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好毒!李墨心裡一驚,抬頭一看。附近數十名商旅雖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卻是贊同的,瞅著清林他們的眼神裡透著股怨恨……
清林為人素來能忍,不吭氣。另外兩位清字輩的老人則冷冷地瞅著那幫軍漢,但他們沒有去陰山敕勒川,身份低,不瞭解內情,不敢亂講,也無話可講。楚天舒一臉平靜,鐵錚依舊是那火爆脾氣,惡狠狠地瞪著對方,雙拳緊握……
對道門修士,不管什麼人心中都還存有畏懼,那幫軍漢也不例外,眼瞅著鐵錚有動手的趨勢,氣勢弱了下來……
「年輕人,錯了就是錯了,難不成還不許人說?」一名三十來歲、外表挺有些風度的男子突然插口,「就算你把這裡所有人都殺了,事實就是事實,天朝億兆子民悠悠之口,不是道門中人神通廣大就能堵住的……」
「對!」
大堂內一陣回應,軍漢們氣勢又重新恢復。
李墨偏頭瞅著那人,心中冷笑。聽口音,這人就是那個姓衛的,外表不錯,可惜心地不好。不過,這人什麼時候進來的?他眉頭慢慢蹙起。能瞞過他的靈眼,無聲無息地進到大堂,修為……
這時幾個女孩正好出來,沒注意到大堂內氣氛不對,嘰嘰喳喳地笑著,見桌子上擺滿了菜,頓時歡呼雀躍。瞅著一個個明眉皓齒的小美人,一幫軍漢頓時心搖欲蕩,嫉妒之下,其中一個長臉的傢伙喝了些酒,腦子發昏,猛地一拍桌子,「爾等不事生產勞作,卻錦衣玉食,收納美女、孌童以供享樂,老子們出生入死,身邊包澤死了不知凡幾,卻連條魚都吃不得麼?」
聽到胞澤二字,絡腮鬍眼睛一下紅了,猛地一下跳起,抽出腰刀,「老子……老子一路從血裡趟過來,多虧這幫道士所賜,今天就不信這個邪!若是沒魚送上,洒家就砸……」
「這世道還真是奇怪了!幾十萬軍漢打不贏別人,卻怪那幾百名道門修士,偌大的漢子,也不知道要臉不要臉?」
絡腮鬍勃然大怒,轉頭看到李墨,頓時如瞌睡遇到枕頭。相比修道之士,這個商人打扮的傢伙要好收拾得多,大步上前,指著李墨的頭喝道:「你這廝,作死呢!」
話音未落,絡腮鬍突然感覺身子一緊,跟著全身無力,腳離地,被吊到半空中,手裡的刀噹啷落地……
「敕勒川大戰的時候,我雖然身為商賈,可是就在附近的喲!」李墨慢條斯理地將條魚吃了,魚骨放到桌上,端起杯酒輕抿了一口,長舒口氣,抬眼望著一幫軍漢,「荊州軍?嘿!敕勒川大戰,首敗是龍旗禁軍,次敗就敗在爾等荊州軍,若不是爾等左翼潰散,大軍焉能一敗塗地?」
這消息中土內陸知道的人不多,一干軍漢頓時臉如土色。其中一人急忙叫道:「你胡說!」
「是麼?」李墨偏頭打量著對方,這時被烏蛟鞭吊在半空地絡腮鬍使勁掙扎著,嘴裡猶自不肯討饒,「你這賊斯鳥,想殺官造反不成?還不快放大爺下來,仔細抄家滅族!」
李墨冷冷一笑,靈力一動,烏蛟鞭驟然勒緊,弄得絡腮鬍全身骨痛欲裂,再也說不出話。
為首那名軍將知道面前是個修行者,而且很可能是個獨行客,這種人殺伐決斷,全憑心情,絲毫不把官府放在眼裡,眼睛朝旁邊一瞟,一名三十六七歲的軍漢心領神會,拱拱手,「這位先生請了!既然你當時在場,應當知道,若不是對方放出數百會法術的妖獸,我等凡夫俗子不能抗衡,焉能敗陣?!」
「嘿!」李墨卻不吃這一套,「我記得右翼雍州、并州軍陣前的魔獸似乎更多,卻未曾潰散,最後回到嘉峪關,還能保有大半士卒,爾等卻幾乎全軍覆沒,不知為什麼?」
