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亡歌(二)
噹啷!那把帶有十字形護鍔,銳利無匹的暗焰劍掉落於地,成為了『絕對的黑暗』曾經存在過的惟一證據。
平台上,良久的沉默之後,周漪注視著陳燃,緩緩道:「你知道這樣的結果!」
李珂也道:「這就是你不捨棄同伴的原因?」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最有價值的地方。張敏和林琳,都是在最後一刻領悟了『犧牲』的人。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援護夥伴是一種義務,犧牲自己同樣是一種責任。」
直白點說,陳燃的意思就是:盡力拯救夥伴是每個隊員應該做的,反過來,當自己已經沒有生機的時候,犧牲自我,為同伴換取活下去的機會,這同樣是應該的。
李珂和周漪注視著陳燃那炯炯有神的坦蕩眼神久久無語,能算計到這份上,能做的如此絕,也真難為了這個男人……
「李珂,暗焰劍只有你才能發揮它的最大威力,收起來吧!」
李珂收拾取了暗焰劍,但,這同樣是個半成品,必須解除劍上的嗜血魔咒才能使用。
在這到處是鋼鐵、齒輪和火焰的深淵中,除了呼呼嗤嗤的火焰噴射聲和咯咯吱吱的齒輪咬合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異響。
而或折疊、或盤旋的、錯綜複雜的、窄細而沒有護欄的鋼鐵道路上,也沒有其他的怪物出現。似乎偌大的深淵,只有林琳的邪惡一個怪物鎮守。
對此,沒人會感到奇怪,事實上,只是那一個怪物,足夠讓冒險者死的十不剩一。所有活下來的人想必都會對『純粹』這個概念深有體會。
藝不在多,藝在精,精益求精,淬煉,精而提純,才是最實際且有望達到巔峰的途徑。
既然暫時沒有來自怪物的威脅,迅速找到失散的同伴自然成了當務之急。然而,就在這個過程中,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在一處樓梯轉角的小平台上,陳燃幾人看到了背對著他們的方行健,他半蹲著,懷裡還抱著一個人。
「站住!張鐸,你這混蛋,竟然幹出這種事!」砰砰!方行健狂吼著站起身,一邊衝了出去,一邊開了兩槍,順著他開槍的方向,陳燃幾人看到了一個像極了張鐸的身影以不遜於周漪的靈活,迅速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陳燃幾人趕過去,才看清躺在地上的是林彤彤。不過,她現在已經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皮肉鬆弛塌陷,眼神暗淡無光,頭髮幾乎完全脫落,整個人乾癟的就如同一具乾屍。方媛只看了一眼,就驚叫了半聲,捂著嘴不敢再看了。
周漪蹲下身一翻查探,蹙著眉,抬頭道:「給我的感覺,她的生命力似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抽走了90%以上,但更殘忍的是,她要在這種狀態下活很長時間才能因心臟衰竭而死去。」
方行健滿面怒容、喘著氣走了回來。啐聲道:「是張鐸那個混蛋!我和曉彤跟他在一個岔路口相遇,他說最初為了躲避那個邪惡,跟周朝先分開了,我們決定一起去找,誰知他卻在這裡把我支開,不知用了什麼邪法,將曉彤害成了這樣……」
方行健說著一下撲到林彤彤身邊,抱起林彤彤,目含熱淚道:「彤彤,彤彤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報仇,讓張鐸那傢伙不得好死!」
被抱起的林彤彤顯得非常激動,眼中彷彿迴光返照般亮了起來,想說話,想抬臂,但卻無能無力,眸中儘是憎恨。
「彤彤,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你放心……」
方行健還想說什麼,林彤彤卻被陳燃一把攬了過去。
「我向你保證,害你的人,一定會得到應有的下場!」陳燃一手由後背托著林彤彤,凝視著她的眼睛說。而旁邊的方行健,被陳燃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的有點尷尬,一時楞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似乎是不放心,林彤彤眼中顯出了前所未有的焦慮,但沒過多久,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眼神緩和了下來,剩下的,只有感激。
「我知道你現在非常痛苦,也知道你剛才聽到了周漪說的話。如果你願意,我來結束這一切。」陳燃又道。
「陳燃,不可以,那樣會被主宰判斷為殺害同伴而扣去一千積分。」周漪勸阻。
「我已經查過,每殺一個邪惡,獲得500積分,每殺大鐵頭1次,獲得10積分,進入鮮血地獄以後,每殺一個怪獲得0.1積分……資深者有在冒險中立即被抹殺的豁免。這一千分是我對曾經生死與共同伴的尊重!」
這一次,陳燃同樣有半句話沒說,那就是:「也是一次針對活著的人的感情投資,更是一次經過精密核算、判斷後的試驗。」
「林彤彤,回應我,我結束你的痛苦,請在心裡為我們祝福!」陳燃低頭專注的凝視著林彤彤的眼睛,彷彿要看到她的心裡。
然後,陳燃看到了林彤彤眼神中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和對他真摯的祝福……
咯,陳燃扭斷了她的脖子,死去的林彤彤臉上似乎有一絲滿足……
旁邊,方行健眼神複雜的看著這一切,輕輕的一歎,暗忖:「陳燃,我不如你的地方,很多……」
