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老趕隨手推開拉門,目光掠過中央的場地,就看見一個身穿米色外套裙裝,長了一頭金黃色波浪捲發的混血女人依著日本傳統的跪坐姿勢,跪在地板上。在這個女人對面坐的是小澤英雄和南基太,還有一個身材不高卻肩寬背厚彷彿一座大山般的日本男人。
這幾個人身邊的地板上,都放著熱騰騰的茶水,和一張日式的小桌子,正一面說著話,一面看著場中年輕人之間的激烈互搏。
看那架勢,似乎也不像是在談什麼需要人專門迴避的敏感話題。
雖然這個道場只是臨時搭建的,但道場的材料卻絕非粗製濫造,而是在原有的地板上,又請人專門鋪了一層橡膠地板,再在橡膠地板上用一寸多厚的實木地板進行拼接,赤腳踩上去,很有質感,正適合日本空手道和劍道的室內演練。
練功夫的人向來講究腳下有根,尤其是日韓兩國的武術,注重禮儀,追求精神的昇華,因此練習時除了是在室外比較惡劣的場所,一般時候都要進行赤腳演練,一來是為了增加腳底的敏感,二來也是要通過這種方法不斷的磨練意志。
這也是日本武術中,注重精神和忍耐的一種體現。
與此同時,就也在岳老趕拉開房門踏入房間的一瞬間,正在說著話的小澤英雄和南基太幾乎同時一側頭,把目光掃了過來。
而那背對著門口身材雄壯如山的日本男子也是耳朵一顫,身子好像會憑空挪移一樣,明明還保持著跪坐的姿勢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整個身體卻已經緊隨著小澤英雄和南基太兩人的目光,陡然間在原地無聲無息的轉了一百八十度。
就這一下,岳老趕的眼神忍不住就是狠狠的往裡縮了一縮。
這個日本人身材雖然不高,可手腳長大筋骨雄奇,顯然是個極重力量的主兒。剛才那身子一轉,靠的居然只是壓在臀部下面的足尖發力。腳踝兩側的筋腱一崩的緊了就好像是上了弦的強弓硬弩,即便身子看起來還是沒有任何一處的變化,但力貫足尖之下,他的整個身子就如同是被壓縮到了極點的巨大彈簧。只要情形稍有不對立刻就能在隨時隨地之間透過足尖的力量,一躍而起,暴發傷人。
一個人的力量不管有多大,肯定都是要有一個限度的,但對於一個已經可以將身體內部每一分寸的力量都掌握的精細入微的武學大師而言,方寸之間的爆發力往往就意味著生與死的距離。這個日本男子的足尖儘管只是從正坐的跪姿中立起了左右兩個足尖,然後再輕輕往臀下壓了一下。但這時候遠在七八步外的岳老趕卻已經通過腳底板的觸動真切的感覺到了腳下地板一陣輕微的震動,生似整個房間的地面都被這個人的身體往下壓得塌陷了一分。
「好功夫,不知道是日本的哪一位合氣道大師?」
岳老趕見多識廣,自然知道在日本的合氣道武術中是有一門專門鍛煉「坐技」的功夫的。而所謂的「坐技」,簡單的說也就是由日常生活中的正坐為起點,沒有事情時不動如山,一旦遇到意外情況,馬上就能在這種姿態下。隨時隨地進入到攻擊狀態中,即便是在維持坐姿的時候也能充分發揮出武術的技法。
這個日本男人的坐技,顯然已經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以臀壓腿。足尖發勁,渾身上下只有腳尖,腳踝,膝蓋和腰眼四處連成一線,稍一用力,便宛如彈簧蓄力,壓的身下地板不住搖晃。這種感覺就和山中的虎豹捕食之前,寓動於靜,伏下身子慢慢靠近獵物一樣,雖然還沒有露出獠牙利爪。但身上的氣息卻早已經醞釀的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一樣,令人不寒而慄。
尤其是這個男人是坐姿發力,顯然比虎豹一類的猛獸動作更加隱蔽,也更具有爆發力。
「看這人的這手坐技功夫,顯然已經是得了日本合氣道的真髓了的,完全當得起大師之稱。但再看這人的手腳筋骨,氣息凜冽,頸背一側分明又是個已經把脊椎連通了的,這與合氣道的宗旨卻又大相逕庭。從這一點上看,這個日本人應該是同時在幾種武技功夫上都有極高的造詣才對?就是不知道這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了?」
日本的「合氣道」是一種使用反關節招數制勝的武道。講究和人交手時,要避開對方的攻擊,利用對手的力量,以靜制動,後發先至,從而逆轉對方的手腕或肘部等關節將其摔倒或擒拿。技法中多摔法和拿法,防守多於進攻。
所以精通這種功夫的人,一般都崇尚技巧的應用,極少有人會在筋骨肌肉上進行大量的鍛煉。
「八格牙路!」
岳老趕腦袋裡正轉過這個念頭,忽然就聽身後拉門嘩啦一響,卻是那兩個看門的日本年輕人終於氣喘吁吁追了上來,眼見岳老趕已經走進了道場,伸手剛要進行攻擊,冷不防就被那轉過身來的日本男人望見,張口就用日語狠狠的罵了一句「混蛋」,也不知道是在罵自己的手下辦事不利,還是針對岳老趕的不請自來。
只是這麼一來,那兩個日本年輕人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恐,立刻撲通一聲齊齊跪在了門口,以手掩地,長跪不起,面對著那日本男人的斥罵渾身都在發抖。
「大山君,何必對門下弟子這麼苛刻呢?這位岳先生也是中國武術界的名宿,一身岳氏散手的功夫天下聞名,你的這兩個弟子攔不住他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情。」