「你……你……」
一干傢伙頓時啞口無言,若是遇到個普通人,倒是可以動蠻,可面對修行中人,而且是個不顧世俗規則的修行中人,卻是絲毫沒有辦法。
「看來先生確實在場!」
那為首軍將站起身,「我這位手下雖然莽撞,但也是軍中勇士,一路血海裡衝殺出來的,還請先生手下留情。」
李墨微微一笑,靈力一鬆,烏蛟鞭一閃而沒。那絡腮鬍吧嗒摔地上,臉色通紅,猛地抓起地上的刀,就欲動手,四五個軍漢衝上前,掰手環腰,其中一人乾脆抱住他的大腿……
李墨瞅著面前這副鬧劇,冷冷一笑,「再說,道門中人進陰山與異族修士鬥殺,不是留下幾百和尚在軍前的麼?他們不是素來宣稱佛法無邊,怎麼?幾百妖獸、魔獸,就吃不住了?」
在場中人無人接話,那姓衛的傢伙瞅著李墨,目光閃爍不定。李墨這次擺開架勢要摻和進晚上的戰鬥裡去,這時就不能不露鋒芒,瞅著姓衛的傢伙,「你說天朝億兆子民悠悠之口,不知道閣下是從哪裡得來的結論?亦或者有人想推脫罪責,你則是槍手?」
「先生說笑了!」
那姓衛的臉色不變,以李墨表現的修為,估計這行商乃道門旁支,他絲毫不懼,淡淡地笑了笑,「我也是剛從雍州過來,雖然未曾前往敕勒川,但在雍陽城中聽到不少說法,似乎與先生之說不同,也不知道孰是孰非?」
「是麼?」
李墨冷笑一聲,喝了口酒,「在下只是奇怪,在場中人,人人都未曾說話,就是那小兄弟雖然氣憤,但也沒有出聲作態,閣下不是當事之人,卻第一個跳出來胡說八道,若不是別有用心,誰信?」
李墨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提醒清林等人小心。清林隱隱有所動,抬頭打量了一眼姓衛的傢伙。
衛某人眼神裡掠過一絲殺機,輕輕一笑,舉杯飲酒,不再接口。
李墨也知道對方肯定已經將他視為今夜必殺之人,由得自己得意一時,卻是絲毫不懼,回到桌子前,發現魚湯已經涼了,腥氣變重,讓黑娃抬回廚房加熱。
過了一會,黑娃重新把湯抬回,李墨打了一晚,正想喝,腦海中卻突然傳來天養的喝聲……
「有毒!別喝。」
李墨一愣!
「此毒乃十萬大山裡的玄陰魔籐的汁液,無色無味,專門破靈體,毒殺修真之士,即使是元嬰期的修士吃了,也得閉關數年才能解開。不過,對普通人卻是沒什麼大礙,拉上十幾天肚子、破其靈根而已。」天養詳細解釋。他是千年何首烏形成的靈體,植妖之毒,如何能瞞得過他?
李墨猛地一抬頭,瞅著雲霄門諸人的桌上,只見魚湯都已經端上,只是因為恪守雲霄觀的規矩,人還沒有來齊,清林尚未動筷,所以其他人都沒有開吃。
對方只在魚湯裡下毒,是因為魚湯只有他和雲霄門一干人有得吃。哼!
李墨微微皺起眉頭,瞟了眼老掌櫃,眼珠子一轉,站起身,一個大步,端起清林面前魚湯,放在一幫軍漢的桌前……
「實不相瞞!這些幾桌菜,是我孝敬這幾位道門中人的。既然各位一定要喝魚湯,讓與爾等就是。不過,不是怕了爾等,只是看在你們也曾在敕勒川廝殺過的份上。」說著,李墨飛快地將其它幾桌的魚湯也抬到了軍漢們的桌上。他一邊放,靈識一邊偷偷審視大堂中人的神色,很快,在牆角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臉上看到一絲怪異……
哦?原來準備對付雲霄門的,不止山神廟裡出現的十人?不知這位是誰拉來的?
想到這裡,李墨目光回到姓衛的臉上,衛某人雖然臉色如常,但眼神中確是透著一股明顯的恨意。
看來這個衛某人,後面還有備手!