「盡力找下周朝先,我想這裡用不了多久就會崩潰,大家動作快一點!」陳燃迅速從林彤彤的事件中擺脫出來,思緒又放回到了目前的局勢上。
五個人在岔路縱橫的迷宮中結伴尋找,找了近半小時,一無所獲,陳燃一聲令下,放棄了搜索,五人順著道路大的走勢,一路向下,終於在看到了最底部、灼熱的岩漿池後,於百多米的對面看到了一扇黃金色的大門。
這百多米是沒有正常的路的,要想過去必須借助轉動的大大小小的齒輪、高高低低的一頓跳躍攀爬才行,稍有不慎,數十米的下面就是紅彤彤的熔岩,掉下去保管連灰都不剩。
「周漪,李珂,你們幫著方媛先過。」
因為有連續跑跳、必須一氣呵成的幾個環節,所以不適合一擁而上,有周漪和李珂錐索和針絲的保護,將斷了一手的方媛帶過去應該問題不大。
但實際情況並非陳燃想像的那麼簡單。彷彿是感應到了有人要闖關,就在周漪三人過了一半的時候,深淵開始了塌陷,上邊大大小小的齒輪不斷崩毀、斷裂、墜下,灼熱的岩漿被高高濺起,在通路的齒輪上迸出無數火花,並且那些齒輪隨時有被砸斷的可能。時間緊迫,陳燃和方行健不得不提前加入了逃命的行列。
冒著飛墜的大大小小的鋼塊雨,五人數次險死還生,周漪她們三個順利的過到對面推開了大門,而這時陳燃和方行健也即將達到彼岸,就在躍過最後一個齒輪的時候,方行健被下落的一塊齒輪碎片砸中了身體,一個身子急往下墜,千鈞一髮間他扣住了下層的一個齒輪邊緣,昂著頭大聲呼救:「陳燃,救救我,拉我一把!」
這次,陳燃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幫方行健,而是爬在高台邊沿,從儲物空間拿出一捆繩索朝下面的方行健晃了晃,「回答幾個問題,我就救你!」
剛才那碎片將方行健的右肩砸的鮮血淋漓,靠一隻左手,方行健別說攀上兩米高的上一層,就連爬上這個齒輪都有問題。看著陳燃的神情,他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咬了咬牙,「好,你快說。」
「嚴朔死時,屍體邊有一張便簽,便簽的下半邊記載著一個魔法的使用方法,你看過並記下但沒動,然後由張鐸拾取。如實回答,別想欺騙我的智慧。」
「你保證會救我?」
「我發誓!只要你如實回答。」
「是!」方行健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對林彤彤下手的其實是你,而不是張鐸。因為:
1,林彤彤的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撕扯搏鬥的痕跡,說明對她下手的是親近的人,並且是猝不及防的狀態下進行的。你後期跟她來往過密,而張鐸,沒人喜歡他那張嘴。
2,在之前的路上,你的傷勢雖不算嚴重,但也已到了影響行動的地步,尤其是腿上被洞穿的傷,但從剛才的表現看,你比一個正常的沒有受傷的人身手更加靈活和敏捷,那正是吸取了林彤彤的生命力得到了顯著的恢復的緣故。」
「是!」方行健的額頭上已經青筋迸裂,整張臉憋的通紅,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這是我最後所能給你的!」陳燃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張便簽,展開,蘸上自己的汗水,啪!的一下貼在了高台的底部,字的那一面正衝著下邊,方行健仰頭可見。
「你發誓我說實話會救我的!」
陳燃冷笑了一下,「你相信那種從來都只是被違背的東西嗎?只不過是沒有選擇情況下的最後掙扎吧!我在林彤彤背後寫了一個方字,平靜了她的焦慮,現在,我兌現曾經說過的話。」
「陳燃,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方行健終於知道了陳燃的決絕,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嘶聲嚎叫。
「連命都輸掉的人,是沒有資格跟我叫板的!」陳燃站起身,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黃金鑄就的大門中,留下了一個絕望的靈魂在徹底坍塌的世界度過生命中最後的時光,而這段時光,足夠他看清那張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我知道你有野心,也很想給你活下去的機會,可惜,生存的空間太狹小,狹小的只能容下一個決斷者。所以,你的命運從開始時已經注定,知道為什麼那麼肯定嗎?因為我是智慧,一個『人』可以沒有手,沒有腳,但不能沒有智慧。知道你為什麼輸嗎?因為你知道收買人心,卻不知道在最關鍵的時刻收買人心,你只想『索取』,而與之等價交換的『付出』卻永遠不夠。」
「你就這樣殺了方行健?」李珂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冰冷。
「因為我答應過林彤彤,害他的人會得到應有的下場。」陳燃的面色平靜。
「那張紙上寫了什麼?」周漪問。
「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尊重,他有權利知道一些真相。」
「是什麼?」
「是秘密!你們只需要記住,對於我來說,有些人,需要用謊言哄騙,有些人,可以用真誠對待。我不認為靠正義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中活下去,我的愛心更沒有氾濫到為所有人活下去而努力。你們的隊長、我、是分的清孰輕孰重的真小人,有問題嗎?」
「沒問題!」周漪深深的感覺到了,作為一個領導者,那不容置疑的、霸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