一旁的小澤英雄忽然笑了一下,一面說話,一面從自己的身旁拿起滾燙的茶壺給岳老趕倒了一杯茶水。與此同時,岳老趕也脫了鞋子,走到跟前,雙盤著腿坐了下來,臉上神色淡然,就彷彿剛才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顯得十分安詳。
「原來是岳師傅,既然是天下三隻鷹裡的人物。那麼你們想攔也攔不住,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但以後一定要小心了。」被稱作大山君的日本男人揮了揮手,那兩個日本年輕人頓時如逢大赦。連忙嗨!了一聲,跪著倒退出去,在外面把門拉上了。
「大山君?日本的大山家族?那麼這個人應該就是自大山倍達之後,日本極真空手道館最富盛名的大山剛了?聽說這個人的功夫十分了得,曾經還和郭追打了個平手……。」
岳老趕坐在小澤英雄身旁後,就一直在細細的打量著面前這個姓大山的日本男人,同時也在心裡把這個人的身份給確定了下來。他雖然對大山剛並不熟悉。但對於同在京城的郭追卻十分瞭解,以郭追的武功尚且只能和這人打成一個平手,那麼這個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大山剛」,顯然就已經是十分可怕了。
日本的武術家族有很多都是從江戶時代末期傳承下來的,但大山家族卻明顯不在此列。作為極真館空手道創始人的大山倍達,早年間也不過是個旅居日本的韓裔後代,根本談不上有任何的家學淵源,他的功夫完全都是他從無到有。一拳一拳,一腳一腳,苦修得來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短短的幾十年裡,硬生生的在日本四大空手道流派之外,闖出了只屬於他自己的一條道路。開山立派,成就了一代宗師。
岳老趕的突然到來,似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所以道場中原本相談甚歡的幾個人也因為他的來到,不得不中斷了先前的話題。而就也在岳老趕用眼睛暗暗打量大山剛的時候,在場中的那個身材健美性感,有著一頭金色長髮的混血女人也在和小澤英雄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之後,若有所悟般的輕輕笑了一下。
然後。小澤英雄便微笑著朝前引了一下手,向岳老趕介紹道:「岳師傅,這位是來自美國的凱瑟琳女士,她雖然和我們不是一個圈子的,但毫無疑問,她和我們都擁有同一個敵人和目標。這裡有些事情。正需要你的幫忙,希望你不要推辭。」
大家都不是初出茅廬之輩,很多話其實不用說,心裡就已經明白了。小澤英雄說這番的話的時候,也只點了一下凱瑟琳的國籍,但聽到岳老趕的耳朵裡,再一結合前幾天發生的那件事情,頓時也把這女人的來歷猜出了七八分來。
從美國來的?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那除了目標是白澤之外,還有哪個?
美國人在亞洲佈局,針對的是哪個國家?這並不是什麼秘密,而他們歷年以來不遺餘力的提供給「第三方組織」經費武器,甚至於進行培訓,這幾乎已經是半公開的事情了。尤其是近年以來,拿著藏地所謂的「喇嘛」大做文章,各種小動作層出不窮。只可惜,半年前成都一事,被白澤隻身破壞,不但死了一個多噶老喇嘛,而且就連隨行的一位cia亞洲區情報主管都丟了老命,這對於向來喜歡質疑一切,有嚴重迫害妄想症的美國人來說,面子簡直是一路被丟到了太平洋的家門口。情報工作更遭到了國內前所未有的批評和壓力。
所以,後來才有了前幾天那次對白澤幾乎是明目張膽的「刺殺」。
而對於小澤英雄,南基太這兩位日韓兩國極富盛名的武學大師而言,一個是家族子弟被殺,並被冠以了「東亞病夫」這個到死都洗不去的恥辱之名,一個是塵封多年的不光彩的往事需要他親自來了結……。這對他們來說,和白澤之間的仇恨同樣是不可調和的。
如此一來,同在干城,又都和白澤有解不開的仇怨,這些人能聚在一起倒也正常的很。
當然了,這個時候已經和裴炎乘車一路開進了干城軍區大院的白澤,並不知道就在離他不遠的一處所在,正有一群人因為他而聯合起來,在進行著一場針對他的很大的陰謀報復行動。
不過就算他這時候知道了,也不會太過在意。
一來練武的人,勇猛精進,不會懼怕任何的挑戰,一切陰謀對他而言不過就是一場磨練,不論生死,只能把他的性子打磨的更加純粹和鋒利。他根本沒有必要去擔心什麼。
二來他又碰到了一個「熟人」,一個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還會再見面的女人……。
裴炎本來是帶著白澤回家見他的老爺子的,但剛一進了大院的門口,開門的卻是一個身穿白色運動休閒裝,面孔白皙,氣質冷艷,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淡淡清香的女人。而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被白澤前段時間在山水雅園的黑拳賽上,打死了未婚夫項鷹的,那個孔雀兒。
(未完待續……)