卻緊跟身邊這讓他覺得束手束腳。
有她在場,老兵們就不能調過來。
跟十萬噸級貨船「龍王號」相比羅三炮那條船幾乎成了小孩子的玩具。
貨船漆成黑棕兩色,龐然無比的船體彷彿史前海獸,在江面上巍然踮伏。
卓倚天應談不是頭一次來這種地方,帶著陳默摸到碼頭倉庫,弄了兩套工作服。衣服太大,卓倚天直接套在迷彩外面,仍有點寬寬鬆松,不得不捲起ku腳。帶上安全帽後,兩人對視了一眼,笑了笑,陳默剛想開口,對方卻已經轉身走向貨船。
「龍王號」滿載集裝箱,只等發船。趁著夜色,兩人上了舷梯,如同螞蟻攀上巨大的沙丘。時間將近凌晨一點,甲板上不見人影,唯有船尾橋樓方向遠遠傳來交談聲。
進入橋樓內部,卓倚天沖陳默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緊自己。
三叉港碼頭擴建之後,這樣的大船並不罕見。「龍王號」是本國船籍,洛璃那批人卻選擇躲在這裡,顯然是勾結了高級船員,等待從水路出境。遠洋輪等於是個微型社會,普通機工水手掙得少,沒有話語權,終日悶頭幹活,想必也不會成為收買對象。
鬼火般的艙內燈光下,卓倚天心思電轉,邊走邊脫去了安全帽,隨手拔出佩槍。橋樓內部空間極大,駕駛台以下是船員生活起居的艙室,此刻有此緊閉的房門內響著新聲。
遠遠躲過幾個醉醺醺走在過道裡的漢子,陳默忽然停下了腳步「不在這邊,在我們腳底下。」
「你怎麼知道?」卓倚天疑惑地問。
陳默臉色陰沉,沒答話。
那種熟悉的能量力場正從艙底傳出波動,垂直距離很近,就像個無聲而凶險的召喚。從上船到現在,一切似乎太過簡單,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已經有所準備。
沿著鐵格樓梯一步步走到橋樓最下層,陳默試探著轉開艙門上的旋轉把手,卓倚天剛要進去,就被他一把拎了回來,拉在身後。
「我走前面。」陳默說。
卓倚天怔了怔,目光變得柔和,明白過來他是想盡可能護著自己周全。
兩人走過一條狹長曲折的通道,從巨型鐵鬧下鑽過,已進入艙底空間。隨著漸行漸深,週遭逐漸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再沒有任何光源存在。陳默把腳步放到了最輕最緩的程度,阿瑞斯機器人在體內無聲流淌,警戒著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脅。
感知當中,卓倚天身上騰起了一股凝而不發的氣勁,逐漸提升的內息同樣讓她處在高度戒備狀態。
眼前是純瓣的黑,凝結的黑,死成了一片的黑,即便再深沉的噩夢也無法相提並論。儘管手機就在口袋裡,只要拿出來輕按任何一個鍵,就會有光亮透出,但陳默卻知道真要這麼做的話,就等於在黑暗中豎起了再明顯不過的標靶。
卓倚天也同樣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並無動作。
那股帶著特殊金屬感的力場波動,正在前方某處閃爍不定,儘管看不見,但陳默確定洛璃就在那裡。
「我拿到了。」
陳默還記得她在說這句話時,唇邊露出淺笑的模樣。那一刻所有偽裝從她身上褪盡,只剩下掠食者在餐餐後獨有的殘忍滿足。
事實上陳默並不算太在意其他方面,但作為宿主,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把阿瑞斯機器人看成自身的一部分。它們就像是他的血肉,現在卻被人割去了少許。
這讓他起了前所未有的殺心。
伸出的右足在觸到某個堅硬物體之後,當即收力落在地上。
陳默伸手細細一mo,似乎是個鐵架,上面擺著些木頭箱子,摞得很高。
木箱邊緣粗糙不堪,陳默摸到後發出了微不可聞的「沙沙」摩擦聲。與此同時,左側十多米開外有著細微動靜傳來,似是只肥大過分的老鼠爬過。
陳默反手按住卓倚天的肩膀,不讓她動彈。卓倚天輕拍了他一下,表示明白,隨後靜靜站在原地。
兩人都感覺到了那只「老鼠」的強大氣息,但都冷靜如巖。
陳默沒有理會「老鼠」慢慢走向前方洛璃所在,一步一步。陌生危險的環境已讓靈魂中殘存的動物本能甦醒,阿瑞斯機器人開始輔助肢體動作,他走得像個有形無質的幽鬼,每次邁步都是腳掌前端落地,足弓發力化解整個身體下沉的份量,悄然無息。
到了熟悉的力場波動邊上,陳默一點點張開嘴,以極其緩慢的肺部擴張動作,吸入了有生以來最長的一口氣,正準備出手,整個身體卻倏地凝住。
在幾乎面對面的距離下,他開始感覺到異樣,伸出手後,最終摸到的竟是一支放在鐵架上的細金屬筒。它大約有鋼筆長短,粗細也差不多,握在手裡後那股無形波動更加強烈,單單從感知方面來說,竟像是將洛璃整個人裝在了裡面。
這是什麼?
後方陡然傳來的拳腳交擊動靜如同暴風驟雨,陳默當即回頭,撲了過去。路線已熟悉,他衝出了全速,老遠聽到卓倚天發出一聲悶哼,
不由紅了眼。
到了跟前,陳默連續三拳轟出,全中敵手胸腹,居然發出「噹噹噹」三記金鐵交擊的鈍響,指骨劇痛如折。
那人若無其事,棄了卓倚天,探出手掌向陳默抓來。就在這短短瞬間,他已挨上卓倚天全力施為下的連環五tui,身軀只是微晃,再無其他反應。
卓倚天聳然動容,這幾下譚tui運足了內勁,即便鋼管也能踢彎,落到對方身上卻幾乎毫無反應。
難道他全身都是鐵打的不成?
探來的手掌大到出奇,也重到出奇,陳默的格擋動作完全成了擺設,被那人輕輕撥開手臂,一把拎在了空中,就如同壯漢在拎一具布偶。
陳默這才發現對方竟是個巨人,剛想用超限爆發,卻聽到「啪」
的一聲,驚怒交集的卓倚天已經近距離開槍!
卓倚天只怕那人傷到陳默,這才動了火器。在這片黑暗陰森的空間裡,她看不清任何東西,唯有將手臂貼在陳默身側向前摟火,以確保不會誤傷。
槍響過後,那人卻仍舊好端端地站著,悶聲悶氣地開了。:「俺又沒幹壞事,為啥要打俺?」
「鐵牛?」陳默聽到這頗為熟悉的渾厚嗓門,吃了一驚。
那人呆了呆,隨即收回手臂,將他抱在胸前,呵呵大笑:「1小兄弟,你又來救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