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投名狀(一)
唐傑跟在巴爾的身後走上了甲板。
地獄號仍然在乘風航行,但是平日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們此時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紛紛聚在甲板上交頭接耳。
經過上一次海戰過後,地獄號上巴爾的手下不包括唐傑的話,僅僅只剩下十人,連打理船隻的最低水手數都不夠,好在海船隻要航行起來,僅需要一名經驗豐富的舵手便能讓它繼續航行下去。
但這種危險之極的孤航絕對不能遇到任何的風浪和變故,否則,光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海上暴雨便能讓這艘船葬身海底,因為舵手不可能分出另外一個人去降帆操帆。
哪怕就算只是十個人,這也是極為窘迫的水手數。
一艘船不僅需要開動,還需要後勤,需要保養,更何況他們是海盜,需要維持一定的水手數來保證自己的戰鬥力。
在唐傑昏迷的時候,巴爾靠岸用重金補充了十名水手,這才讓地獄號上面的水手看起來不至於過少。
這些新補充進來的水手們全部都是混跡在碼頭酒館中的老水手和老油條,在他們看來無論是民船還是海盜船都是一個樣,只要誰付錢給他們,他們就為誰幹活,更何況巴爾船長的佣金頗為豐厚,自然不缺人手。
新來的水手們得了大副妮婭的命令聚集在甲板上,一個個眼神來往,竊竊私語,他們並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情,偶爾有個別消息靈通的人,也並不知道這即將發生的事情對這艘地獄號意味著什麼。
他們沒有參加過那一場海上逆襲,沒有體會過喪失夥伴的痛苦,所以他們自然也不會像地獄號上的老水手們一樣,一個個怒火中燒,咬牙切齒。
唐傑眼睛一掃,便發現這艘船上的水手們分兩邊站立,一邊是巴爾的老部下,一邊則是新補充進來的水手們。
巴爾的老部下們群情鼎沸,握緊了拳頭憤怒的大喊:「是哪個混蛋放跑了瓊斯?」
「海神提拉在上,不能讓科爾、克羅斯他們白死啊!我還等著用他的血來祭祀他們的海上亡靈!」
「這個雜碎在我們屁股後面追了六十多天,馬上就到達姆了,我正要好好款待他,怎麼說跑就跑了!?哼,我向海神提拉起誓,就算他跑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他!」
「抓出這個奸細,殺了他,把他碎屍萬段,送到海裡面餵魚!」
這憤怒的聲音打破了海洋的平靜,這些對巴爾忠心耿耿的水手們一改平日裡散漫嬉笑的作風,他們一個個赤裸著滿是刀疤的上身,滿臉猙獰,五官上的每一根線條都充滿了一股暴戾之氣,他們手中的鋼刀與巨斧摩擦得珵亮,在陽光下折射出一股刺人的寒光,殺氣騰騰!
他們可以容忍喪失親朋好友的痛苦,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忘記這種痛苦。
這種抑壓在心中的情緒,突然間爆發了出來,整艘地獄號上充滿了濃烈的仇恨氣息。
如果瓊斯現在還在,他只怕已經被這些老水手們的目光碾成了粉末。
唐傑看了看這些水手,卻沒有發現霍恩的身影,心中一驚:難不成他也和瓊斯一起逃了?