李墨心生警惕!意識到夜裡若是打起來,還得多加提防,最好是先下手為強。
清林涵養非常不錯,既然是李墨請客,讓出道魚湯與他人,也是他的權利,沒有在意,倒是幾個小的不大高興。這時又從外面進來幾人,風塵僕僕,也是雲霄門的弟子,其中有個微微發胖的身影,卻是已經被打發到雍陽小雲霄觀負責外事的李勃。
「師兄,還好小弟腿腳快,總算趕上了。」雍陽小雲霄觀的觀主清和笑嘻嘻地往清林身邊一坐,抓起杯茶,咕嚕嚕一下全倒嘴裡。
「師弟這又是何苦?」清林搖搖頭。
清和卻是無所謂,抹了抹嘴唇,「我等修道,不過是為了隨心。月羽那幫人倒行逆施,我可看不慣,不若跟著師兄前往天南一遊。」
清林微微一笑,一行人中,算實力,除了不見人影的清玄,先行一步趕往天南的清鉞,就眼前的清和還能幫上自己。其他兩位清字輩的老人,連金丹都沒有結成,只是秉性方正、不肯與月羽一幫人同流合污而已。
大堂重新恢復到原來應有的景象,一幫軍漢現在也老實了,雖然喝酒時依舊划拳鬥氣、大呼小叫,倒不討厭,反而給客棧增加了一些紅火氣。
月上*,衛某人率先離開客棧,大約一刻鐘之後,龍門三人和程家五兄弟也陸續走出。
「巴瓦先生怎麼還沒到?」
在客棧一里外的樹林裡,程家老大問道。衛某人皺了下眉頭,沒說話。巴山姓喬的那位大師兄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掃,「昨夜聽到碧眼狻猊的吼聲,好像還有其它高級妖獸的叫聲,似乎發生了打鬥,會不會……」
「會什麼?」
一聲沙啞的聲音在密林中響起,跟著一條身影躍出,碧眼狻猊伏在眾人面前,那雙碧綠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眾人。
「巴瓦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程家老大問道,密林裡半天沒有回應。衛某人眉頭一蹙,他夜裡也聽到了吼聲,去找了一圈,發現了些打鬥的痕跡,卻未曾尋到人。現在看,估計巴瓦應該是受了點傷,為防被自己或是望月峰的人事後滅口,所以不肯暴露身形,淡淡一笑,「大家都在了,客棧裡的情況我們也都弄清楚了,該怎麼動手,大家議議。」
「衛先生,客棧裡那幫官軍……」
衛某人沒吭氣,眼睛冷冷地一瞟,大家自然明白什麼意思。程家老三想起李墨,「那多管閒事的行商看起來有兩把刷子,不知…….」
「行商?哼!」衛某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若是我沒搞錯的話,他就是李墨。這小子在客棧裡破了我下毒之策,應該是察覺到有人要暗算這幫雲霄門中人。」
「此話當真?」
眾人一驚!衛某人心中微微有些得意,「雖然他喬裝改扮,水平還不錯。可惜畢竟是個少年,裝扮成個中年人,舉止、說話總少了點味道。我估計他是剛剛趕來與雲霄門這幫人匯合,正好撞上我等行事。不過,正好一網打盡,諸位以為如何?」
「那…….那李墨近來名聲鵲起,不知……不知……實力如何?」巴山龍門的三人進過陰山秘境,也聽說過草原上發生的事,不免有些發怵。
「一個黃口小兒而已,能厲害到哪去?!好了!」衛某人發現這幫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想再多囉嗦,「時辰不早,乾脆我先說說。等會程家五位圍住客棧,首先放出獨門殺手。我等圍在客棧之外,截殺漏網之魚。巴瓦先生,清林歸你負責;清和就交給巴山龍門喬清泉喬少,剩下的少年,估計能從程家五兄弟手裡逃出的沒幾個,大家看緊點就行……」
「衛先生您呢?」程家某人直愣愣地問道。
「我?」衛某人淡淡一笑,「我負責對付那個李墨,還有外圍的警戒,以防萬一。另外,各位之中有誰不小心漏了人,就交給我,如何?」
眾人有些不滿,卻又不好說什麼。其他人中修為最高的巴瓦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想當出頭鳥,事情就這麼定下。
李墨瞅著九人朝客棧方向走,衛某人回頭往林子裡張望了一眼,心裡一動,碧眼狻猊站起,跟在衛某人的身後。衛某人皺起眉頭,想了想,大戰臨頭,不宜多生事端,忍住心中不快。
程家五兄弟很積極,幾個起落,將客棧圍起,互相打了個手勢,從腰中摸出一個乾坤袋,鬆開袋口,做了幾個手勢。李墨遠遠地看到有股黑雲從袋子裡飛出,按照五兄弟的手勢朝客棧裡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