正疑問間,甲板上的水手們見他和巴爾一起走了上來,老水手們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雙目赤紅的問巴爾究竟誰是放跑瓊斯的內奸。
巴爾走到眾人中間,他德高望重,在阿塔克海域素有盛名,無論是老水手還是新水手對對他極為服氣。
老船長雙手在空中虛按了一下,將眾人激昂的情緒按了下來,待四周寂靜無聲了以後,才點了點頭,緩緩的說道:「一百年前,海盜王阿托斯的部下們背叛了他,讓他陷入了十三國聯軍的重重包圍,最終壯烈戰死。海神提拉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死於背叛,她在暴怒中掀起了可怕的海嘯,吞沒了十三國的聯合艦隊,後人稱之為提拉之怒。」
「從此以後,海神提拉對她的信徒們說:我能容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貪婪與醜惡,因為我是博愛而仁慈的海神;但我唯獨不能容忍的醜陋行徑就是,背叛!只要犯下這個罪行的人,就算他躲到地獄的最深處,我也會手持審判之戟將他殺死!我的任何信徒在面對背叛者的時候,都能享有我賜予你們的力量與權力去誅殺那些萬惡的敗類!」
老巴爾出乎眾人意料的,不從誰是叛徒說起,反而說起了一百年前大家耳熟能詳的事情,但沒有一個人會對巴爾的話產生質疑,因為他說話時的語調與儀姿能夠產生一種強烈的震懾力和吸引力,他總能通過一段簡短的演講來征服人心,激勵人心,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任何事情。
他天生適合做一個政客和演說家,而不是一名海盜。
唐傑心中暗自感歎。
雖然說的不是大家最關心的內容,但大家都知道巴爾船長這些話的言下之意是什麼,這就像一個開場白,緊接著就要說到正題了。
果然,老巴爾見他的開場白起到了作用,讓每一個人都屏氣凝神的聽著他說話,便繼續說道:「半個月前,我們在常年信風不變的阿塔克海域遇到了一場可怕的海上風暴,在這次海上風暴中,我們損失了一半的夥伴們,可隨之而來的一場海戰中,我們與一直追在我們背後的第三海防衛隊交戰,在付出了慘痛的傷亡之後,我們俘虜了掠奪者號的船長瓊斯。」
甲板上靜極了,就連海鳥似乎都感覺到地獄號上的凝重壓抑氣氛,遠遠的便避開了。
新水手們聽著巴爾的隻言片語,卻在其中隱約看見了那一夜的驚心動魄,他們屏住了呼吸,靜靜等著巴爾的下文,老水手們想起那一夜的慘烈戰鬥,忍不住拳頭緊握,咬牙切齒。
就連唐傑想起那畢生難忘的一夜,都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再看去的時候,卻見巴爾幾乎微不可查的對他笑了笑,點了點頭,似乎在感謝他那天晚上的勇猛與無畏。
「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幾個問題……」巴爾話語一轉,嘴角流露出一絲殺機四溢的冷笑「我在阿塔克海域航行了幾十年都沒有見到過信風突然轉變風向,更別提出入起來的海上風暴,為什麼這一切會突然發生?」
巴爾手指一指,指著唐傑說道:「為什麼當我們果敢無畏的唐傑爬上主桅桿,想要在暴風雨中降下主帆的時候,卻發現有人將主桅桿上的升帆索打了一個死結!?」
「啊?!」
無論是新水手還是老水手,聽到這個消息,都是一片嘩然!
海上航行,遇見了暴風雨,如果不第一時間降下滿帆,那頃刻間便有船毀人亡的危險,是誰如此心腸歹毒,想要趕盡殺絕?!
老水手們一個個鼓噪了起來,睚眥欲裂,一直有些漠不關心的新水手們也被這句話震驚了,一個個感同身受,悚然動容,紛紛應和。
巴爾見群情激奮到了極點,他點了點頭,一聲大喝:「把他帶上來!」
話音剛落,甲板上二十雙眼睛齊刷刷的向船艙入口處望去。
首先出來的赫然便是妮婭,她一張俏臉冷若冰霜,極美的眼中透出一股濃烈的憤怒與殺氣,她走出來之後,用手一拉身後的繩索,厲聲道:「出來!」
說完,踉踉蹌蹌的跌出一個人,一身神職裝,絡腮鬍子,潦倒而邋遢,不是霍恩那又是誰?
這!
甲板上的水手們頓時呆住了,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惡毒陰險的內奸叛徒,竟然是平日裡經常一臉嬉笑,和他們談笑風生的霍恩?
甲板上一些機敏的老水手們從一開始便看不見霍恩的身影,便心中起疑,只是他們與霍恩交情極深,這才沒敢多往深處想,此時看見霍恩被妮婭五花大綁的拉了出來,這真不亞於一個晴天霹靂!
啤酒桶威廉瞪大了眼睛:「怎麼是你?!」
比爾尖聲道:「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正好是他當夜班!」
巴爾對唐傑點了點頭:「唐傑,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他們!」
唐傑知道這是巴爾藉著這個機會扶植他在水手們心中的地位,點了點頭,便將自己那天晚上在甲板上遇見霍恩,看見他身上衣服有攀爬後留下的摩擦痕跡,又昨夜在走廊中看見霍恩夜會瓊斯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就算疑心再重的水手也覺得唐傑十幾天前才剛剛上船,與霍恩又平日無仇,更何況霍恩還救過他的命,按常理來說,唐傑沒有任何理由去誣陷霍恩。
水手們聽完唐傑的訴說,疑問盡去,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將霍恩亂刀砍死,發洩心中的憤恨!
「巴爾船長,讓我殺了這個畜生!」
「讓我來,我要把他的腸子挖出來,把他的心挖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麼顏色!」
「不,讓我們每個人在他身上割一刀,看究竟割多少刀他才會死!」
海盜們對待自己的夥伴固然是熱情洋溢,可他們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便會流露出最凶殘的一面。
尤其是他們面對自己人的背叛時,這種凶殘將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